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侯爺打臉寶典(二十四)

216 侯爺打臉寶典(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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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成堯上前一步環住方氏顫抖的肩膀,眉心慢慢蹙起一道深淵。慕君堯今日回府時雲淡風輕的神態歷歷在目,如同一道永不癒合的疤痕橫亘在他的心口上,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出身卑微,若有慕君堯在京城一日,太師府嫡子的光芒便只由他一人獨佔。

他深深吸了口氣,再度換上深淺難測的笑容:「娘無須介懷慕君堯,我們能治得他一次,就還會有第二次。六品侍詔官職已是兒子囊中之物,同他慕君堯再無半點干係。娘難道忘了,我們這邊還有朝中不少將領的支持,慕君堯的外祖家只是個纂史的文官,成不了什麼氣候。」

慕成堯似笑非笑替方氏扶住有些歪斜的發簪,低頭沉思片刻又續道:「至於他同安王府聯姻之事……聽說那安王府的小郡主性子嬌縱張揚,從不屑正眼看待京中負有盛名的名流世家子弟。娘看看,如今的慕君堯身子已經壞了,還有什麼家底能比得過這些身體康健、儀錶堂堂的世家子?」

方氏破涕為笑:「你這孩子的腹中儘是這些歪理,」她使喚屋裡的丫鬟將慕成堯推出門外,「你爹即刻回府,你務必仔細著點,別被那災星搶了風頭。」

謝嫣在新院子里也沒閑著,她初跟隨慕君堯一同回府,對府內侍女小廝的品性一無所知,不會輕易讓他們侍奉。

好在他們還帶回來一個王香,這姑娘心眼不壞就是整日愛做飛上枝頭的美夢,讓人偶爾有點啼笑皆非。

這處院落較為偏僻,卻還有個雅緻的名字,喚作「馥梅苑」。

馥梅苑裡的陳設簡單,除了博古架、紫檀木桌和拔步床外再無別的擺件,故而洒掃起來並不費神。

不大的院子正中還鑿了口井,謝嫣尋來木桶,放繩子打上兩桶乾淨的井水,又踮腳取下博古架上積了層薄灰的雞毛撣子,分給王香一根,兩個人腳不沾地地忙活起來。

灰塵在夕陽的投射下彷彿鍍了層金燦燦的光,這團浮動的金光無聲籠罩在被擦拭一新的拔步床上,照得拔步床熠熠生輝。

謝嫣不經意間被漫天飛舞的粉塵嗆得咳嗽不止,她撣了撣雞毛上的灰正要彎腰繼續打掃,手背卻被人輕輕攏住。

慕君堯已換上管家送來的錦袍,輕軟料子上的紋飾栩栩如生,他溫潤如玉的側臉逆著光,矜淡的眸子一瞬不瞬瞧她,以命令的語氣啟唇道:「你歇會兒,我來。」

她的手在他輕緩語調中不受控制地鬆開,竹質的手柄瞬間落入他的掌心,他修長的五指穩穩接住,這畫面宛如一顆星辰墜入海洋,斑駁金色被溫涼海水層層疊疊淹沒起來,美好得令謝嫣頓時有些窒息。

她下意識跳起來伸手去搶:「大少爺的身子還需將養,觸到這些塵土只怕會催發舊疾,還是讓奴婢……」

慕君堯抬高了手中的撣子,她心不在焉一個不察撞上去,髮髻上做工粗糙的木簪直直磕到慕君堯的頜角。

這番衝勁對於身子單薄的慕君堯而言顯然有些過大,他沒站穩腳跟前還虛虛託了一把謝嫣的腰,這下連人帶謝嫣失去依仗地向後急速倒去,多虧後面還有一張床榻墊背,否則慕君堯定被她撞得半天起不來。

謝嫣一頭扎進慕君堯的胸口,隨著他一聲沉沉的悶哼,木簪不堪重負終於斷成令人嘆惋的兩截,她滿頭髮絲滑落下來,如夜幕上浩瀚的星河,迢迢鋪了滿床。

慕君堯一張臉枕在她如雲髮絲里,目光旖旎迷離,下巴中央處一點通紅,他的手臂牢牢抱住謝嫣的腰,手心灼熱的溫度隔著衣料烙上她的肌膚。

兩人所著皆是薄衣,眼下挨得又這般近,謝嫣甚至能聽見他左胸處擲地有聲的心跳。

身後驀然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驚叫,他們之間那點不可言傳的氣氛霎時一掃而空,謝嫣被這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拉回思緒,她毫不拖泥帶水地爬起來,還扶了慕君堯一把。

身後的王香雙目圓瞪:「嫣紅你趴在少爺的身上做什麼」

謝嫣裝傻充愣不予理睬,惶恐不安地望向慕君堯,急切詢問道:「少爺可是被奴婢撞傷了?」

「無礙,」慕君堯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領口,眼神示意她坐下休息,自己則拿起抹布和撣子細緻地擦過每一處落滿臟污的角落,「自出田莊以來,嫣兒你一直為我操心,如今回了太師府,府內粗使僕從眾多,凡事不需親為,好好休養便是。」

慕君堯如此堅持,謝嫣也不好推脫。王香心中憋了話,幹活時悶悶不樂,不曾開口理會她。

前院的嬤嬤傳話請他們去正廳用膳時,天邊的晚霞也收盡了朱光,謝嫣低首侍立於慕君堯身後,規規矩矩抬步入內。

廳內的楹聯邊擺放著高大綠植,身形豐碩的慕太師相貌生得粗獷豪邁,紫棠色麵皮上嵌了對錚錚虎目,看上去不大像文官,倒很有幾分武將的風姿。

慕君堯疾趨至正廳,拂袖叩首行了個大禮,「不孝子拜見父親,望父親四季康泰,歲歲長安。」

慕太師眼瞅著足邊許久未見的長子,虎目一眨竟泛下幾滴淚水,哽咽道:「我兒……我兒終於回來了……」

謝嫣潸然淚下看著這對「父慈子孝」的世家父子,心中卻對此視如蔽屣。若不是她明白其中關節,只怕也同那些不知人情世故的下人一般,被慕太師的虛情假意矇騙了去。

如果慕太師對待慕君堯還有那麼一絲一毫的親情,也不會輕易聽信方氏的枕頭風將他送去田莊由他自生自滅,更不會在這一年內對他不聞不問,甚至把原本屬於慕君堯的官職私自拱手相送給慕成堯。

觥籌交錯與玉盤珍饈亦不能掩蓋慕君堯和慕太師之間的貌合神離,主子用膳只用一個婆子伺候布菜,其餘的丫鬟都候在正廳外待命。

謝嫣不認得這些臉生的姑娘,和她們也談不到一起,她們彼此間都熟稔至斯,在外候著無事可做,不知是哪個帶的頭,細聲細語嗑起主子們的閑話,無故令她的雙耳也受了一回熏陶。

「昨兒個我聽我們姨娘和太太說起二少爺的婚事,二少爺再過幾月就是弱冠年紀,這婚事都要上著點心,不過說了幾家,太太都不太滿意。」

「哪能滿意,大少爺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可是安王府的郡主,二少爺既是嫡子的身份又有官職傍身,隨便娶個官家女子都算吃虧,莫說太太,便是我也是不依的。」

「嗤,你不依什麼不依,二少爺娶不到妻難不成還能抬你做姨娘?貪心不足蛇吞象,仔細被太太一頓板子發賣出府!」

據謝嫣所知,慕成堯一早就生了奪妻的心思,男人一輩子最不能容忍兩樣東西被染指,一是妻妾二是江山。

奪人江山滅人官路是打臉,染指妻妾則是蹬鼻子上臉。

慕成堯是何等自負、何等居心叵測的偽君子,在他眼裡就沒有人倫道義這四個字,只要有能讓慕君堯一蹶不振的法子,無論後果,他絕不放棄嘗試。

飯食用完,謝嫣跟著廚房裡的婆婦進去收拾,太師接過方氏遞到手裡的香片,捻起瓷蓋呷一口茶,溫和慈祥地看著慕君堯,意味深長道:「今日與安親王議事,他得知你已回京的消息特意向為父打探了你的事……君堯,你已到了成婚的時候,可有什麼話要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君堯的親事但憑父親大人做主。」慕君堯面容一派波瀾不驚,像是對太師接下來的話早有準備,他眼風甚至掃了謝嫣一眼,目光中蘊含的沉思不言而喻。

謝嫣目睹這一幕,心頭隱隱有了某種不詳的預感。若是太師應允慕君堯的親事,必不會如此反問他。他如此態度,分明是……

彷彿是為了佐證她所想不假,慕太師清了清嗓子,閉目養神須臾再次開口:「你染過瘟疫,安親王擔憂你這舊疾會過給郡主傷了她的身子,便有些猶豫。但為使太師府與安王府不生嫌隙,決定讓你二弟娶小郡主為妻……君堯,你可有異議?」

不知為何,聽到父親開口說這等誅心的話,慕君堯心中竟有種令他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的解脫。

他唇角不自覺帶了一抹輕鬆愜意,沒有什麼跌宕起伏的口吻平淡如舊:「二弟乃人中龍鳳,郡主若另擇你為婿,不失為良配,愚兄退位讓賢也無可厚非。」

慕君堯臉側的進度條再度浮起,15%的藍色進度條此刻變成了紅色。

系統:「提醒宿主,進度條如果增長持續停滯,宿主本次任務將以失敗告終。您會面臨系統崩潰的危險,請您做好必要的準備,儘快完成任務。」

謝嫣抓住重點:「……系統崩潰有什麼危險?」

「系統故障可能會導致宿主原始靈魂灰飛煙滅,請您認真對待本次任務。罰抄合同還是靈魂毀滅,希望您做好選擇。」

謝嫣猝不及防:「……知道了。」天天把罰抄合同一百遍掛在嘴上,L-007你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吧……

那頭慕君堯心胸如此寬闊令方氏有些心生疑竇,尋常人被奪妻都是殺紅了眼,何況安王府郡主身份金貴,他怎可這般洒脫?

方氏很不是滋味,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心生一計:「既然郡主早晚都是要進我們府的,不妨請郡主來府上小住幾日,也好同成兒相熟,省得日後又牽扯到大少爺,引出些與弟媳有恙的閑言碎語……」

謝嫣事先曾做了調查,這個世界對男女大防看得並不嚴重,定親男女相互拜訪不會招來什麼風言風語,這也是方氏大言不慚的緣由。

觀花街一瞥使得雲碧水對慕君堯動了芳心,女追男隔層紗,原世界里慕君堯單相思的局面目前已被謝嫣打破,若雲碧水能來太師府,她從中牽線搭橋則更為便利。

慕太師反覆推敲后十分認可方氏出的主意,驟然換了夫君哪怕是郡主也不能很快接受,請她來府上小住一方面撮合她與成兒,另一方面還能讓長子徹徹底底死心,何樂而不為?

謝嫣替慕君堯寬衣時,王香則取來一柄木梳。王香梳髮髻的手藝十分出色,遠遠甩掉手殘的謝嫣不止一條街。

束髻冠在京城男子之中風靡一時,王香握住梳子對著慕君堯的頭比劃幾下,雙手不過上下輕輕挽了幾下,英武俊秀的髮髻不多時便已成型。

她左看右看對自己的手藝頗有些自得,揚起下巴得意洋洋斜睨謝嫣:「原來嫣姑娘也是有無暇顧及之處的,以後少爺的髮髻由我梳理即可,就不牢姑娘你多心。」

王香素來語不驚人死不休,雲碧水吃過她一次嘴毒的虧,平日里不愛同她說話,謝嫣雖然不似雲碧水那麼討厭她但也對她不甚喜歡,對於這番嗆聲也只是沉默不答。

今日是中秋,府里經昨夜的一番修整變得極其喜慶奢華。

裹著七綵綢緞的彩樓搭了丈許高,去年釀的桂花酒也被下人們從桂花樹下挖了出來,晚膳供主子享用的金花一併蒸好,只待晚上開宴。

方氏接下丞相夫人賞桂花的帖子,午時前去拜會,慕成堯還在宮裡和慕太師忙著議政,整個太師府除了慕君堯,只剩下許氏。

謝嫣和雲碧水扶攙扶慕君堯跨上進宮的馬車時,不甘冷落的許氏又前來滋事。

她先翹起蘭花指將馥梅苑裡裡外外嫌棄一遍,再是諷刺幾句謝嫣親手種下的金錢綠萼太過俗氣,最後甚至盯上在一邊垂頭裝透明人的雲碧水。

面前的侍女香肌玉骨,儘管一直低著頭,許氏仍能從她露出的那一截細膩脖頸中看出她實在不像是個天天做粗活的下等侍女,她心中生疑,正欲走近仔細窺視,不料被謝嫣攔路擋住。

許氏見過安王府郡主的真容,若真令她得償所願瞧見雲碧水的樣貌,定會帶著這個駭人聽聞的消息前去方氏和慕君堯那裡邀功。那麼謝嫣所花費的心思會全數前功盡棄,慕君堯反而會被他們安上個勾引弟媳的罪名。

謝嫣圓睜雙眼不怒反笑:「姨娘今次太過猖狂,我們馥梅苑同你毫無瓜葛你卻突然前來叨擾為難。既然你這麼喜歡這個院子,這麼愛尋我們少爺的仇,想必是不會介意府里傳出庶母勾引長子諸如此類的風聲罷……」

妾侍一旦沾染上這等大逆不道的傳言,輕則鞭笞發賣重則沉塘火焚,無論哪種刑罰,以後都是沒有顏面再苟活於世的

許氏猶如驚弓之鳥死命捂緊謝嫣的嘴,哪裡還管什麼懷疑不懷疑:「你個小蹄子給我安分些,再亂說話仔細我撕了你的皮!」話音未落便避嫌帶著丫鬟匆匆離去,生怕惹上閑言碎語。

女眷們的事,慕君堯身為男丁不好參和,見謝嫣撩了裙擺爬上馬車,他眼尾的笑紋若隱若現卻並不開口作任何錶態。

饒是臉皮厚如銅鏡的謝嫣也止不住面上一熱,她手腳麻利溜到車輿深處,縮在角落裡眼觀鼻鼻觀心神遊九霄,再不理會慕君堯。

馬匹拉著馬車轆轆走了個把時辰,久得謝嫣差點睡著才發出一聲嘶鳴堪堪停下。

謝嫣是太師府侍女,不能隨慕君堯一同入宮,只得等在馬車裡守著。

宮門外守衛森嚴,不乏有乘坐車架的達官貴人,相較他們的排場陣仗,謝嫣他們顯得分外寒酸。

慕君堯初次上任既沒有顯赫的朝臣相送,用於趕路的馬車也極為樸素。京城官官相護,踩低捧高的風氣盛行,以至於左右官道上的官員頻頻投來不屑蔑然的眼神。

慕君堯嘴上沒有說什麼,謝嫣卻擔心他因此生了自卑的心思,在新帝跟前失儀。

慕君堯個頭修長,謝嫣需要踮起腳尖才能觸到他的領口,她素手撫平他衣襟處的褶皺,抬眼對上他琉璃一樣的眸子慢聲細語道:「府里無人肯送少爺入宮,就由嫣紅來送。今日是中秋,處處鶯歌燕舞的好不熱鬧,少爺可要早早出來,奴婢會在馬車裡等少爺回府放河燈。」

謝嫣目送著慕君堯離去的身影,不知是不是她自己的錯覺,這些日子他通過她不假於人的調養總算有了起色。

衣衫下的身形不再單薄,反而強穩有力,原先天方黑下來就不得不入睡,如今捱過兩三個時辰竟再也不是問題。

她坐在車裡對著簾外整潔的官道發獃,心頭空空蕩蕩的就是連繫統何時出聲也沒有注意。

系統今天一反常態有點沉默,電子音似乎壓抑住晶元中某種翻騰的情緒:「檢測發現宿主的心情值有所下降,可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

謝嫣托腮瞧著碧藍晴空上翱翔的飛鳥,心不在焉和L-007搭話:「你還有測試心情值的功能?」

系統:「我們總部研發出的每個系統都具有強大的測試功能,宿主可以通過閱讀說明書對我進行更加深入的了解。」

「別,」謝嫣狂搖頭,「你罰我抄的合同一個字都沒動,我現在看到你們總部的文檔就頭疼,還是免了……」

系統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又想不到可以懟回去的梗,最後只能沒話找話:「……那宿主到底在憂慮什麼?是任務進展太慢導致的?」

謝嫣語重心長:「L-007你不懂,我對慕君堯的用心程度堪比護著小雞的母雞,兢兢業業幫他躲開原男主的陷害幫他得到原女主的芳心。現在他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再不需要我的庇佑和操心,我身為母雞肯定是有些悵然若失的……」

系統:「……媽的智障!」

系統被她氣得口不擇言,估摸是看她無藥可救甚至一度陷入沉默,謝嫣呼叫它無數次,L-007也再未出聲作答。

耳根終於清凈,謝嫣翻開面板瀏覽接下來的劇情走向,以進度條的載入速率判斷出大約慕君堯從宮裡回來后,任務完成度就能上升至百分之八十。

她關上面板閉眼小憩,然而因為心裡藏著慕君堯的事無法輕易入睡,車廂里輾轉反側也安不下心,所以決定先下車透一口氣。

謝嫣在宮門外從日頭最盛候到明月高懸也不見慕君堯出來,心中頓時有些焦急。

一個趁著月色回宮的宮女端了碗水給她:「出宮時就見妹妹等在此處,如今還在此處,莫非你家主子還未出來?」

宮女的相貌看不清晰,謝嫣正口渴得厲害,她接過那碗雪中送炭的涼水牛飲一口,掏出棉帕擦擦嘴角感激道:「多謝姐姐,奴婢是太師府的侍女,正等我家少爺出宮。只是左等右等也不見少爺,侍衛也不准我進去,眼下真是慌了。」

宮女訝然:「我家娘娘先前遣我出宮時還見到了聖上,聖上早已召見新上任的起居史令,怎可能現在還不放人?」

謝嫣聞言心底「咯噔」一聲,眼皮子猛然一跳。她下午總是心神不寧,還以為自己多心,沒成想竟還是讓人鑽了空子陷害到慕君堯的頭上。

皇宮不比芝蘭閣,芝蘭閣不是皇家重地,也沒有那麼多手上沾過人血的侍衛守備,她能輕而易舉潛入芝蘭閣卻沒有法子翻入皇宮。

謝嫣慌了神步履虛浮:「……少……少爺……」

宮女扶了她一把,沉思片刻后神態堅決道:「我們淑妃娘娘受過太師府的恩惠,如今太師府公子出了事焉有不幫之禮,」宮女手腳麻利地走上馬車,不容她拒絕竟一件件脫去自己的宮裝遞給謝嫣,「妹妹且換上我的衣裙,有了我的腰牌侍衛是不會攔你的,你不妨進宮親自去打探打探你家主子在何處,也好儘快放心。」

謝嫣來不及深想,恍恍惚惚換上宮裝,步伐飄忽地挪到守皇城的京畿軍跟前,京畿軍仔細查驗腰牌真偽后就允她入宮。

皇城的甬道又長又暗,縱使牆壁上點著一排排火把,也難以驅散謝嫣心中的孤寒。

漢白玉的甬道遠遠向前延伸至大殿,階石上通明的琉璃宮燈鋪開一地的流火,奼紫嫣紅煞是熱鬧富盛。

謝嫣避開左右巡查的京畿軍,隨便攔下一個瞧著面善的宮人,對著他晃了晃腰間的宮牌。

那小黃門看直了雙眼,一臉恭敬道:「原來是淑妃娘娘身邊的姐姐,不知叫住小的有何指教?」

如果王氏只是單純貪圖錢財,在謝嫣眼裡還不算什麼。怪就怪在前段日子偏偏叫她捉住個偷賣糧倉大米的佃農,快飛到嘴邊的鴨子被人半路截胡,王氏深感事態嚴重,於是緊鑼密鼓加派長工嚴密看管。

不遠處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長工們手提棍棒來回巡視,王氏叉腰揪住其中一個的耳朵罵罵咧咧,言辭粗鄙魯莽不堪入耳,令蹲在草叢裡目睹全程的謝嫣咋舌不已。

王氏費了一大番口舌教訓這些只長橫肉不長腦子的飯桶,不免感到有些口乾舌燥。

她束緊腰帶,急不可耐奔去廚房院牆邊的水缸旁,正要低頭尋找水瓢時,一隻握住水瓢的手突然橫在她眼前。

王氏順著伶仃手腕往上眄,眯眼打量面前臉色蒼白衣衫襤褸的姑娘,有什麼樣遭人嫌棄的窩囊廢主子,就有什麼樣低賤的丫鬟,想到她的身份心中頓時翻騰起一股不屑和惡意。

她一把奪過水瓢,舀了一瓢水狠狠往嘴裡送,等解了渴才敲著水缸罵道:「不去伺候你們家的病秧子來尋老娘做什麼?慕君堯死了可不干我的事!」

王氏這張嘴不積嘴德,謝嫣知她刻薄勢利的本性也不會輕易動怒。然而頂著原主身體又有系統在一邊監視,她不得不依著嫣紅的人設唇色白了白,瞪大眼睛薄怒道:「我家少爺是太師府的嫡長子,你這刁婦怎可如此歹毒咒我家少爺?」

王氏不甘示弱,一手將水瓢扔進缸里,激起的水花稀稀落落灑了謝嫣一身,她快意地看著謝嫣愈加難看的臉色中氣十足:「你家少爺是嫡長子又怎麼?太師府許久未派人前來關心慕君堯死活,你以為他還是昔日那個太師府的公子?御醫說他染了瘟疫那便染上,你家少爺且安安心心在這等死吧!」

方洗過澡就被人潑了一頭一臉的水,連累她明天還得帶傷多洗一套衣服,謝嫣心裡將王氏一家問候千遍萬遍面上卻不露分毫情緒,她挽袖緩緩擦去水珠,沉靜桀驁的雙目不動聲色同王氏對視:「方氏不過施捨你點小恩小惠,你就能目光短淺折磨我們少爺,你這種下人……也只配帶著兒女在田莊上磋磨一輩子……」

對待這種貪心不足之人,謝嫣當初在模擬世界用欲擒故縱的法子整治謝府婆子屢試不爽,越是吊著她們的胃口反而更能激起她的貪念,王氏視財如命,必不會輕易推辭她的條件。

謝嫣不再多言令王氏疑心,正逢看守糧倉的長工們晃到前門,她拍了拍袖口水珠扭頭就走,眼角餘光略帶惋惜地從王氏褶皺斑斑的臉上劃過,像是在憐憫王氏終究和她一樣,如若太師府一直不遣人過來,他們都只能在這田莊上荒廢一生。

謝嫣的右腳剛跨出石砌的門檻,空出的手肘被人使力從身後一把攥住。

她再轉過頭時,王氏眼神兇狠彷彿恨不得吃了她,喘著粗氣質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謝嫣盯著心急如焚要討個說法的王氏,並不慌著解釋,嘴角卻慢慢勾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嫣紅若不是家道中落,也不會被貶為奴籍。奴婢昔日出身官家,對后宅這些手段多多少少皆知一二,」她語氣漠然地如同在敘述一件完全與己無關的飯後談資,「我家少爺怎麼來的田莊又怎麼不見好轉,王大娘你不會比我更不清楚。方氏給你的唯有錢財,可如果我們少爺回得了太師府,能給你的恐怕遠遠不止這些。」

「聖上親口盛讚少爺乃當世第一的才子,少爺在京城一日,榮華富貴就能多傍身一天。王大娘若報信給太師府言說少爺已痊癒,此等恩情我們必不會忘。嫣紅依稀記得您膝下還有未成家的兒女,此番跟著少爺回了京城,嫁的人就算再不濟也是太師府里的管事,遑論大少爺與安王府的郡主還有婚約在身,屆時前程似錦,您也好跟著王家小姐和少爺去京城享福。」王氏既能管田莊上的大小事宜也是個明白人,凡事不需多說一點就透。

謝嫣點到即止,末了不忘奉承一句做最後總結:「王大娘是聰明人,究竟是選方夫人的一時小利,還是大少爺的長久之計,想必您自有決斷。」

一番話說完,王氏終於肯鬆開手。

見王氏陰晴不定地盯著自己,謝嫣一副坦蕩磊落不怕雷劈的神情,王氏無話可說,她最後在王氏探究狐疑的目光中繞過廚房的後門走回小院。

廚房後門靠近后廚,裡面包子饅頭沒有,新鮮的菜蔬果子堆了一地。

反正衣裙已經髒了,謝嫣索性裹帶一裙子的菜蔬回去做今後幾日的口糧。她在總部培訓期間經歷過的野外生存演練不少,只要有火有食材,糊口果腹都不成問題。

慕君堯睡得很沉,謝嫣出門前他保持著右側卧的睡姿,現下回來也沒有動彈。只有在她寬衣不經意磕到桌角的石硯時,他才輕輕地翻了個身。

月光流連於慕君堯周身,掩蓋住他眼下濃重的青影和嘴唇上隱約可見的鬍渣,將他的五官雕琢得精緻深邃,長眉生輝,眼角染光,總算有了一點當初「京城雙傑」的風華。

謝嫣無端端就想起慕君堯原世界的結局,昔年才冠京城的嫡長子被人推至井中,井邊的人冷眼旁觀,任由他兀自在水面上絕望掙扎,她低低嘆息一聲放慢腳步離開。

古代世界全憑生物鐘自行調節作息時間,謝嫣頭一天夜裡做了夜貓子,第二日早辰很難起個大早。

當一縷刺目的陽光穿過眼皮射入她瞳膜,她才後知後覺驚醒。

此時日上三竿,熱浪一陣一陣透過窗縫湧入屋內,燥得人心緒雜亂。

板床上的慕君堯早已不見蹤影,謝嫣洗了把臉正要邁出院子尋他,不經意瞥見慕君堯頭頂火辣辣的高陽,低頭跪在井邊不知在做什麼。

謝嫣擰汗巾的動作一頓,這慕男二不會是因為三觀崩塌有了輕生的念頭,所以想提早了結自己的性命吧?

好不容易讓第一個任務的完成度達到百分之十,謝嫣還想早點借屍還魂,哪裡能容忍攻略對象自行毀滅。

她如臨大敵奔過去,「撲通」一聲跪下來,萬分沉痛抱住慕君堯:「少爺為何想不開要投井?」

慕君堯身子一顫,半天才緩過勁,側著臉對謝嫣道:「你從哪裡看出我是要投井?」

餘光一掃,因慕君堯挪開些,才露出他手中的刻刀和身前平整的磐石。

磐石浸在冰涼的井水裡,石面上的鷹隼蟲魚栩栩如生,慕君堯捏著刻刀,指節被粗糙刀柄磨得發紅。

「如今身子終於利索,一年裡書法荒廢得差不多,若再不練練手勁只怕回京就要露陷,震不住那些人。」

「奴婢還以為……」謝嫣拿出汗巾擦凈慕君堯沾滿水珠與石屑的雙手,臉不紅心不跳扯謊,「少爺能看開早做打算便好,萬萬莫要聽信他人挑撥做了傻事。」

她話音方落,門外又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謝嫣聞聲仰首去瞧,但見王氏提著食籃一臉喜意地跨入院中,身後還跟了個年歲不小的姑娘,肌膚隔著姑娘薄如晨霧的衣衫幾近沁出蜜來。

王氏恭恭敬敬地打開食籃,取出漿飲飯蔬一一擺在井邊,諂媚道:「大少爺既然舊疾痊癒,一直待在鄉下也不合身份,老奴今早已託人給太師府捎口信,想必不出半月便有車駕來接大少爺回府……」

慕君堯握刀沉默不語,王氏眼疾手快拉過身後的姑娘,輕輕往他懷裡推了一把:「大少爺身邊只有嫣姑娘一個侍女,此去京城路途遙遠,老奴擔心大少爺身邊無人服侍就將自個兒的長女領了過來。香兒,還不快拜見大少爺!」

王香雙頰通紅,不勝嬌羞盈盈一拜,「奴婢見過大少爺。」

慕君堯眉頭一皺,正要開口,卻感覺手腕一緊。

謝嫣捏住他的手腕,拼了命地使眼色。

大少爺!成敗在此一舉啊!

似是接收到她的暗示,慕君堯緩緩放開手中的刻刀,垂眸應下:「如此便多謝王大娘了。」

王氏喜不自勝:「大少爺且收拾收拾行李,不日可回太師府,老奴就不打擾大少爺休息。若您有什麼要求,儘管使喚香兒。」

雲碧水還未來得及去芝蘭閣更衣,依舊著一身郡主華服,華服上精緻鮮活的刺繡在彩燈的照耀下搖碎一地浮金。

她目光蘊起波濤洶湧的怒氣,胸口劇烈起伏,渾身氣勢驟漲,見裙下一雙蓮足劃開月光直奔庭中的謝嫣而來。

雲碧水盛氣凌人逼近謝嫣,臉上的表情厭惡十足:「我原以為他身邊至少還有你這麼一個忠心耿耿的婢女,不想在他身後一直算計他的人居然還有你!你同太師府那些阿諛奉承的下人沒有半點區別,從前是我看錯你了!」

原女主不僅識人的眼光太差,而且智商長期掉線。

謝嫣與其期待她早點向慕君堯剖白心跡,倒不如伸手推她一把來得乾脆利落。

謝嫣低低笑出聲,嘴角猶自帶著事不關己的冷漠譏笑,彷彿聽到了什麼幼稚可笑的言辭,「碧雲姑娘此番言論真是可笑至極!此乃我同少爺之間的私事,無論我背叛他也好對他忠心也罷,都同你毫無干係。」

她頓了頓,不無嘲弄睨著雲碧水一張怒容,「你也不過是個粗使丫鬟,都是一個林子的烏鴉同我講什麼仁義。」

她話音方落,臉頰邊卻猛得掀起一股疾風。雲碧水灌滿夜風的廣袖狠狠揮上謝嫣的左臉,她下手毫不留情,拼了命使出這一掌就是為了發泄自己心頭的怒火。

謝嫣沒有躲開,生生挨上她這一掌,只偷偷側開臉卸掉些力道。

然而這樣的躲避無怪乎杯水車薪,謝嫣臉上頓時激起火辣辣的疼意,連風掃過麵皮時都疼痛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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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二扶正系統(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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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侯爺打臉寶典(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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