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一

11.十一

入夜。月明星稀,偶有蟲鳴。

剛準備睡下的石曼生再一次聽到屋子外頭傳來了動靜,翻身坐起,沖著窗戶,她壓低聲音問道。

「師姐,是你嗎?」正問著呢,卻聽得屋外動靜一下大了起來。

「石頭,出來!打架!」確實是余夏的聲音。

打架?

猛地一推窗戶,石曼生隨手沖著聲音的方向,快速擲了兩個藥丸。

「砰」的一聲,煙霧四起,外頭立時沒了動靜。

夜又靜了。

過了一會兒,她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便從窗戶那翻了出去。此時,外頭的煙已經散了大半,露出了地面橫七豎八躺著的三個人黑衣人。還有一個黑衣人正悠悠閑閑站在邊上,不用說,正是夜探的余夏。

「你師姐我已經好久都沒用過這些玩意兒了,看來以後還得備著點。有空你也給我點。」她抬腳踢了踢地上的人,那三人睜著眼睛,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身子也無法動彈,活像三個木頭。

「嗯,你等會兒直接拿了再走吧。」石曼生很大方。

另一邊的屋子裡,習武的丁澤自然是聽到了動靜。驚醒過來,剛準備出門,就聽到外頭已經靜了下來,他側耳細聽了會兒,最後抱著劍側身回了床上。應該是前些日子出現的幾人,那幾人並無惡意,更像是在暗處護著這院子,是以丁澤也沒有特意將他們尋撥出來。他本以為石曼生知道,可今夜看來,並非如此。

住得最遠的夏近秋夏師叔迷迷糊糊醒了過來,好像有什麼聲音?仔細聽聽又沒了。看來是做夢了。翻了個身,再次入睡。

石曼生揮手驅了驅餘下的煙霧,先看了看自家師姐,確認她沒受傷,這才蹲下身看著地上的三個木頭人。左翻翻,右翻翻,並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我這才多久沒來,你家外頭怎麼就多了這麼三個盯梢的?我一出現,啥話不說就開打了。」余夏也跟著蹲在了她邊上,扭頭審視地看著她,「你這是招惹上什麼人了?」

石曼生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不知道。」她功夫又不好,怎麼會知道周圍還藏著人。

「當初讓你好好練功,就是不聽!」

「你功夫就好了?」還好意思說我。

余夏眨了眨眼,「你可是師父的得意門生,怎麼能功夫不好。」

石曼生不服,嘀咕了一句,「師父功夫也不咋地。」百里宮壓根兒靠得就不是功夫,師叔功夫更差。倒是那個丁澤雖然不是百里宮的人,還算個好苗子。

「說什麼呢?」余夏沒聽清,石曼生咧嘴沖她笑了兩聲,「師姐說得對,我該好好練功。」

視線轉回到躺在地上的三個人,石曼生和余夏一起拉起了一個,把他半靠在圍牆上頭。

「你們是什麼人派來的?願意回答就眨一下眼,不願意就眨兩下眼。」石曼生剛說完,那個隻眼睛能動的黑衣人立馬快速眨了兩下。

余夏噗嗤笑了,「師妹,審問不是這麼來的。」她走過來,「你該告訴他,他剛吸的那個煙啊,如果沒有解藥就會一輩子這個模樣了。動不得、說不得,一開始還好,可後來啊,那個酸、那個麻……嘖嘖嘖。」

石曼生看著她誇張地在一邊搖頭嘆氣,很正經地轉過頭對著那個黑衣人繼續說道,「嗯,她說的沒錯,就是這樣。」頓了頓,她又認真的加了一句,「不過,我暫時還沒配解藥,你願意回答也得等到明天才行。」

黑衣人:……

余夏臉頰經不住抽搐了一下。

這三人中年紀最大的看著也就二十齣頭,還有個年紀最小的,看上去比丁澤大不了一兩歲。怎麼這麼小就出來賣命了。現在的江湖,日子真不好過。

排排放好了三個黑衣人,石曼生把他們各自擺了個姿勢,還很大方地從屋裡抱出了一床被子鋪在三人身上。在余夏無奈的眼神中,她氣定神閑地繼續說著,「這個晚上,你們應該能好好體會藥效,不過一個晚上我只來得及制兩枚解藥,所以明天先願意眨一下眼的兩個人能拿到解藥,另一位只能再過一天了。」

三人面上的黑布俱被拉下,聽了她的話,一時臉色繽紛——什麼叫好好體會藥效?什麼藥效?

「那各位就晚安了。」轉個身,「師姐,找我什麼事?進去說吧。」

「沒什麼事,就來看看你,那葯進度怎麼情況呀?」余夏笑著攔過石曼生的肩膀,一同往屋裡走去。

……

半個時辰過後,暢聊完畢的余夏綁好面巾從窗戶大搖大擺翻了出來,對上那三個木頭人,眼睛眯起來笑了笑,「滋味不錯吧?」而後,一個輕躍翻牆離開了。

牆邊的三人,除了眼睛,其他所有地方都動不了。一個個臉色蒼白,滿頭冷汗——明明動不了,但他們還能覺得出四肢、腰背的酸痛,那分明就是久放一個姿勢的感覺。偏偏那石姑娘還為他們擺了個非常不舒服的盤坐姿勢,現下從胯骨到大腿、小腿、腳板都如萬螞啃噬一般,難熬非常。

三人以前也不是沒在練功的時候打坐長時間過,可那葯好似有什麼特殊成分,把酸麻成百倍地都激發了出來。

——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夜深如許,青州入夢。

正是春寒料峭之時,石曼生「好心」給的那床暖被可保三人四肢不冷僵,越發麻酸……

~~~~

一夜好夢的石曼生,一早醒來就悠哉悠哉地推開了後窗,朝著靠在牆邊的三人微笑,「喂,有沒有願意說的。」

三個漢子一宿下來幾乎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眼底發青,額發盡濕,面色發黃。但是,暗衛的驕傲怎容得他們背叛。

於是……

眨眼——兩下。很統一,沒有一個屈服。

「唉……」石曼生嘆了口氣,「何苦呢?」

翻過窗,她手裡拖著個青色小瓷瓶走了過去,「喏,解藥就在這裡,只有兩顆。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眨眼——兩下。

石曼生能清楚地看到三人睫毛都發抖了,這葯的滋味她小時候也嘗過,忍到現在也差不多極限了。可偏偏這三個人還是什麼都不肯說。

「三位英雄果然好膽識!本來啊,我是想著把你們三人分開,分別說只有兩顆葯,你們互相看不見,只要稍稍有猜疑,就一定會有人招了的。」轉著藥瓶,她漫不經心地說著,聽得那三人眼中俱是一驚。

「只是啊,你們三人於我並無惡意,我那般使詐怕會傷了和氣,索性就一起問了。」

三人暗衛:……現在這樣就不傷和氣了么……

見他們表情不好看,石曼生眼珠一轉,有了個餿主意,「既然你們不肯說,那就算了吧。誰讓我大人有大量呢?我呢,就點兵點將,挑兩個先給解藥吧。」

「來。」她伸出一支手指,「點兵點將,點到誰就是誰。」她從小瓶子里倒出一粒藥丸塞進了最右邊的人口中。立時,那人整個就像卸力般癱坐了下來,四肢都抖成篩子了。

「不急不急,過兩個時辰就好了。來,我們繼續。點兵點將,點到誰就是誰。」

又一個人被餵了解藥,只剩下三個人中看上去年紀最小的那個,仔細看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

「沒辦法,只有兩顆都發了呢。」石曼生無奈地對著那年紀最小的黑衣人展開了笑顏。

然後……那小黑衣人哭了。

是真的哭了,豆大的眼淚一顆顆地往下流,下巴那都快和小山泉一樣了。一邊哭一邊滿是委屈卻又倔強地看著她,眼睛鼻子都是紅彤彤的,倒像只小兔子。

——呃……這不是她要的效果。

第一個吃了解藥的男子很是不忍地看著年紀最小的黑衣人,醞釀了半天終於成功說了話,「石姑娘,我們真的沒有惡意。可是主上的身份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透露的。能不能……麻煩你快些做出解藥,真的挺不好受的。」

肯定不好受啊。當年她也在師父那吃過苦頭的。

石曼生嘆了口氣,「你們不說,我也能大約猜到。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是那個柳大人出現才有的。」她從懷裡不知怎麼又變了個瓷瓶出來,對著年紀最小的黑衣人哄到,「喏,也給你一顆,不哭了啊。」

所有黑衣人:……

三人俱吃了解藥,可還是伏在地上哪兒都去不了。後遺症很嚴重。

「你們今明兩天應該都使不出功夫。不過再過一兩個時辰就可以走路。我把吃的放在後門口了,你們吃飽了就離開吧。」嘮家常般說完這些話,石曼生拍拍袖子回了屋。

留下那三人大眼瞪小眼,全是無奈。

……

「這麼說,她發現了?」

三個黑衣人單腿跪地,一個比一個臉色難看,就像是受了酷刑一樣,「是,大人。」

柳木白昨日剛從京城回到青州,還未及去看她,倒是被她先揪出了自己派的人。他嘆了口氣,笑道,「罷了。她知道了也沒什麼,繼續守著就是。」頓了頓,他又補充道,「記住,這次遠著點,別再弄得這麼狼狽了。」

一旁的阿甲給了建議,「大人。那位丁家少年功力不俗,屬下覺得若是再派人,乙暗衛會比較妥當。」

「那好。就派阿乙去吧。」

「是。大人。」

~~~~

在那三位暗衛的班還沒來得及被阿乙頂上的時候,金樹院來了位不速之客。

一位身材玲瓏、中等個子的灰衣女子。

——美女。大美女。

這是石曼生見到此人的第一印象。哪怕她穿著不起眼的灰色衣裳也遮掩不住面容秀麗,以及那由內而外散發出的美艷氣息。

確實挺漂亮的,較之餘夏師姐那張艷光四射、媚而不俗的臉也差不離了。只是此人看上去更為凌冽,不施粉黛的臉頰,那雙眼睛還有幾分男子的英氣。至於這身材……嘖嘖嘖,好胸、好腿、好屁股。

石曼生不經意看了看自己,有些感嘆。就怕人比人啊。

「在下特來是有一言相告。」灰衣女子的聲音也不錯,帶著幾分清冷。

石曼生感覺到眼前的女子似乎有些急切。一言相告?她展了展眉,招呼道,「來者是客,姑娘,我們進去喝口茶?」

「不必了。」女子伸手拒絕,分毫不停地繼續說道,「石姑娘,柳言之此次特意接近於你,目的並不單純,還望姑娘最好與之劃清界限。」

柳言之,石曼生反映了一下才意識到這是柳木白的名字,大名。頭一回有人這麼明明白白跑到她面前說柳木白的壞話,還是個漂亮的女人,這讓人很難不想入非非啊——難不成這女的也被柳木白騙過?

不對,她用「也」是個什麼意思?

石曼生放鬆了姿勢,不緊不慢地靠在門框上,「姑娘你就這麼兩句話,實在很難讓人信服啊。」

本想不動聲色再問幾句,可那女子竟然立刻一副要走的模樣,「石姑娘想必也發現了近日總有人在暗處監視,那些皆是柳言之派的人。具體情況,在下實在是不方便說,還望姑娘能凡事留個心眼。柳言之此人——不可交。」

「那些監視的人,該不會就為了等你?」石曼生試探著問了句,扶著門框的手微微一動,一抹幾不可查的小黑點悄然彈上女子的袖肘。

女子並無察覺,輕笑一聲大步離開了藥鋪,「告辭。」她離開的身形很是飄逸,幾步就消失在了三葉巷。

關上門,面對夏近秋詢問的眼神,石曼生隨意搪塞了兩句,便回到屋裡默默喝完了先前給自己倒的那杯茶。

她這院子,真是什麼人都想來來、想走走啊。

「啪——」

放下空杯,石曼生徑直走向了院中魚池。

餵魚,餵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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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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