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20.20

私心裡,姜艾並沒有將父親講的故事當真,知道他哄自己開心的心意便好,那塊玉也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但所謂「皇宮寶貝」的說辭,她更傾向於是「黑心攤販」為了哄騙父親編造的噱頭。先入為主有了這種想法,這時候拿他來當擋箭牌,幾乎是下意識的行為。

但她沒有料到,那個攤販早就落在這土匪手中了。

「巧了,」黑熊漫不經心地給自己添了杯酒,嗓音微微透出冷意,「你口中的黑心商人,就在這裡,需要我叫他來與你當面對質嗎?」

姜艾霎時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黑熊從鼻孔里哼了一聲。

還有什麼能比謊言被當面拆穿更難堪的?姜艾本就不擅長說謊,沒想只說了這一次竟如此輕易地被識破了,一時間簡直無地自容。小姑娘家臉皮薄,整張臉都紅透了,低頭咬著下唇,白玉一般的脖頸也泛起粉色,窘迫地絞緊了手中的帕子。

「我不想為難你,」黑熊說,仰頭飲下一杯酒,將空酒杯捏在手中轉了一圈,又抬眼看向她,「但你不老實。」

姜艾霎時臉更紅了。

但經過這幾日,她現在也有點明白了,這些土匪並非全是壞人,石頭、靜荷、丁師傅、木通,都對她以禮相待,甚至悉心照料;而她面前的這一個,看起來凶神惡煞的,行事野蠻,其實細算起來,真的不曾有過傷害她的意思。甚至此刻知道她在騙他,居然也沒有拿她怎麼樣。

人總是善於捕捉到一絲希望便將其無限放大,姜艾不可避免地再次產生了妄想,她抬起頭,壯著膽子與他談條件,想拿自己的自由來交換:「如果我告訴你,你可以放我回去嗎?」

黑熊看了她一眼,將酒杯擱下,沒有說話。答案無需言明。

從期望到失望,不過只有一線之隔。姜艾揚起的心再次跌落谷底,委屈、不甘、怨恨種種情緒一起湧上心頭,眼眶裡漸漸泛起淚水,情緒有些激動道:「我說過絕不會將你的事泄露給任何人,你既然已經可以得到你要的東西,為什麼還不能放過我?」

她又哭了,黑熊反而有些不自在,嘴角抿了抿,綳著臉皺起眉,兇巴巴地道:「你是在逼我親自去問你父親嗎?」

「別!」姜艾瞬間氣勢全無,無力地垂下頭,緊繃的肩膀耷拉下來,扣在桌子上的手也緩緩鬆開了,「你別動我的家人……」

有一陣兩人都沒說話,靜默的屋子裡只有懶懶醉生夢死吃肉肉發出的小小咀嚼聲。

姜艾頹喪地坐著,半晌,才哽咽道:「那玉虎我交給別人了。告訴你可以,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她抬頭看向黑熊,淚花閃爍的眼睛里盛著最後一絲執拗和孤勇,「你不許傷害他,一絲一毫都不許。」

……

西郊山脈連綿,與望雲峰比鄰的一座小山名為蒼山,白虎幫盤踞在此十多年,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如頑瘤般難以剿除。七年前甚至綁架了時任知州大人家不滿十歲的幼女,討要萬兩贖金,最終將其虐待致死,可謂猖獗之極。

而那位知州大人受此打擊一蹶不振,一夜之間白了頭。此後姜寅接任,不遺餘力出兵圍剿,終於將其剿滅,夷陵這些年才得以太平無事。何曾想竟有餘孽存活了下來。

姜寅熟諳此處地形,臨行前已經畫好詳盡地圖,交於帶頭的青衣劍客,帶領一隊人馬先行上山。蕭嘉宥沖在隊伍前列,昔日眉眼間和風般的溫柔被悲怒取代,手持一把圓戰刀,與青衣劍客一起率先殺上了蒼山。

一路竟見到幾塊已經種下春麥的莊稼地,而快要抵達白虎幫所居寨子時,竟然碰上一個穿灰色粗衣的男人挑著一擔水走向一片菜地,遠遠瞧見一幫人馬衝過來,大驚失色,扔下扁擔拔腿便跑。蕭嘉宥當即縱馬衝上去,揮刀抵在他咽喉上:「站住!」

「大俠饒命!」灰衣男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我什麼都沒做,不要殺我!」

「做賊心虛!」蕭嘉宥更加堅信了當日攔路打劫的便是他們,眼睛赤紅,面色冷如鬼煞,「帶我去找你們幫主,敢耍花樣我立刻宰了你!」

「不敢不敢!」

有人帶路更要快捷幾分,蕭嘉宥等人很快便到了白虎幫破敗蕭索的寨子前,他神色肅然地看著身旁劍客:「我們兵分兩路,我去救艾艾,你帶人去圍捕,務必抓到所有人,一個都不能逃!」

劍客點頭,揮手叫上人手,踹開寨門沖了進去。

蕭嘉宥驟然反手將刀鞘擲出,堪堪將趁他不備打算逃跑的灰衣男砸翻在地。他跳下馬,走上前當胸一腳踩下去,將刀尖抵在灰衣男額間眉心處,厲聲問:「你們綁來的姑娘在哪裡?」

「什麼姑娘,我不知道啊!」灰衣男哭著求饒,「大俠饒了我吧,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寨子里已經傳來混亂打鬥之聲。不論這人是裝蒜,還是作為一個小嘍啰真的不知道,蕭嘉宥已經沒有耐心再同他耗下去,狠狠朝他踹了一腳,急匆匆進入寨子搜尋。

.

「大當家,大事不好!」黑熊從姜艾那裡逼問到了準確答案,正與義父、二叔、三叔等人商討下一步如何行動,便聽到一陣嚷嚷聲,一個小兄弟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來,驚慌失措道:「姜大人帶人攻山了!」

屋內四人臉色俱是一凝,二當家起身,遞給他一杯茶道:「你先喘口氣,把話說清楚。」

當日行動時故意留下了白虎幫的線索,姜寅沒道理這麼快便查到他們身上來。

那位小兄弟感恩戴德地接過二當家親自遞的水,捧在手中卻沒敢喝,呼哧呼哧把氣喘勻了,立刻道:「就是咱們那個知州,姜大人,帶了數百官兵和江湖人士,這會兒已經打到蒼山上了!」

二當家立時鬆了口氣:「沖著白虎幫來的。」

小兄弟猛點頭,又道:「不過有大批人在這周圍四處搜尋,有人不知怎麼進了一線天,中了我們的陷阱。」

除了通往西山的那條捷徑外,一線天乃是進入望雲峰必經的一道關卡,設有機關,外人輕易進不來,但並非萬無一失。

「白虎幫這次必定要被一網打盡了。」三當家快意道,「那幫畜生,含鳥猻猢,早該他娘的千刀萬剮。」

二當家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你莫高興太早。要不是當初他們幫主被黑熊割斷手筋腳筋成了廢人,白虎幫何至於沒落至此,這些年在我們威脅之下才不敢向外透露,如今走投無路,難保不會泄露出去。再者姜寅這次必定是為了營救他女兒,剿了白虎幫找不到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若是生疑,恐怕很快便會猜到我們的存在。」

「那照你這麼說,我們只能把那小娘子還回去咯?」三當家怏怏道,「你又怎麼知道她回去了會不會將我們的模樣全都畫下來,最好再給她爹指著路,親自來滅了我們。」

沒人接茬,他哼了聲又道:「我看她心眼可多著呢,女人可是比白虎幫那些畜生要難搞多了。你瞧瞧老四,在外頭吆五喝六人模狗樣的,家裡居然讓他婆娘做主;還有老五,成天惦記著村裡那個寡婦,一輩子攢了那麼點家底,全讓人騙走了,被人賣了還樂顛顛地給人數銀子呢。」

說著忽然在黑熊肩上拍了一拍,揶揄笑道:「黑熊啊,依我看這事還得靠你。女人其實也簡單,跟誰睡了心就是誰的,有的喜歡玩忠貞不屈,其實多睡幾次就成了……」

好好地談著正經事,不知怎麼就從嚴肅的話題扯到了這事上。黑熊乜了他一眼,沒搭理。

段洪發怒,一拍桌子斥道:「胡言亂語!」

三當家在大哥面前一向不敢放肆,立刻訕訕住了嘴。

一旁來報信的小兄弟一臉獃滯,被段大當家這一喝才猛地回神,縮了縮脖子。二當家擺手讓他先回去,繼續道:「姜寅那邊怕是不好糊弄,大哥您看?」

段洪將目光投向黑熊,顯然是將這事交給他處理的意思。

而黑熊似乎也已經有了主意,不咸不淡道:「他要找女兒,給他一個便是。」

……

曾經令鄉民聞風喪膽的白虎幫早已今非昔比,當年幫派被剿滅,有幾個漏網之魚在蒼山上苟且偷生無聲無息存活下來,加上之後走投無路前來投奔的烏合之眾,共計四十餘人,卻沒一個厲害角色。姜寅的人沒費什麼功夫便將所有人都抓了起來,五花大綁丟在院子里。

姜寅負手而立,疲憊不堪的臉上只剩不安和焦灼。這些人拒不承認曾攔路打劫擄走艾艾,只能等待嘉宥那邊的結果了。

「大人冤枉啊!」現任幫主是個只會些花拳繡腿的慫貨,哭天搶地道:「我們早就金盆洗手不做土匪了,自己種地吃糧食,不偷不搶,不信您看下面那些地,都是我們自己種的!」

姜寅愈加煩躁,擺手讓人把這些張鬼哭狼嚎的嘴都堵上,這才得了片刻清凈。

瞧見蕭嘉宥帶人過來時,姜寅立刻親自迎上去,難掩急切道:「找到艾艾了嗎?」蕭嘉宥頹喪搖頭,姜寅一滯,臉上現出灰敗之色。

蕭嘉宥卻猛地沖向被綁著的十幾個土匪,抓住為首幫主的衣領,歇斯底里大喊道:「說!你到底把艾艾藏到哪兒了!」有人上前來攔,被他大力推開,接著一拳將嗚嗚掙扎的幫主打得側翻在地,發泄般憤恨地拳打腳踢,一邊大吼著,「你說啊!」

姜寅沒有阻攔,依然站在剛才的地方沒有動,眼睛越過破倒的院牆,望向蒼茫幽深的山谷。

艾艾,你究竟在哪裡?

幫主在暴打之下昏死過去,蕭嘉宥終於停下手,脫力似的跪了下去,沾滿了血的手掌撐在地上,低著頭,眼淚滾落下來,跌入塵土。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響起匆忙的腳步聲,有人高呼著「大人」,一路奔跑著沖了進來。

正是曾在出雲閣當值多日的姜府護衛,到姜寅跟前單膝跪下,不敢抬頭看他的臉色,俯首沉痛道:「大人,小姐的屍體,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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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再上崗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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