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34章 璧月(下)

34.第34章 璧月(下)

璧月的身子突然一抖,嘴裡微不可聞地發出「啊」的一聲。然而她卻很快鎮定下來,怒斥道:「你究竟是誰?!是誰派你來的?!」

他一步一步向我們走來,不停擺動著手中的寒刀:「這些你都不用知道,你只用乖乖下去問閻王就行了!」

「今天真是賺了,不僅能殺了你,還能殺了這個啞巴皇后!」他突然用刀指著我,「只要她一死,主子就能當皇后了!」

接著,他爆發出一陣狂笑。璧月怒不可遏,大聲吼道:「你敢!今天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動殿下一根汗毛!」

黑衣人瞬間收斂了笑意,眼底又露出那種鄙夷的神情:「哦?你們這些蠢材都是死到臨頭還嘴硬嗎?」

他突然舉起長刀向璧月刺來:「那你就試試看!」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想大聲喊出一句「小心」,可我卻不能說話,只好一把將璧月往左旁推去。璧月的反應也極其迅速,順勢就將我一把拉了過來。

黑衣人的第一刀刺到了我們方才站立的稻草堆上。他見自己失手了,哪肯就此善罷甘休,馬上調轉方向就向我們跑過來。璧月喝了七步倒不肯動,千鈞一髮之際,我迅速捏住自己的口鼻,對準他的眼睛,將太寧給我的胡椒粉和辣椒粉揚過去。

他冷不防我還有這招,頓時慘叫一聲,疼得在原地打轉。璧月將我往門口的方向一推,自己則一腳將失去防備的黑衣人踢翻在地。

「殿下快走!」

眼看黑衣人快要站起來,她又推到了自己身後那堆稻草,將他們紛紛蓋在黑衣人臉上,對著黑衣人拳打腳踢。

我知道她這麼做是在為我爭取逃跑的時間,可我依然無聲啜泣著,在她的迫視下飛快向門邊跑去。

對!我不能死!不能讓璧月為我白白犧牲!我一定不能死!

可是璧月……這一別就是永別了!

「唰——」

似有什麼溫熱的液體落在了我的臉上。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回頭卻見黑衣人站了起來,努力眨著自己酸疼的眼睛。而璧月則倒在了我面前,她本就傷痕纍纍的脖子上又添了一道新痕,鮮血從那道豁口裡源源不斷地湧出,將她雪白的中衣慢慢染成玫瑰一般的殷紅色。

這是璧月的血!

我怒不可遏!他居然殺了璧月!

「你逃不掉了!任何阻礙主子成功的人都得死!」黑衣人惡狠狠地瞪著我,那把尖刀還淌著璧月的熱血,「我這就送你們主僕二人團聚!」

他向我跑來,就在這時,一息尚存的璧月以自己最後的力氣起身撲在黑衣人身上。

「啊——!」

他發出了剛才那樣痛苦的慘叫,這一次卻不是辣椒粉,而是璧月將我曾經賜給她那把銀簪插入了黑衣人的心臟。

「殿下……快……」

「走」字還沒說出口,黑衣人怒不可遏,一刀捅進了璧月的肚子。

不!

我痛苦極了!

彷彿那一刀也一樣捅進了我的腹中!

鑽心的疼痛讓我失去理智!也讓我的淚水奪眶而出!

「……走……」

璧月別過頭來用側臉對著我。她終於吐出了那個字,而我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悲痛,捂住嘴巴猛烈地搖著頭。

「唰——」

黑衣人手腳利落地拔出了插在璧月腹中的長刀,璧月再次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握住那柄長簪,她的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微笑。

她走了,連死也是那樣靜謐柔美。

我來不及憤怒與悲痛,轉身飛快地向院子里跑去。

「你休想走!」

黑衣人緊接著追了出來,我不顧一切地向門口跑去,待在房頂和樹梢的烏鴉頓時又飛了起來,它們彷彿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怖的東西,一下子四散而逃。

我突然聽到身後傳來「鐺——」的一聲,那分明是劍柄交鋒才會有的聲音!

我忍不住回頭望去,只見一個渾身褐色服飾的男子正背對著我。他的頭髮如墨緞一般油光可鑒,臉上彷彿還綁著什麼東西,因為我能看見他從前額一直繞到發頂的緞帶。

他又是誰?難不成兩邊的人都想殺我?然後他們打起來了?

黑衣人禁不住好奇,警惕地問道:「你是什麼人?」

可這個男子卻一言不發。黑衣人緊接著大笑道:「莫非你和她一樣是個啞巴?」

誰知黑衣人話音剛落,面前這個褐色服飾的男子就一劍刺了過去。黑衣人來不及反應,只得側身躲過去,手臂卻難逃被擦傷的厄運。

「看來你是來救她的!」黑衣人反手操起長刀,以同樣的攻勢向褐衣男子砍去,「那恐怕不能如願了!」

小心!

我不由為他捏了把汗。

可是他反應極快,矮身橫著將黑衣人刺來的長刀挑起,順勢一個右勾腿踢掉了他手中的刀,再轉身「唰」的一聲將自己的劍架到黑衣人脖子上。

如此連貫的動作幾乎只在一瞬間完成,我不由得為之叫好!

他正要揭開黑衣人的面巾,誰知黑衣人突然白眼一翻,順勢倒了下去。

我聽見「啊」的一聲低吟從他的齒縫中傳來,然而震驚的我卻來不及細想這是誰的聲音,竟然有一絲絲熟悉。

他還是繼續俯下身子揭開面巾,將手指放在黑衣人的鼻前,說時遲那時快,黑衣人突然睜開雙眼,對準他的胸口就踢過去!饒是他有反應,也被他那一腿踢得一個趔趄!

可惡!居然詐死!我恨得牙痒痒!看來這個黑衣人真的打算玉石俱焚了!

他踉踉蹌蹌地退到我身旁,我忍不住去扶他,偏頭一看,卻著實把我嚇了一跳!

是他!那個戴著虎皮面具的男子!

我的手忍不住顫顫發抖,而他卻沒有看我,反而一副嚴正以待的樣子隨時準備反攻回去。

黑衣人一邊警惕地看著我們,一邊撿起自己丟失的拿把刀往後退,緊接著「唰啦」一聲,一個後空翻就跳上了房梁。

他輕輕推開我的手往前跑了幾步。黑衣人也在房頂跳來跳去,最終不知跳到何處不見了。

他懊惱地將劍插在地上,這才轉過頭來看著早已經失魂落魄的我。

在我們眼神接觸的一霎那,時光彷彿又回到了三年前那個燈火輝煌的夜晚。他無數次造訪著我的夢境,在我最孤苦無依的時候告訴我要堅持下去,而如今他終於又出現在我眼前了。

他是誰?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會說話還是不能說話?

他為什麼知道我身處險境?

我有那麼多為什麼要問他,卻始終不敢靠近他一步。那短短的五步的距離卻像銀河一般,將我們生生隔開,彷彿我們就是那牛郎織女,相愛不能相守。

我熱淚盈眶,耳畔迴響起他在夢中說過的話。

「你帶我走吧!我不想待在這個地方!」

「不,我不能帶你走。」

「為什麼?」

「因為你有你母儀天下的使命,也有你身後余氏一族的榮耀。好好過你的生活吧,我只是一個過客。」

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看不清那張虎皮面具下的眼睛,不知道那雙星星般的眼睛是否依舊閃亮,也不知道那溫柔的眼神是否依然飽含關切。

悲痛一陣又一陣地襲來,璧月走了,殺手不知所蹤,而他剛剛也差點因為救我受傷,最重要的是,我與他見了這一面之後不知何時還能再相見。

重重深宮如連綿起伏的疊嶂將我困住,讓我此生再無法獲得自由。

我無聲啜泣,他突然向我跑來,一把拉起我的手就向院子外面跑去。

我有些驚慌失措,一邊跟著他跑,一邊惴惴不安地思考著——他要做什麼?

我轉了轉手心,他卻始終不肯放開我的手。他的手掌像冬天溫熱的火爐那般熾烈溫暖,甚至有些灼心的疼痛,那樣的溫暖又如春風,驅散了攏在我心底的陰霾。

一直快跑到巷口,他才鬆開我的手,與我保持了兩步的距離,捂著肚子指了指我母家的方向。

他要我去那兒?可是他為什麼不說話?

我疑惑不解,卻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因為那張面具,我願意無條件地相信他,一定不會害我。

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隨即轉身跳上房梁不見了。

我愣在原地,心底無數個疑惑閃過。

他究竟是誰?

太陽快往山頭落去,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緩緩走到了承恩公府邸。爹娘見我來了,趕忙帶著全府的人跪下請安。我愣愣地坐在主位上,淚水不住地打轉。

娘親起身一把抱住我,哽咽道:「素素,方才陛下身邊的孫公公來傳旨了,說你不見了,要我們秘密找你。你去哪兒了呀?真是讓我們擔心死了!」

娘親滿含擔憂的聲音依然不能將我從悲痛之中喚醒,我倚在她的懷裡,眼神到處打轉。

「素素,你太任性了,倘若這次出了什麼事,你讓我和你母親還有陛下、太后要如何自處?」

「我這就進宮稟告陛下,說你一個人回來了,至於其他的話,你自己跟陛下說吧!」

爹爹說完起身就走,可剛走沒幾步他便跪了下來。

「聖旨到——」

府邸其他人聽見,也紛紛轉了個方向朝大門口跪去。我從娘親懷裡跳了出來,緩步走到爹爹面前,跪在了最前面。

我這才發現來的人不止有孫文英,還有面色尚且蒼白的芙蕖!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特命御林軍副統領盧凌迎皇后余氏回宮!」

孫文英將聖旨交到我手中,芙蕖則上前一步扶起我,柔聲道:「殿下快起來吧,鳳輦已經在外面了,街道上的閑雜人等也已經清理完畢,還請殿下啟程。」

果然該來的總會來,看來我永遠也逃不出那個死囚一般的華麗牢籠。不過,能聽到璧月對我坦白的內容,能再見到那個戴著虎皮面具的男子,我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我回身望著仍然跪在地上的父母姨娘還有兄長,趕忙做了個抬手的動作。

芙蕖會意道:「殿下懿旨,眾人免禮。」

爹爹首先站了起來,他低垂著頭不敢看我,佯裝平和道:「微臣謝殿下隆恩,恭送殿下!」

他的話音剛落,娘親、姨娘和哥哥們也紛紛跟著道:「恭送殿下!」

我愣住了,原本麻木的心再一次被他們的行為喚醒,然而逐漸蘇醒的心靈卻慢慢被絕望吞噬。兩年多以前,我出嫁的時候他們應該也是這樣說的吧?

爹爹,娘親,你們要保重!

女兒不孝,不能再承歡你們膝下了!

淚水再次奪眶而出,我決然轉身,一步一步朝停在門口的鳳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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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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