18.十八

18.十八

幾日過去,表面上大大咧咧全然無事的余夏眼看著就瘦了一圈,人也一天比一天沒精神。

石曼生問了她幾次,她都說沒事,拍著胸脯說——不過是要忘了個臭男人,哪有那麼難。至於那相思閻羅,自打她要了之後,就一直放在屋裡沒吃。

石曼生也不催她,畢竟是葯三分毒,何況這蠱。天底下那麼多為情所傷的人,只有極小部分吃了相思閻羅,其他的還不都是自己挺過來的?是以,不到非常地步,這葯不吃為好。既然師姐有這份信心,她自然是要支持她的。

「師姐,要不你把葯還我吧?省得總放在身邊還有念頭。」

余夏眨眨眼,視線投向遠處,「還是放我這吧,我在看看。」

這一看,就是三天。

……

三天後,余夏坐在窗邊,臉色蒼白地看著青林鎮的方向,有些出神。過了一會而,她默默倒出了瓶子里那粒紅艷似血的小藥丸,緩緩放入口中。沒有喝水,一點一點嚼碎了那藥丸吞了下去。

有些苦,有些澀,還有些硬……原來,是這個味道。

她終究還是服了相思閻羅。

相思本苦,飛蛾撲火。

孰是愚蛾,孰是焰火。

驀然一炬,往事成灰。

~~~~

翌日一早。

余夏驚喜地舉著胳膊來找石曼生,指著那條紅色紋路急急忙忙開了口,「師妹師妹!相思閻羅!快看快看!」

「是不是你給我的?我忘了什麼人?好不好看?快說說,快說說!」余夏很興奮地問個不停。

石曼生默默又往那個幾日前剛救回來,仍然昏迷不醒的人身上扎了一針,敷衍地回道,「哦。」

「哦什麼哦!快說。究竟是什麼個風華絕代的男子能讓我吃了相思閻羅!」

石曼生捻了捻針,扎得更深了些,「等會兒。」

呵呵,風華絕代?光看樣子,那詹茂青確實還算上品,只是這人品嘛……下品,下下品,極下品。

石曼生覺得,如果自己對師姐說實話,依余夏的性子,八成會跑回青林,把詹家上上下下拉出去再閹一遍。此刻,她有些糾結,到底要編個什麼故事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

「唔……」

恰在此時,床上的傷員醒了。石曼生看著那張雌雄莫辯的臉龐,不經意抬了抬眉毛——醒得真是時候!

不過,此人底子果然不錯,這般重傷,竟然這麼早就醒了。

「他醒了?」

聽到聲音,余夏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過去。在她的記憶中,關於詹家的部分幾乎是忘了一乾二淨,但其他的並不妨礙。比如說,她清楚得記得這人是他們剛從外頭撿回來的。對了,還有師妹膽大妄為的撥弄了他的……那、個。

想到這,余夏視線不由自主飄向了那人的下身,而後面上一紅,尷尬地別開了腦袋。

剛剛醒來,那人有些迷糊,努力睜眼睜了半天才看清眼前站了兩人,待辨別出一旁的繃帶以及藥瓶后,這才開口道謝,「多謝二位……」然而,感謝的話才說到一半,他突然睜圓了眼睛,滿是驚訝、慌張。

她們有這麼可怕嗎?余夏順著那人的視線,而後定在了石曼生的臉上。

「師妹,他怕的是你。」

石曼生漫不經心地拔下銀針,她自然感覺到了那道看著她的慌張眼神。

「你見過我。」話是對那傷者說的,並不是疑問。

「沒有!」傷者斬釘截鐵,話語落地有聲。那唯恐避之不及的語氣讓石曼生動作都定了一拍。

余夏笑了,「這人有點意思啊。」

石曼生稍稍歪了腦袋,「謊話說得太假了。」此地無銀三百兩不過如此。

「喂,我從街上聽來了些消息。」丁澤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關於柳大人的。」

「柳大人?」才來沒多久的余夏自然是不知道柳大人的事情。

「嗯,是青州新上任的府尹大人。」石曼生漫不經心說著放下了手中的動作,對外頭說了句,「我這就出來。」

余夏有些驚訝——她這個師妹什麼時候還和衙門扯上關係了?

幾乎是在她話音落下的同時,本來還躺在床鋪內側的傷者突然掀了被子就往窗口沖,動作敏捷十分,眨眼間已經蹦出了半丈遠。只可惜他重傷在身,撐著那麼一口氣,躍出了一下就萎頓了,而後被余夏輕鬆追上,死死扣住了脈門,「逃什麼逃?你和我師妹話都還沒說清楚呢。」

那人面色一變,下一刻竟然就著余夏的手狠狠一別,生生將自己的腕骨折斷了,「咔擦——」。余夏被這情況驚得手下一松。

趁此時機,那人咬著嘴唇再次往窗口衝去。

壯士斷腕?

落在後頭,武功最差的石曼生皺了皺眉——傷這麼重還找死?

她揮了揮手,灑出一片白煙……

「噗通——!」

那人僵硬地倒在了地上,一隻手還扒著窗框。也許只差一步,他就能離開房間。

見人不動了,石曼生這才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師姐搭把手,把他抬床上去。」只能讓他再睡幾個時辰了。

「好!」余夏由衷贊道,「好在你反應快。這東西也給我些唄。」

「嗯,等會兒拿給你。」

「我家師妹就是貼心。」

……

人安置妥了,石曼生理了理衣裳準備出門,余夏趕忙跟上,二人一道推門出去。

丁澤正站在門邊,余夏把他拉了過來,「小澤,和姐姐說說,那柳大人怎麼了?」

丁澤抬頭看了她一眼,轉向了石曼生,「昨夜衙門遭襲,人犯被劫,柳大人被刺客所傷。」

「刺客?人犯?」余夏聽得很是莫名,「聽上去很是精彩。不過,衙門的事兒,與我們有什麼關係?」她好奇地轉向石曼生,江湖兒女,不是不問朝堂的嗎?

尤其是她們這種從偏得不得了的地方上的小門派出來的人。更何況,嚴格來說,百里宮算是邪門歪道,她們和朝廷打交道?怎麼聽怎麼怪異。

石曼生沒注意余夏偷來的目光,此時,她全部的心思都被丁澤的話所吸引。聽聞柳木白受傷,下意識她就想到了可能與那個梅子傾有關。

「柳大人傷勢如何?」她問道,隱隱有些急切。

「不知道,整個衙門閉門謝客,門口倒是聚了不少人。」丁澤沒說仔細,聚著的大都是聽到消息想來「探望」的女子。

余夏狐疑地看向他倆,「這個柳大人……對我們很重要?」

石曼生避重就輕,「算是一個朋友。」

「朋友?和府尹大人做朋友?」余夏更加驚訝了。

「還有其他消息嗎?」石曼生又問道。

丁澤搖了搖頭,「沒了,就這麼多。」說完,他很乾脆地轉身離開了。

若是之前沒讓柳木白收走那些暗衛就好了,這個時候還能拎出來問問。石曼生暗暗想道。

「你在擔心?」

余夏的臉湊了過來,笑得很是曖昧。

石曼生正顏以對,「畢竟是朋友。」

「朋友啊?」余夏拉長了尾音。

受不了師姐審視的眼神,石曼生轉身往自己屋裡走去,「解蠱的事情應該快了,我再回去研究研究。」頓了頓,她又加了一句,「別來打擾我。」

——當真只是朋友?

余夏卷了捲髮尾,看著石曼生回屋關門,眼裡閃過一絲猶疑。

師妹瞞著她的事情似乎不少啊。看來,她要去會會那個柳大人,瞧瞧,究竟是什麼人能讓自家師妹上了心。但在這之前,她還有事要辦……比如說:自己手上這相思閻羅的紅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自從柳木白遇刺的消息傳出,青州城裡大夫幾本都被叫去了衙門。眼看事情似乎不小,石曼生有些坐立不安,連帶著晚飯都開始食不下咽。

余夏將她這模樣看在眼裡,若無其事說道,「所有大夫都在衙門,你那位朋友看來傷得很重。」

石曼生越發煩躁了,胡亂扒了兩口飯便放了筷子。

「我有些困了,先去歇息了。」

師叔特地問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石曼生表示自己昨夜睡得有些晚就是想歇歇,而後當著一屋人的面離開了桌子。

余夏笑著給夏近秋夾了塊排骨,「沒什麼好擔心的。師妹她啊……好著呢。」好到今天肯定晚上要偷偷出門了呢。

丁澤默不作聲地繼續吃著飯,看不出表情。

~~~~

入夜,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從屋裡鑽了出,爬上一處圍牆跳出了金樹院。看這不大嫻熟的動作,正是石曼生無疑。

不一會兒,另一個黑影也跟了出來,可就在他剛想躍起的時候,卻被一旁突然伸出來的手狠拉了回去。

「自己人!」堪堪擋下劈頭蓋臉的那一劍,余夏的聲音在暗中響起,「小兄弟啊,你還是不跟過去的好。」

丁澤定神一看,收回雙劍,「余姐。」

「我這個師妹呢最是個認死理的,不去親自看看肯定不放心。可你跟著去是幹什麼呢?還這麼偷偷摸摸跟著?」余夏笑著說道,眼裡滿是精光。

丁澤沒有回話,擦身從余夏身邊走了過去,這次換了個方向,是回屋的。看來是放棄了。

余夏瞅著他已經離開,捏著自己下巴看了看天。

月光明媚,夜色正好,偶有幾聲蟲鳴更添寧靜之感。

唔……

嗯……

這個……

要不……還是……

人影一閃,余夏自己躍出了圍牆——青州府衙,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那個方向吧。

~~~~

一路去到青州府衙,石曼生看了看空蕩蕩大街和沒人值崗的大門,伸手敲了敲門環。人都調走了嗎?不然怎麼偌大一個衙門晚上沒人在外頭值門呢?

本以為會等上些時間,畢竟衙門遇上行刺,可能裡頭正忙翻天也不一定。然而,過了一會兒就有人來開了門。來的正是之前石曼生見過的王牢頭——牢頭不看牢房怎麼來看大門了?她還在兀自納悶,那王牢頭已經面露喜色地將她迎了進去。

「石姑娘來了?快,快請進來。」

進到門內,石曼生還沒開口,王牢頭就說了句,「請隨我來。」接著領她往後院方向走。

石曼生斟酌了幾次,暫沒開口,跟了上去。眼下這情形,分明是柳木白早料到自己會來,讓王牢頭看門怕也是為了找個認得自己的好領自己進來。

走了一會兒,石曼生就聞到了濃重的藥味,混雜著血腥味道,她不覺面上一緊。

拐過走廊,入眼的是偌大的前庭,前庭中央支了個白色大帳篷。帳篷的外頭,不少小童正就著簡易爐灶在煎藥,一個個大夫模樣的人形色匆匆地從那帳篷南側的門口進進出出。

隨著王牢頭的一路走夠帳篷門口時,石曼生順著打開的帳門看到了裡頭情形。

此時,帳篷里躺了不少受傷的衙役,他們身上都已包紮妥當。有些看上去並無大礙,而有些卻缺了胳膊少了腿,面色慘白。可見刺客下手非常狠毒,青州府衙是收到重創了。她心焦地看了一圈,好在帳篷裡頭並沒有柳木白的身影,也未見到平日總跟在他身旁的護衛阿甲。

——想什麼呢,府尹大人怎麼可能和這麼多人一起躺在帳篷里療傷。她暗暗鄙夷自己。

「石小姐,這邊請。」王牢頭領著她往主屋走。

「勞駕了。」

隨著遠離白色帳篷,空氣中的藥味以及血腥味開始漸漸變淡。待走到主屋時,入鼻的便皆是平日里柳木白身上的青竹熏香了。這般獨特味道,很難讓人忘記。

王牢頭敲了門,「柳大人,石小姐來了。」

開門的是阿甲,他臉色看上去很正常,石曼生鬆了口氣——作為侍衛,既然阿甲沒受傷,那看來柳木白應該也沒甚大事。

然而一進屋,她就看到了「身、受、重、傷」的柳木白柳大人。

他頭上正綁著白布,右手扎著繃帶,此刻坐在桌旁淡然飲茶,面色很有些蒼白。石曼生確信自己一點兒血腥氣都沒聞到,可他如此包紮的模樣實在是太奇怪了。

二話不說,她走上前切了他的脈象,果不其然——他這一身傷,是假的。

她狐疑地看向他。

柳木白微微一笑:「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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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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