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長生之願

85.長生之願

世間了解玉屍秘密又不會對沈明燭隱瞞的,當屬她的親哥哥。

可惜沈夜輝已經去世將近百年。

除卻勉強活在一些人的記憶里,所留下的痕迹實在有限。

再回到景元宮后,沈明燭一連七日躲入藏書閣沒有在朝會露面,好在她從前做得古怪之事足夠多了,加之在李家當眾與大神官產生矛盾,絕大多數旁觀者都不敢多問。

唯有看著她長大的左相能在其中周旋,終而款款前去拜訪,見面就徑直開口:「掌燈使何以在這裡避不見人?我等都在朝會翹首以盼,希望聽到塵世的新消息呢。」

左相當然不叫左相,可他已經輔佐歷代大神官九百餘年,實在德高望重,以至於沈明燭有點想不起這個人的真實姓名。

躲在巨樑上的白鳥悄無聲息地睜開眼睛。

沈明燭合上哥哥手跡,起身微笑:「是有些煩心事,自己料理不清才任性自閉。」

「不知掌燈使為何煩心?」左相依舊是風流倜儻的外表,但積累著無上智慧的眸子已經透露出他風燭殘年的訊息。

沈明燭並未頂撞,側頭含糊其辭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漫步塵世看到太多哥哥留下的痕迹,心內過度思念罷了。」

「夜輝之死至今仍未有定論,給掌燈使帶去的傷害本相是理解的。」左相點頭:「你與你母親一樣,都是重感情的人。」

沈明燭淡笑。

左相拱手:「但逝者無歸,還望不要太過傷神,畢竟需要掌燈使承擔的責任實在太多。」

」逝者當真無歸嗎?」沈明燭忍不住道:「塵世凡人習慣讓親人入土為安,立墓留念拜祭,現在想想果然真比被天火化掉要多留個念想。」

「是啊,一旦輪迴入火,難免無影無蹤。」左相說:「待我死後,還是腐朽在塵世的土地中,滋潤那方沃土來得踏實。」

沈明燭頷首而不語,幾句寒暄過了,才答應明日必將再朝會露面,將其送出門去。

蘇晟用靈敏的聽覺確認周身安全,終於落下來說:「這個左相分明與大神官一個鼻孔出氣,肯定是想變成玉屍里的怪物,所以如此踴躍積極。」

沈明燭說道:「即便如此我也無力阻攔,在瞞著他們的情況下很難摸清真相,當初我哥的死定然和墨瑾怕事情敗露有關,可以把他的不少遺物都窩藏了起來,害我沒辦法探究。」

「未必,等我天黑偷來便是。」蘇晟啄啄羽毛。

沈明燭不禁輕笑:「你?」

不怪她不相信,畢竟如此之奪目的鳥兒飛到哪裡都是焦點,怎麼可能去偷東西?

誰曉得蘇晟竟在片微光中縮得很小,簡直和當年剛破殼時的體型差不多。

沈明燭被驚得後退:「你、你怎麼會……」

蘇晟撲騰著小翅膀自鳴得意:「羽族開始成年便能控制自己的形體的大小,而且……」

沈明燭好奇。

蘇晟憋住不說:「總而言之,讓我去大神官的宮殿里好好尋覓一番。」

——

淡紫色的夜裡瀰漫著不安的清夢。

由於實在相伴太多年了,以至於沈明燭開始不習慣獨自入睡,枕在榻上有些輾轉反側的煩躁。

等到窗口傳來輕微的動靜,她猛地便把眼睛睜開。

果然是蘇晟回來,啪一下把卷金箔書丟在她手邊,轉而恢複本來大小,落下說道:「翻了半天,差點被發現,幸而你哥哥和你一樣奢侈,喜歡用金箔記述。」

這種書的材質制十分特別,不腐不壞,除非丟進熔爐化掉,否則無論經過多長時間都還是原來模樣。

沈明燭躺在那借著白鹿燈翻閱,越看越面色凝重:「原來……天光門並不是哥哥發現的,是數千年前的一位掌燈使無意所得,認為不同世界相互連通會有大災難,所以秘而不宣。」

「想必你是哥好奇過度、貪心不足。」白鳥把頭搭在她平坦的腰腹上,像以往那般親密。

沈明燭的注意力仍在書間,一目十行地皺眉說:「那位掌燈使的遺作記述模糊,只言發現長天原一族在塵世可得永生,屍身復活之後需以當地肉人為食,生命之力循環不衰,哥哥成功開天門后,便開始鑽研其中奧秘……」

早就翻閱過的白鳥哼道:「狀況已經很清楚了,你哥把這件事告訴了你父母和其他幾位大家族的首領,後來惹到殺身之禍。」

沈明燭仍有些不解:「難道那日我們見的黑胎,就是所謂復活嗎?若叫我變得那般醜陋,倒不如死了痛快。」

白鳥全然不在意,忽然莫名地枕在她的胸前:「……反正我會保護你的,你最好別管這種事情。」

「怎麼可以不管?」沈明燭脫口而出,她雖清心寡欲,但畢竟是個女子,有些不自在地推開蘇晟,側身嘆息:「只是萬萬不能被墨瑾知道我的察覺,晟兒,你還是幫我把這金箔書放回去吧。」

白鳥沒辦法,只能再度變成小巧的模樣,拽起捲軸輕盈地飛了出去。

——

凡塵之安危當然值得沈明燭憂心,畢竟這麼多年來她已經解除他們太多,真把那些脆弱的生命當成自己的孩子,而更被她掛懷的是日日相伴左右的蘇晟:這隻神奇的鳥兒原本喜愛待在高處,動不動就衝到天空中飛個十萬八千里,活得孤傲又自在,可是最近卻變得特別粘人,時時都纏著沈明燭,實在令她困惑。

某天沈明燭正在寢宮的浴池裡泡澡讀書,白鳥又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樑上,由於是瞧著這傢伙長大的,沈明燭也並不避諱,眼皮都不抬地問說:「晟兒,你不出去玩耍,在這潮濕的的地方幹什麼?」

白鳥並不回答,烏黑的眼睛始終都在盯著她裸/露的脊背。

沈明燭合上手裡的書:「明年打算提前打開天門,看來必須得到天火坑安撫鼓勵下了,聽說鹿家新降世個有掌燈血脈的孩子,或許……」

話都沒說完的功夫,蘇晟忽然飛下去落到溫泉上,瞬間水花四濺。

沈明燭詫異回頭,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就被輕而易舉地抓到旁邊的玉石台,她身上未著寸縷,嚇得驚慌叫道:「晟兒,你幹什麼?!」

蘇晟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它只是從身體內部冒出無窮無盡的躁動,輕輕按住她揮舞的胳膊說,就連聲音都比平時低啞:「你、你別亂動。」

沈明燭雖因祭燈不近男色,但不是無知孩童,當她抬腿想要踢開這隻放肆的巨鳥,卻因擠到雙腿間的灼熱而發現自己竟然要被強暴時,立刻發怒道:「蘇晟,你給滾開!」

「我喜歡你,從第一次見你就喜歡!」蘇晟不肯鬆掉力氣。

沈明燭何曾受過這份羞辱,雖未狠心去摸白鹿燈,卻也毫不客氣的拚命掙扎,誰知白鳥的爪子鋒利無比,瞬間就劃破了她白皙的皮膚,讓血混著溫泉水蔓延開來。

聽到隱約動靜的侍女衝進來驚慌喊道:「大人!」

蘇晟的失控終於因鮮血冷靜下來。

侍女把沈明燭七手八腳的拖開:「大人,您受傷了!」

白鳥獃獃地站在池邊,閃著光的羽毛被粘濕后顯得很狼狽。

沈明燭捂住極痛的腹部:「把它給我關起來!關進籠子里!」

蘇晟平時絕對不願意被其他人近身,當侍女喚來護衛后,它瞬間便張開翅膀沖了出去。

沈明燭滿身冷汗,卻不願把事情搞大,低聲道:「這鳥只是到了發情期才略顯暴躁,不要跟大神官胡說八道。」

「是,掌燈使大人,先把傷口包紮好吧。」侍女急得紅了眼睛。

沈明燭皺眉:「我受傷的事也不許聲張!」

侍女和護衛紛紛應聲。

沈明燭很是無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吩咐道:「去為我尋來只成熟的鳳鳥吧,晟兒長大了,應該給它找個伴。」

——

浴室事件過後,蘇晟有足足三天不知所蹤。

倒是被送進景元宮的鳳鳥日日引吭清歌,流光溢彩的赤羽惹得大家紛紛駐足欣賞。

沈明燭沒有派人去尋覓蘇晟,只因知道等它冷靜下來便會回歸來跟自己認錯,沒想等到最後,卻又等到新的噩耗。

這日掌燈使大人正在寢宮內擺弄陵墓模型,每次她沉浸其中時都不準大家打擾,但是小侍女探頭探腦了一番,還是白著臉進來報告:「大人,蘇晟出現了。」

「恩,飛到哪去了?」沈明燭平靜詢問。

「它……它忽然在前殿露頭,把您的鳳鳥給……咬死了……」侍女嚇得全身發抖。

「什麼?」沈明燭驚訝。

侍女閉眼說:「它還把屍體吃了!現在除了一灘血,什麼都沒留下。」

沈明燭頓時火冒三丈,一方面心疼那幾乎快要滅絕的可愛鳳鳥,一方面氣憤蘇晟的示威,可動怒之餘又不得不意識到:並不能以長天原的觀念去看待它,也許送它回來時的地方,才是最好的選擇。

——

耀武揚威后的蘇晟又不見了幾天,由於它的囂張,導致全景元宮上下都曉得這傢伙有多危險,恐怕再難以從前喜愛又疼愛的眼光看待掌燈使的愛寵了。

反倒是掌燈使本人反應平靜,日子過得與從前別無二致,整天沉默寡言的模樣,只在半夜調配特殊火融膏時方才忍不住蹙起秀眉。

某個寧靜的夜裡,淡紫色的星球到了每年最近的日子,導致風漩四起,潮水上漲。

沈明燭和大家一樣都因此而略感疲乏,很早就倒在床榻上半睡半醒。

窗戶悄無聲息地打開,片刻間忽然躍進個白色的聲音,竟是誰也沒察覺。

那身影當真長身玉立,輕車熟路的走到床榻前,默默地盯著靜卧在那的沈明燭。

生來就是長天原的公主,她當然有著同族難以企及的美貌,但所能吸引人的,卻又不是那麼簡單的原因。

微微的一聲輕嘆驚醒了淺睡的人。

沈明燭迷茫地張開眼睛,瞧了半晌立在床榻邊的白衣公子,全然不認得他俊美面龐,這才吃驚坐起:「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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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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