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人臉漁村(八)

41.人臉漁村(八)

劉子安從昏迷中醒來時天已經黑了,隱隱約約可以聽到從街上傳來的打更的聲音。

「阿寧……」他睜開眼睛,本以為會看到先生,沒想到卻只見到阿寧一人坐在桌前拿著個茶碗玩,「先生呢?」

阿寧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道:「一睜眼就知道找先生啊,跟個沒斷奶的孩子似的……你們明天就要回去了,先生說去買點東西。」

「你們?」劉子安聽了這話有些微微發愣,「你不跟我們回去?」

「我幹嘛要跟你們回去?」阿寧輕哼了一聲,隔了半晌,才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又補充了一句,「而且就算是我想跟著,先生也不讓我跟著啊。」

「你說什麼?」劉子安好像聽到阿寧嘀咕了一句什麼,但由於聲音太小沒有聽清。

「我說先生對你也真是夠好的了,臨出門前還提醒我記得讓你醒了吃些稀飯。」話趕到這兒,阿寧突然想起寶禾先生出門前的囑託,指了指旁邊的食盒道,「就在那兒,自己吃吧。」

劉子安雖然四肢有些發軟,但總算還能勉強起身,怪道:「這倒也是奇了,睡了那麼久反而覺得比之前多了些氣力。」

「這有什麼奇怪的?」阿寧鄙視地瞥了劉子安一眼,笑他孤陋寡聞,「神農一族的秘術別說是讓你恢復氣力,就是起死回生、修復靈脈都不是什麼難事。」

「曹大夫竟還與神農一族有關係?」劉子安一邊吃著稀飯,一邊含含糊糊地問道。可能是太久沒吃東西了,一碗普普通通的稀飯在他看來都是難得的美味。

「阿麒是神農的門生,就跟你和先生的關係差不多……不過阿麒跟你可不一樣,神農門生無數,卻只有他得到了神農鞭的傳承。」阿寧的語氣頗為驕傲,就好像得到傳承的人是她一樣。

「就他?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利索。還神農後人……他怎麼不先治治自己的結巴啊。」劉子安調笑道,心裡有些不以為然。

「你這是什麼態度?要不是阿麒救你,你現在能好好地坐在這裡嗎?估計連屍體都發臭了。」阿寧雖然平日里也愛說曹大夫這不好,那不好,但她聽不得別人這樣說。一聽劉子安的話,她立刻就炸毛了。

「哦?那他是怎麼救的我啊?」劉子安心裡暗笑,他等的就是阿寧這句話。說實在的,打一醒來他就發現了自己的不尋常,但如果要明著問寶禾先生或曹大夫,肯定會被他們打馬虎眼糊弄過去,暗著問自己又不擅長打太極。思來想去,只能從阿寧這裡找突破口了。

不出所料,阿寧果然上當了:「阿麒可是為了你祭出了神農鞭,硬生生把你從地府找召回來的。你也真是的,靈體沒離開多半天,竟然還帶了心魔回來……」阿寧說到這兒,猛地住嘴,暗罵自己失言。

「心魔?那是什麼東西,死不了人吧。」劉子安緊張地問道。

阿寧擺了擺手,道:「放心吧,死不了人,頂多對修鍊有點影響。你又不修鍊,那就完全沒有影響了。」

「真的?」劉子安有些不信,細細觀察著阿寧的表情。

「騙你做什麼?你膽子也太小了。」阿寧被劉子安緊張的表情給逗笑了。

劉子安也覺得自己彷彿太過緊張,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頭,埋怨道:「還不賴你,一提到『心魔』表情變得那麼嚴肅,我還以為會出什麼大事呢……話說回來,心魔是什麼?」

「心魔啊,就是能左右你心緒的事物。有可能是事,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是某個場景、某件東西……你這次醒來,有沒有覺得心裡一直想著什麼,怎麼也忘不掉?」阿寧有些好奇劉子安的心魔究竟是什麼。

劉子安細細感受了一下,好像除了先生自己就沒什麼一直想著念著的東西了,於是搖了搖頭。

阿寧看上去有些失落,但還是不死心地盤問著。

「比如食物呢?有沒有很想吃東西。」

「你要是剛才問我那肯定是有了,至於現在……我剛吃飽。」

「有過這想法證明『食物』有可能是你的心魔,所以你要切記,不可暴飲暴食,對食物保持一顆平常心。」

劉子安點頭應下了。

「那……你有沒有想要殺戮,就是聞見血味感到特別興奮?」

「那不就成了變態?!這我可斷然沒有。」

劉子安連聲否認。

「那就好,要知道好多人就是因為以殺證道結果變得特別慘。」

阿寧鬆了口氣,轉而又問道:「那你有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人或物?」

「沒有吧……」劉子安回答的有些猶豫。

「真的沒有?」阿寧看上去頗為興奮。

劉子安被她盯得有些發毛。「你別這麼看著我啊,怪瘮人的……真沒有。」

「太好了!」阿寧激動地歡呼了一聲,將自己方才一直把玩著的茶碗拿到劉子安面前,「那你看看它,是不是覺得很可愛!」

劉子安朝茶碗內看去,只見裡面有小半碗的水,水裡浸著一個拇指大小,菜青蟲一樣的東西。

「這是什麼玩意?」劉子安雖然覺得有些噁心,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送給我的人臉魚胚胎啊。」阿寧歡快地答道。

人臉魚……胚胎?!

劉子安聽了這話,強忍著心中的不適,細細打量著碗內的小東西。只見它身上的皮膚雖為青白色,卻既不像蛙,也不像魚,而是介於人類嬰兒與內臟之間的那種狀態。由於泡在水中,它彷彿憶起了曾經在母腹中的感受,一副舒服愜意的模樣。

「許多人為享受溫泉而出遠門,沒想到連這小東西也喜歡泡澡。」劉子安笑道,覺得這小東西也有幾分可愛之處。

「是吧?它真的好可愛。」阿寧把指尖伸入水中,那小傢伙彷彿有感覺似的,蜷縮起來勾住她的手指。她輕輕撓它的癢,它則覺得好玩似的,啪嚓啪嚓地扑打這水面。

「你打算拿它怎麼辦?」劉子安看著阿寧與那小傢伙之間溫馨的互動,忍不住開口問道。

「當然是養著了。」阿寧奇怪地看了劉子安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

「先不說能不能養大……別忘了,咱們可是它的殺母仇人啊。」

「殺母仇人?這怎麼講。」

「你想啊,它當初在母親肚子里待得好好的,咱們把它的母親給吃了,剩它孤苦伶仃……」

「我這不是要養它嗎?哪兒來的孤苦伶仃。」

「哎呀,我是說,萬一它以後知道了它母親是怎麼死的……」

「你怕它報復?」

劉子安點了點頭。

阿寧笑了一下,問道:「那如果咱們不吃,當地的漁民難道不會吃嗎?」

「這……」劉子安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

「不是所有的種族都像人族那麼幸運。對大多數種族而言,弱小,就意味著死。我給了它變強大的機會,它難道不應該感謝我嗎?」

「你這是在強詞奪理。」劉子安對於阿寧的看法不能苟同。

「強詞奪理?我看你是過得太ㄖ安逸了……話說回來,你不是心善嗎?若是我不管它,它一定會死……這是你希望看到的嗎?」阿寧反問。

劉子安搖了搖頭。

「所以,如果你再多嘴,讓我改變了養它的主意,那你就是把它推向死路。」阿寧滿意地看著劉子安吃癟的樣子,繼續逗弄著茶碗中的小傢伙。

「你就打算一直把它放在茶杯里養啊?」劉子安總覺得既然決定了養它,總把它放在茶碗里總歸不是個事。

「當然不是了,我還指望著它長大呢。」

「長大?」劉子安想了想人面魚的成年形態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是啊,養到比這茶碗還大,比桌子還大,甚至比這個屋子還大。」

劉子安在腦中把人面魚的形象放大了數倍,不由得臉色劇變,問道:「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阿寧白了他一眼,嗤笑道:「瞧你嚇得那樣……自然是假的,你又不是沒見過人面魚,它能長多大你還不清楚?」

劉子安聽罷鬆了一口氣。

「不過,我看這小傢伙挺有靈性的,沒準是個可塑之才。」

「可塑之才?」劉子安一臉的不知所云。

「就是說它沒準很適合修鍊,能修鍊成人形。」阿寧解釋道。

「所以……你們修鍊入門的標準就是能化人形?」劉子安覺得自己彷彿知道了些什麼。

「所以說人族幸運啊……」阿寧感慨道,「對了,阿麒說你靈體還有些不大穩固,讓你多養養。」

「怎麼養……」劉子安覺得自己像個白痴一樣,什麼都不知道。

「對於你來說,睡覺就可以了吧。」

「可是我才剛睡醒……」劉子安話音未落,一陣困意便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

「再見了……」

恍惚間劉子安彷彿聽到了阿寧的聲音,緊接著便再次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當劉子安醒來時,阿寧已經和曹大夫先行離開了。

「什麼嘛,不聲不響地就走了也太沒禮貌了。」劉子安對他們的不辭而別耿耿於懷。

「聚散終有時,有緣還會再見的。」寶禾先生倒是看得開。

就這樣,師徒二人踏上了歸途。路上,劉子安也曾向人們講起那座神秘的漁村,但不管是誰都對其一無所知。

那是寶禾先生迷路症帶來的結果,意料之外抵達的所在,不迷路的話,即使想去肯定也找不到吧。劉子安心想。

就當他漸漸把人臉漁村拋在腦後的時候,某一日,兩人來到客棧街,找了間旅店住下,正拾掇行李時,卻從袋子深處,發現了一堆白色的羽毛。劉子安把袋子倒拎著抖了抖,羽毛便撲撲簌簌灑落一地。他撿起一根,擦去上面的泥污。

或許是下雨天阿寧被自己裝進袋子時掉落的吧。他心道。

蹲下身,一根根收集著地上的羽毛,他的手指卻突然打起顫來,心裡驀地騰起一股恐懼,眼淚不停地涌了出來。他嗚咽著,啜泣著。

「怎麼了?」寶禾先生看到滿地的羽毛似乎明白了什麼,但還是問道。

「先生……我想起來了,我差點害死了阿寧……我不是人啊!」

寶禾先生聞言,遞給他一個小錦囊,道:「阿寧說如果你想起了自己所犯下的罪惡,就把這個拿給你。」

劉子安用袖子抹了抹眼淚,接過錦囊,小心翼翼地打開,發現裡面有一張紙條:

死哈士奇,你等著,這事咱倆沒完!

「阿寧說之前算是不知者無罪,現在既然你想起來了,那就準備好迎接她的打擊報復吧。」寶禾先生笑道。

劉子安也笑了,把紙條重新裝進錦囊里,將之緊緊攥在胸前。然而,那份對於自己所作所為的那份恐懼,卻一陣接一陣地翻湧著,久久不曾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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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師尊總是迷路腫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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