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57章 棋子(上)

57.第57章 棋子(上)

為什麼?

我一時也想不到什麼好的措辭來回答太后的問題,只好先搖搖頭。

太后也不生氣,走到我面前溫柔地握住我的右手,露出和藹溫煦的微笑:「走吧,陪哀家去後殿賞花。」說完,她向雲蘿使了個眼色,我不明白她們這個暗號的意思,只見雲蘿點了點頭,然後欠身退出大殿。

我與太后一路走到後殿外面的迴廊上,眼前那一幕直讓我傻了眼——原來這華麗的頤寧宮內,不僅主殿之前種滿蘭花,就連後殿附近亦栽著各色各樣的名貴品種。那些碧綠的柔葉叢叢伸展,襯托著的雪白花朵在陽光下泛著輕輕的品色。嫩黃的花蕊迎風伸個懶腰,那動作像極了蹣跚學步的小孩,平白惹人憐愛。

花匠們見我們走過來,紛紛停下自己手中的動作跪地問安。太后保養得宜的玉手一抬,吩咐道:「你們都退下吧,別在哀家和皇后眼前杵著了。」

他們無聲告退。太后帶著我緩緩走入彩蝶翩躚的花叢中,看似隨意地笑道:「昨晚你和皇帝圓房,哀家可算盼到這一天了!」

我羞紅了臉,又不能告訴她昨晚的真相,只好輕輕頷首。

可我實在覺得奇怪,為什麼太后這麼喜歡我?按照慎長萱的說法,太后是一個殺伐果斷的女中豪傑,也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可以不擇手段的女人,我究竟哪點值得她欣賞?能讓她力排眾議推一個啞女坐上皇后寶座?並且入宮之後處處維護,時時提點?

不行,我一定要弄清楚。倘若她突然厭棄我了,至少我能明白究竟為什麼。

我這樣安慰著自己,徐徐展開自己的手掌,用另一隻手寫道:「母后容稟,兒臣心底一直有個疑惑想請教母后,兒臣斗膽,請問母后當初為何選兒臣做皇后,陛下那時已有原配夫人裕貴妃了。」

太后比我高半個頭,逆著陽光抬眼看,她的臉色時明時暗,恍如晚風中明滅不定的燭火。我的心頓時揪緊了,冷汗順著鬢角一股一股淌下。我不敢想象太後會怎樣回答這個問題,或許會直接訓斥我一頓,斥責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素素,你真的很想知道嗎?」

她的語氣甚是溫和,彷彿正打算開啟一段塵封的往事。

我暗自鬆了口氣,望著她點了點頭。

太后定定地望著我,嫣然一笑:「因為欽天監告訴哀家,你有承興國運的天命,你是天選之女,要來到皇帝身邊,輔佐他成就大業的。」

我嚇得張大了嘴巴,心裡直犯嘀咕——天選之女?這是什麼意思?我……我真的有輔佐喬序成就大業的使命嗎?

我動了動手指,太后看出了我的心思,主動向我攤開手掌,笑道:「想寫什麼就寫什麼吧。」

我在腦海中組織了措辭,一筆一劃寫道:「回母后的話,那個時候兒臣並不認識陛下呀,您怎麼就憑欽天監的一句話就認定兒臣為皇后了呢?」

太后突然停下腳步,「撲哧」一笑:「你們真的不認識嗎?怎麼哀家聽人說當初是你救了皇帝一命呢?」

什麼?!我……我什麼時候救過喬序一命,我怎麼不知道發生過這種事情?在我出閣之前,除了哥哥們,還沒見過其他的男子。

不對!我明明見過……我突然回想起昨晚的夢境,那個戴著虎皮面具的男子揭開面具以後……出現的那張臉分明是喬序的!

「你心裡愛著誰,面具下的這張臉就是誰。」

莫非那個帶著虎皮面具的男子真的是喬序?那在璧月臨死前救我的人呢?也是他嗎?

腦海中關於喬序和面具的回憶不斷混淆著,我頭疼欲裂,饒是日頭高起,光澤溫暖,依然擋不住從腳底竄到頭頂的滾滾寒意。

還好這個時候太后並沒有看我,而是自顧自地看著滿地盛開的蘭花,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其實當初哀家知道你是一個啞女,還以為欽天監犯了欺君之罪,故意糊弄哀家與先帝,直到聽說你救了皇帝,哀家才對他的說法篤信不疑。」

說完,她回頭看著我,語氣頗為感慨:「你不僅救了他,還救了哀家,因為那時皇帝已是哀家的獨子,倘若再失去他,那哀家就真的要痛不欲生了。」

我哪肯善罷甘休,趕緊攤開自己的手掌,用另一隻手在上面寫道:「母后,既然您都聽說兒臣救過陛下了,那您可以告訴兒臣,當時兒臣是怎麼救陛下的嗎?」

太后頗感奇怪,笑道:「怎麼?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情哀家比你們更清楚不曾?」

我總感覺太后話裡有話,也曾懷疑過喬序的真實身份,用虎皮面具試探過他,可他一點破綻都沒有露出,莫非他真的不是?如果不是,那我怎麼救的他?

我仍然不死心,明著問不出來,我就換個方式問吧!這樣想著,我繼續在掌心寫道:「母后誤會了,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兒臣是想,既然兒臣救了陛下,那當時陛下可是遇到了什麼危險?」

「沒錯,皇帝當時確實遇到了危險,」太后的眼中突然劃過一道亮光,讓我分不清那是陽光還是什麼,「而且這份危險來自他的皇叔岐山王。」

岐山王?!

慎長萱說喬序當上太子之後,岐山王成了他最有力的競爭對手,莫非那個時候我曾誤打誤撞進入了他們的某個計劃中,然後又誤打誤撞救了喬序?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哀家也就不想再對你隱瞞什麼,」太后深深望著我,彷彿要看穿我所有的心思,「既然你是幫助皇帝成就大業的人,那你必須明白目前誰是敵誰是友。」

「岐山王,是哀家與皇帝的眼中釘和肉中刺,倘若不除掉他,那麼成為階下囚的就是哀家、皇帝和你。」

「你讀過的史書很多,經歷過的事情也不少了,應該能夠明白哀家的意思。」

「帝王家,從來都是你死我活。」

太后的話像連珠炮一樣射來,換做以前的我,一定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可現在的我不僅能聽懂,更能感同身受。可要我像太后一樣手腕凌厲,至少我現在還做不到。

「所以素素,你現在明白哀家為什麼單獨叫岐山王妃過來嗎?」

這個……這個我還真的不知道。

太后見我躊躇猶豫的模樣,既不責怪也不哂笑,只是溫聲道:「因為上謀攻心,而攻心則必須攻弱,和岐山王比起來,閔氏的定力差遠了,只要哀家一激,岐山王不在身邊,她必然或多或少會露出馬腳。」

原來……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剛才面對岐山王妃時,太后總是一副溫吞吞的樣子。我突然想起兒時大哥對我說過的一句話,他說溫柔的猛獸遠比狂躁的猛獸更可怕,因為你不知道它何時發怒,或者它已經發怒了但卻佯裝無畏,只為伺機而動,將你一舉吞滅。

我開始莫名擔心自己處境。既然欽天監能說我是天選之女,萬一哪天他改口了,我豈非要成為太后和喬序的棄子?到那個時候……我還有我的家人豈非都……都要死於非命?

「素素,你怎麼了?」

太后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趕緊回過神來,低眉在掌心寫道:「回母后的話,兒臣剛剛在想岐山王妃的表現,兒臣愚鈍,並沒有發現她的可疑之處。」

「是么?她的回答的確滴水不漏,」太后輕輕一笑,竟然有婉轉柔媚之態,「但她灰撲撲的衣裳和她紋絲不亂的頭髮卻讓她欲蓋彌彰。北燕朝宮規有一,但凡進入頤寧宮面見太后的人,都必須衣著整潔。女官不提醒有罪,提醒之後本人不換者加罪,閔氏不會不懂這個規矩,雲蘿是跟在哀家身邊多年的老人了,更不可能不提醒。」

「那你說閔氏為什麼不換衣服呢?」

為什麼……?那肯定因為不能更換,可為何不能更換呢?莫非那衣服裡面藏著很重要的東西?!我眼前一亮,頓時明白了!也只有這種說法能說得通。

「你是不是覺得她的衣服裡面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點點頭。

「那你覺得會是什麼?」

是什麼?這個我真的猜不到。太后見了也不為難我,只是微微一笑:「憑藉哀家的直覺,她身上一定藏著岐山王府的軍令牌。」

軍令牌?!

我瞠目結舌,軍令牌在手不就等於隨時可以發號施令嗎?一旦岐山王真的陷獄,士兵們必定會對他進行搜身,而岐山王妃就不同了,不僅因為男女授受不親不能碰她,還會冒「犯下淫罪」的風險!

「但此事與閔氏無關,還請你放了她。」

「王爺,您這樣只會讓她更加懷疑您。」

這是鄭棠小產那晚喬玄殷與閔琉珠的對話,如今看來果然頗有深意。只要閔琉珠帶著軍令牌出宮,把它完好無損地交給世子,再加上黑齒常之駐紮在京畿之地的八千鐵騎……恐怕現在關在獄中的就是我們了!

我心有餘悸,連寫字的手指都微微發顫:「可是母后,您這樣放虎歸山……不怕……不怕他們就此起兵謀反嗎?」

雖然喬序在「花滿樓」的時候就決定放了他們,可是我不能暴露我們昨晚的行蹤,只好明知故問。

太后微微一笑,滿臉從容之色:「哀家不怕,因為他們謀反,尚且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

合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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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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