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狂蜂（八）
李青迎面而來，舉起雙臂接住胡成仙，嘩啦一聲，二人同時陷入人陣。幾名士兵被壓得晃了晃身子，再次挺身。
方如風落在地面，滾了幾番卸去衝力，站在盾陣之前。
她抬起手臂，接過長/槍，槍尾在地面重重一放：「方！」
盾牌后忽然亮出無數長/槍，勁弩飛羽直射前方。
那道士冷笑一聲，躲入雲中，火鳥飛撲而來，張口烈焰如龍。
「域！」
所有盾牌張開，上上下下嚴絲合縫，大火舔了一圈盾牌，被迫消散，內里兵士立刻調換位置。
「方！」
隨着方如風再次怒吼，陣型忽然一變，隊伍散開，巷子裏出現數十輛水車，水車后是一排排冰塊堆積的拖車。
熱度逐漸化成蒸汽，眼前水汽蒙蒙模模糊糊，胡成仙被李青拉着悄然後退。
「將軍命我保護好姑娘，姑娘跟我來，你放心，將軍一定會沒事！」
說實在的，胡成仙真不知道方如風的手下們是怎麼來的這些信心。
你們將軍只是個武功高強的凡人，而對方是靈禽修士好嗎！
就算你們弄了再多的水，對於畢方來說也是無用的！
但眼下自己確實需要調息，而方如風看起來還能堅持一陣子。
胡成仙跟着李青來到陣后，陣后黑壓壓的軍隊肅立無聲，他們已經整裝待命。
隊首那個叫端木學的文士正仰頭觀戰，文士旁邊，一位女將頂盔摜甲騎在馬上，滿臉皺紋，但威風凜凜，一見胡成仙，兩眼立刻賊亮。
「孫媳！這裏這裏！」
胡成仙掉頭就走。
李青還沒反應過來：「哎姑娘，你回去幹什麼！」
胡成仙正色道：「前方將士浴血奮戰，我等怎能苟且偷生，我也是將軍的朋友，自然要為將軍出一分力，你別攔我，我一定要回去。」
李青：「……」你剛才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他不知道胡成仙為什麼大變臉，他想攔住胡成仙，但跟不上對方的腳步，只能眼睜睜看着情深義重的胡姑娘不懼艱險地去了前方。
人力之弱小，人命之卑微，在天災**之前，最為明顯。
天地靈獸不是凡人可以想像，它的怒火也不是凡人可以承受。
一路上死屍無數，胡成仙眼看着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倒在地上，沒有多少鮮血，也沒有多少呼號，方如風的隊伍沉默地可怕，也英勇地可怕。他們像不怕死的木人石人，衝上去燃盡，衝上去被擊飛。前面的死了後面的便補上，一步一步，只為完成他們將軍的號令。
而前面的方如風，好像瞎了一樣，渾然看不見將士們的屍體，冷漠又執着地指揮着士兵衝鋒，躲避，調整，再衝鋒。
火鳥被激怒，在一方區域團團旋轉，扇動翅膀，吐出火焰，發泄自己的不滿。
但它吐出的火焰，越來越少，威力也越來越小。
胡成仙看着方如風再次上了高樓，利用將士們拋飛的盾牌躍上高空，她的手裏，抓着一條銀色鎖鏈。
火鳥彷彿察覺了危險，扭頭一口火焰，胡成仙的心猛地一提。
火光瀰漫，烈焰中忽然衝出一個身影，她張開斗篷，抓着鎖鏈跨過巨鳥的脖頸飛了出去。
鎖鏈在巨鳥脖子上繞了兩圈，那身影方滾落在地。
火鳥劇烈地掙扎，無數士兵圍攏在鎖鏈兩端，在呼和聲中抓着鎖鏈緊緊地向後拉。
胡成仙連忙盤膝坐下，掏出蓄靈丹全部倒進嘴裏，內外并行，推動靈氣充盈。
火鳥被困，它的主人一定會出來的！
果然，幾聲火鳥的嘶鳴之後，那白玉冠的道士怒現起身。
「本道不願動手，是你們一再逼我！你們不是要水嗎？本道這就送給你們！」
那道士一揚手，雙袖如風鼓動，地面動蕩，水聲震天，忽然從皇宮一角出現滔天水牆，那水推著砂石焦木滾滾而來。如千軍萬馬，撲到陣前，守在鎖鏈兩端的兵士頓時被沖得人仰馬翻。
火鳥得了空隙，奮力拍翅，終於一飛衝天，鎖鏈在半空墜落。
胡成仙猛地站起來。
那道士揮手間，冰箭如雨，方如風首當其衝，瞬間被冰箭戳了好幾個窟窿。
鮮血染紅腳下積水，那道人獰笑一聲，祭起寶劍，寶劍嗡鳴，像有靈性一般，劍刃指向方如風，忽地飛了出去。
劍光太快，胡成仙只看到方如風倒飛出去的身影。
「不！」胡成仙飛身上前，抱住方如風倒飛的身子，滿鼻的血腥氣。
方如風的身體在自己懷抱里微微顫抖，那一刻胡成仙好像突然遭受晴天霹靂，她慌亂地把手放到對方胸口的血洞上，汩汩鮮血燙得嚇人，捂也捂不住。
「不，方如風，你不能就這麼死了！」胡成仙感覺自己聲音都變了。
她緊緊地摟着方如風坐在泥水裏，周圍地喊殺聲瞬間變成了千里之外的傳音。她好像什麼都聽不見了。
直到方如風的手覆上她捂住傷口的手掌。
「放手，讓我包紮一下。」
方如風的聲音極小，卻像響鐘一樣，胡成仙立刻拿開手，一低頭正看到對方那張無奈又隱忍的臉。
「對不起，我以為你死了。」胡成仙臉漲得通紅，手忙腳亂地撕扯內衣，撕了半天才發現還是拽肚兜最方便，當她舉著肚兜往方如風的傷口上吸血的時候，方如風果斷制止了她。
「謝謝，還是我自己來吧。」她從腰帶里側抽出一條長長的帶子，壓着幾塊軟帕，狠狠地將傷口勒了起來。
戰場瞬息萬變，洪水過後，破敗的方家軍再次站了起來，第二梯隊已經做好準備，旌旗招展，胡成仙看到不遠處方老夫人焦急地看向這裏，已經做好了去拚命的架勢。
方如風被胡成仙扶著站起來，她推開胡成仙的手：「我沒事。」
她想前走了兩步，鮮血滴滴答答落入水中，胡成仙拉住她的胳膊：「你不能去。」
她側過身子拿開胡成仙的手：「我沒那麼容易死。」
胡成仙垂下手沒說話。
方如風身子頓了頓，忽然道：「你的葯很好。」
胡成仙抬起頭，勾起嘴角：「我還有更好的。」
她將手伸入水中，水花翻滾，忽然一塊菱形冰塊出現在指尖。
「那道士的道袍是件法寶，足以抵擋像他那樣的修士的全力一擊，我們要不要合作試試？」
兩人還沒開始行動，就見陣後方老夫人振臂一揮，身後軍隊在文士帶領下轟然行動。
「風兒，你跟孫媳去養傷，剩下的交給祖母。」老太太遠遠地喝道。
方如風走得更快，兩人還沒到老太太馬前，就見老太太利落地爬上馬背，站了起來：「多少年沒出來活動了，什麼蛇蟲鼠蟻都敢欺負到我們大域頭上來，風兒你看好了，什麼是咱的家傳絕學！」
老太太提起手中長/槍，對着半空中的道士猛地擲了出去。
長/槍出手，看似平凡無奇，卻忽然在臨近目標的一剎那快速抖動，微光繚繞，那道士皺起眉頭，被長/槍一竿子拍了下來。
他甫一落水，胡成仙手疾眼快立刻將手□□水中，冰碴四起，那人腳下忽然被冰凍住。
他連忙掐訣破冰，不遠處老太太像球一樣滾過來，一抬身，長/槍橫掃，那道士的頭從肩膀呼地被拍飛出去。
「槍是怎麼用的！祖母又教了你一次！」
那道士脖腔里的血像噴泉一樣噴射出來，不遠處火鳥哀嚎一聲墜入地面。
胡成仙愣在原地，別人不清楚，她最清楚，這道士起碼有築基三層的修為，到了這種地步，絕對不是普通的武者一巴掌能扇飛的！
她第一次認認真真地觀察眼前的老太太。
老太太似乎看懂了她的目光，親切地對她眨眨眼：「什麼都別怕孫媳，等你嫁過來，我就把祖傳煉神心法教給你，保證你比風兒強！讓他無力欺負你！」
胡成先瞪大眼睛：「煉神心法？」
「對呀，我們方家祖傳，七殺傳男，煉神傳女，一剛一柔，互補嘛。而且學好煉神心法，延年益壽，越活越年輕，孫媳你……」
老太太正熱情推銷，半空中又出現一名道士，這名道士不像之前那位一樣張揚，他輕輕地開口，好像怕惹怒了誰：「我青雲觀松派師弟死在此地，我總要回去給師尊一個交代，還請前輩體諒。」
三個人面面相覷，他面對的不是自己的方向，難道還有另外的高人？
「多謝前輩，既然這樣，那就請下面這位老夫人給在下一個交代了。」
說着他甩出一柄飛劍，那飛劍直奔方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