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號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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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令康一早上班便收到禮盒。

拆開看,寶藍色絲絨匣子里躺一塊陀飛輪,另附一張卡片,字跡工整清秀:葉生,大恩不言謝,送你手錶,望博得一笑。

葉令康心裡默念完,不覺就笑出聲,卸下手腕上的康斯坦丁,改戴這塊柏德菲麗,鬆緊剛好,是他中意的樣式。

事實上,除非又生送的是塊金勞,否則葉總沒有什麼理由挑三揀四,畢竟唯有暴發戶才戴金勞。

葉令康靠大班椅上轉了幾圈,驀地停下,他撥通內線給秘書,吩咐道,「花墟訂束玫瑰,送去富康花園給蘇小姐,代我向她致歉。」

秘書雖然不知致歉原因,但還是將話原封不動帶到。

保加利亞空運來的紅玫瑰,裹在舊報紙里,新舊相撞,顯得紅玫瑰格外嬌艷欲滴。對上陳鳳儀疑惑目光,又生硬頭皮收下,只聽對方又道,「葉總講sorry。」

又生微愕,隨即明洞葉令康話里意思,忙道,「麻煩幫我帶句話,告訴葉生因小失大不值得。」

葉令康是商人,利益才是最終目的,沒必要因此和4K結仇。至於陳玉,是她們自己恩怨,又生咽不下這口氣,早晚要找她算賬。

送走秘書,陳鳳儀從瘸腿又生手中拿過花束,狐疑道,「是後生仔阿爸送的?」

又生不隱瞞,「阿婆別多想,送花的不止葉生,吳導和唐生也都有送,可能只是禮貌慰問。」

聽又生這樣講,陳鳳儀倒也沒再多想,人不怕胡思亂想,最怕想太多。

講話間,門鍾叮咚響,陳鳳儀去開門。

門外賀喜端盆米酒,笑眯眯道,「阿婆,阿媽自己釀的酒,送你們嘗嘗。」

陳鳳儀忙道謝,喊賀喜進來玩,賀喜也不客氣,兩手背後老阿婆一樣隨陳鳳儀進門,好奇四下打量。

「是阿喜啊,快坐快坐。」又生笑,跳腳去廚房切西瓜招待。

賀喜乖乖坐,視線落在又生右腳上,「阿姐,好沒好些?」

「好多了。」又生遞她西瓜,一時想到她講自己有水劫,疑惑道,「阿喜,你真是...」又生不知該用什麼形容,好半響才道,「真是大師?」

賀喜甜笑,不應反問,「四小姐,九龍城寨住的還習慣?」

又生呆若木雞,反應過來后,像抓救命稻草一樣,抓住賀喜肉呼呼的胳膊,低聲道,「阿喜,我還能不能回去?」

陳鳳儀捧酒罈從廚房出來,剛好聽見最後一句,她問又生,「去哪裡?」

又生反應也快,面不改色道,「日日在家養傷,好無聊的,阿婆,我帶阿喜去冰室喝杯咖啡。」

賀喜舔舔嘴巴,饞蟲被勾起,「還想吃舒呋哩。」

別講舒呋哩,福臨門吃帝王蟹她也請。

街旁冰室內,服務生送來咖啡奶茶和兩份甜點。

四下無人時,又生再難掩好奇,「阿喜,你怎麼知道我是庄四?」

賀喜指指眼,「當然是用眼看出來。」

「阿喜,我講真。」又生哭笑不得。

「我也講真。」賀喜喝一口奶茶,「即便我解釋,你仍然聽不懂。」

她四下看,悄聲道,「被人聽見,十有八.九會以為我發神經啦。」

從賀喜講她是庄四那刻起,又生便無理由相信眼前的妹妹仔,畢竟連換魂這樣詭異的事都在她身上發生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那我還能不能再回去?」又生同樣壓低聲音。

「不是沒有機會。」賀喜看她,「只是那人住過十幾年的身體,你還想要?」

「不想。」又生沒有猶豫,「她住過,我會嫌棄。」

賀喜笑,「是了阿姐,你有沒有想過,從你變成蘇又生那刻起,無異於投胎轉世,你有阿婆有弟弟,有個新的家,你捫心自問,阿婆待你好不好?弟弟敬不敬你?」

「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又生道。

「天道輪迴,因果循環,作惡的人遲早要遭報應。」賀喜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符籙,飛快折成三角,遞給又生,叮囑她,「是平安符,記得戴在身上。」

又生攥在手心裡,真誠道,「多謝。」

賀喜笑,「你請我吃好吃的,多謝該我來講。」

正如賀喜所言,從她變成蘇又生那刻起,已經是投胎轉世獲新生,如果她為回莊家不擇手段,她和庄四又有何異。

善惡一念間,進退兩重天。

又生解開心結,再不去想亂七八糟的事,只一門心思鑽研演技,待腳上紅腫全消退,她便回了片場繼續拍戲。

或許是少了急功近利,又生再對鏡頭時,兩眼比之前多了幾分純粹,最滿意莫屬吳文宗,每次給又生眼睛特寫時,都不住拍手叫好,暗道自己沒看錯人。

只是又生也有小心思,陳玉掌摑她害她溺水,這事不能這麼算了。

《聶小倩》劇中姥姥要小倩嫁給黑山老妖,又生和陳玉有場對手戲。

吳導拍完黑樹林打戲之後,過來喊人,「又生,有沒有準備好?」

「我沒問題。」又生道。

吳導又看陳玉,「阿玉,你有沒有問題?」

陳玉仍在記台詞,她既不想在又生面前丟臉,又不想讓吳導低看,強撐道,「我也沒問題。」

永福寺後院,老樹妖修鍊成精的地方,樹蔭遮天蔽日,白晝如黑夜,四周鴉默雀靜,透著詭異。

又生一身紅衣,匍匐在陳玉腳邊,攝影師只能拍到她後背,無人看見她眼中狡黠。

吳導一旁喊,「開始!」

小倩立刻扯住姥姥衣角,低聲哭泣,她哀哀央求,「姥姥,求你放我一條生路...」

按劇本中原有情節,此時本該陳玉接話,哪知又生繼續道,「我和采臣是真心相愛的...」

講完這句,又生趴在地上,不發一言,緊咬下唇忍住偷笑。

陳玉昨晚陪4K太子爺癲狂半宿,白天昏昏沉沉,哪有心思再記台詞,不過輪到她上場時,匆匆記幾句,眼下又生加一句劇本中沒有的台詞,足以讓陳玉卡住,半響接不上話。

「Cut!」吳導大喊,面無表情道,「重來重來!」

場景復原,又生再次嚶嚶哭出聲,「姥姥,我和采臣是真心相愛的,求你放我一條生路...」

陳玉本來已經做好打算,等又生講完「真心相愛」之後,她立刻接話。

哪知又生打亂台詞順序...

陳玉再次卡住。

「重來重來!」

「我和采臣是真心相愛的,姥姥,求你放我一條生路...」

陳玉腦中空白,木樁一樣立在原處。

忍無可忍,吳導摔掉手中劇本,怒氣沖沖喊,「會不會演戲?!陳玉你到底記沒記台詞?!這是片場,不是麗池!」

北角麗池,本埠醉生夢死歡樂場,陳玉沒入行前,在麗池做過紅牌阿姑,後來被4K太子爺看中,金屋藏嬌養在深水灣。

拍戲時間不算短,只是演技一直沒長進,若不是忌憚4K太子爺,吳導根本不會讓她參演自己電影。

陳玉被當眾責罵,只覺丟臉異常,她瞪一眼又生,篤定道,「你故意的。」

又生惴惴,「阿姐,我也記不住台詞啦。」

她狐疑,「真的?」

又生點頭,「不然也不會講來講去總是不對。」

劇本上的台詞不一定要一成不變,只要能表達清楚意思,導演允許演員自我發揮,所以即便陳玉懷疑,也無法一口咬定是又生故意。

又生有心挖坑給她跳,這場戲NG了十幾遍,吳導才勉勉強強給了過。

下一場是又生和唐旭德在水榭纏綿的戲份,正好是晚上,工作人員忙著擺蠟燭布場景,又生靠在湖邊大樹下納涼,看陳玉吃了癟,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唐旭德過來,和她一起坐樹下,別有深意道,「又生,你變壞了啊。」

又生直呼冤枉,「比起她掌摑,我這點算什麼。」

「腳怎麼樣了?」他問。

又生捋起戲服,拍拍腳,笑道,「沒問題,不影響拉你上岸。」

劇中書生失足落水,水中起起伏伏,濺起水花,他大呼救命,小倩有意勾引,赤足伸向他,肌映流霞,足翹細筍,書生目瞪口呆,盯著眼前的玉足,遲疑不定。

「上來啊。」小倩輕晃腳,溫聲提醒。

吳導守在攝影機后,忍不住叫好,胳膊肘拐向站他旁邊的人,徵求同意,「不錯,對不對?」

葉令康不嗤,「沒覺得。」

吳導扭頭,見葉令康兩手背後,看著不遠處的水榭,一副領導下來視察的架勢。

那邊,小倩勾書生往涼亭走。攝影師跟進,吳導跟進,葉令康也跟進,一場纏綿戲,圍一圈人觀看。

唐旭德餘光瞥見圍觀的人,突然笑場。

又生本來伏在他身上,他一笑,又生也憋不住跟著笑場,作勢要揍人,「誒,我好不容易醞釀好的!」

葉令康臉色一時有些難看。

吳導頭疼,「好了好了,先休息,一會再拍!」

又生翻個身,從唐旭德身上下來,一抬頭,便對上葉令康極為不善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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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江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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