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往事

38.往事

岑書不願意在醫院住,輸完液就打算回家。

溫酒不放心他開車,打算先把他送回去。岑書想和他多相處一會兒,便也沒拒絕。

兩人一起去溫和那邊,想和他們打個招呼。

結果溫酒還沒來得及開口,溫媽媽便道:「小酒啊,我們商量了一下,小書病得不輕,晚上最好有個人在身邊照顧一下。他要是再燒起來,身邊沒個人不行。你今天晚上就不用在這裡守著了,回去照顧小書吧。」

溫酒先前想的,是送了岑書回去再趕過來,就這樣還怕他們會多想。卻沒想到,他媽對岑書倒是真好,居然還讓他回去照顧岑書。

「阿姨,我沒什麼的,溫大哥這裡……」

岑書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溫媽媽打斷了:「今天下午,隔壁床的病人剛好出院了,秦護士說暫時不會安排病人住過來,小夏今天晚上可以在這裡睡。」

溫酒往隔壁床一看,果然是空著的,這倒是真巧了。溫酒有點心動,他心裡對岑書的確是既內疚又牽挂,溫和的傷勢也穩定了許多,如果可以,他也想回去照顧岑書。

溫酒看了眼躲在夏茗身後的秦可可,小護士這次倒是真心實意想幫忙,看到溫酒看過來,忙道:「你放心吧,今天晚上我值班,我也會幫忙照顧溫先生的。」

向來不愛搭理溫酒的夏茗,也難得地說了句:「這裡是醫院,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溫酒猶豫了一下,把秦可可叫出了病房。

「你放心吧,我保證什麼都不會說的。」到了外面,秦可可立刻道。

溫酒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秦可可特懂事地又低聲道:「你和岑先生的事情,我也不會說的。」

溫酒面上一熱,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他和岑書今天都表現得太急躁了一點,溫酒見識過腐女這種生物的厲害,有點擔心秦可可會看出什麼來,所以才把她叫出來想叮囑一番。結果他還在猶豫要怎麼開口,對方就什麼都瞭然了,溫酒反而更加不知道說什麼好。

秦可可低著頭道:「我已經明白了以前的我有多麼自以為是,你的事情給了我很大的一個教訓,我一定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她說完,又認真地對著溫酒鞠了一躬:「對不起,溫先生,我要鄭重地向你道歉。」

「哎,你不要這樣……」溫酒反而手忙腳亂起來,「我沒有生氣,真的。」

「你不生氣是你大度,可不代表我沒錯。」秦可可抬起頭來,說:「你去照顧岑先生吧,你沒看到他今天和我爭吵的樣子,真得很嚇人。我看得出來,他很在乎你,你在身邊陪著他,他肯定會很開心的。」

溫酒已無話可說:「那就多謝秦姑娘了。」

溫父溫母也要回家,四個人便一起走了。

岑書有點不好意思,溫媽媽安慰了他一路,連溫爸爸都難得地開口寬慰了幾句。溫酒越發好奇,岑書這傢伙,到底背著他對他爸媽做了什麼?

轉念又一想,岑書這麼好,他爸媽會喜歡也正常。只是,現在有多喜歡岑書,他怕將來有一天,他們發現了真相以後,就會有多討厭岑書,心裡又不免焦慮。

一路胡思亂想,壓抑著情緒,等到兩人一進門,溫酒就一把抱住了岑書。岑書猶豫了一下,也回抱了溫酒,好幾天不見,實在是想得緊。

只是,當溫酒想親他的時候,岑書還是避開,只在溫酒額頭吻了一下。

溫酒氣得只瞪眼,但是也只過了幾秒鐘,又緩和過來,把岑書拉進卧室,推到床上:「給我好好躺著休息。」

岑書乖乖地任由他擺布,臉上全是掩不住的笑意。

等他忙完了,才從被子里伸出手來拉住溫酒,說:「陪我說會兒話吧。」

溫酒便在他床邊坐下來,問:「你想聽我說什麼?」

岑書猶豫了一下,說:「我想知道你家裡的事。」

溫酒臉色微微一變,沉吟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開口,岑書又急忙解釋道:「我只有了解了你家裡的情況,才能知道如何與他們更好地相處。」

溫酒握著岑書的手緊了緊,說:「我的任何事情,你想知道都可以問。」

他笑了一下,又道:「我只是在想,要從哪裡開始說起。」

他又頓了頓,才繼續道:「我記得,你問過我是不是因為有酒窩才叫這個名字?」

岑書記得,當時他和溫酒剛認識沒幾天,關係剛剛有所緩和。那天他看到溫酒笑得燦爛,那一對酒窩看著特別漂亮,他當時就被晃了眼,然後鬼使神差地問了那個問題。他還記得,溫酒的回答是:「可能吧。」

溫酒現在既然這樣問,那顯然他名字的由來並不是因為酒窩。

果然,溫酒淺笑著道:「我爸年輕的時候,特別喜歡喝酒,他覺得,酒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所以,給我取名酒。」

岑書第一個反應,是溫爸爸真得很喜歡溫酒。可是,仔細一想,溫酒說的是「年輕的時候」,也就是說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岑書猶豫了一下,想想溫爸爸現在的狀態,沒接溫酒這句話。

溫酒沒在意,緊接著又問了岑書一個問題:「你知道我爸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嗎?」

岑書猜到了:「是因為酒後出了意外嗎?」

「嗯。」溫酒點點頭,「他一個朋友買了車,那年代在村裡還挺稀罕,他們一高興,喝了酒去試車……那時候,我才九歲。我哥剛高考完,考上了非常好的大學。」

岑書知道溫和最後沒上大學,聽到這句話,手上緊了一點。

溫酒又說:「我哥從小學習成績就特別好,他那時候才十六歲呢,跳了兩級。」

岑書想說溫和真得很厲害,可他想到現在的溫和,那句話就說不出口。

溫酒也並沒有要岑書回應的意思,他繼續道:「我那個時候還不知道我不是我爸媽親生的。家裡的頂樑柱倒了,欠了很多債,還要給我爸治病,供養兩個孩子上學,靠我媽一個人幾乎是不可能的。當時,有人提議讓我爸媽把我賣了,甚至還直接聯繫了人販子。我哥當時提著菜刀把人從家裡趕了出去,然後跟爸媽說他不上學了,他出去打工賺錢還債,供我上學。」

溫酒說得很鎮定,岑書卻不忍再聽:「小酒,別說了吧,我……」

「沒事的。」溫酒看著他,認真地道,「這些話,我也從來沒機會和別人說過,壓在心裡好多年了,我也想有人聽我說說。」

岑書便也不再堅持,只是從床上坐了起來,又把溫酒拉上床,攬進懷裡。

溫酒也沒拒絕,整理了一下思路,又說:「這件事情我是後來才知道的,我那時候太小了,什麼都不懂,不然……」

他頓了一下,不然怎麼樣呢?這些年他無數次地想過這個問題,答案是他可能還是無解。如果是現在,他當然能想出辦法,可那時候他才九歲,他們那小山村又落後,他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便是聰明如溫和,也被巨大的債務嚇昏了頭,更何況是他?總不能,真把自己賣出去吧?就算他願意,溫和他們又怎麼可能同意?所以,無論重來多少次,他還是會一樣無助。

岑書從小到大,就從來不曾為錢發過愁。而且,身邊接觸的,也多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他不是沒有聽說過有人窮得連飯都吃不上,也不是沒有見過窮人。可這種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他聽了也會同情,但同情過後也就算了,能怎麼辦呢?世界上不如意的事情那麼多,誰也管不過來。但發生在溫酒身上,他就感覺心疼得不行。那麼小的溫酒,什麼都還不懂,也沒有能力去做任何事情。甚至,他連知道真相的選擇權都沒有。

命運弄人,後來知道了真相的溫酒,該有多難過壓力多大啊。岑書緊緊抱著溫酒,鼻子有點酸。

這些事情,一直伴隨著溫酒成長,充斥在他無數個或恐怖或溫馨的夢境里,他比岑書鎮定多了,還笑了一下,換了個人來說:「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嗎?我嫂子是老師,其實吧,她也並不是你們認為的那種老師。」

岑書這些日子留心觀察溫家眾人相處的情況,也有自己的認知。溫酒和他父母,都很為對方著想,相處的時候,卻感覺尊重有餘,親近不足。之前他還以為,可能是因為溫酒不是親生的緣故,可現在看來,這裡面的感情更加複雜,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

而夏茗,則是很明顯地表現出了對溫酒的不滿。那天第一次在醫院看到夏茗對溫酒做的舉動時,岑書也是很生氣的。可後來有一次,岑書在小區碰到溫媽媽和夏茗,幾人簡短地聊了幾句,岑書聽得出來,夏茗說起溫酒也是很自豪的,並不像她表現出來得那樣不喜歡溫酒。他那時候就感覺,夏茗和溫酒之間,肯定還有什麼事。

現在聽到溫酒提起夏茗,便順著他的話問道:「那是什麼老師?」

「你知道民辦教師嗎?」溫酒問。

「聽說過一點,不太了解。」岑書如實道,「嫂子是嗎?」

他原本以為,溫酒既然提出來,那肯定是了。結果溫酒說:「不是,沒被承認過。」

岑書不太懂。

溫酒頓了一下,又解釋:「我們那小山村挺落後的,那時候信息更是不發達。村裡缺老師,嫂子被請去教孩子們,說是會給她申請民辦教師資格。可她並不知道,那兩年國家正在整改教師隊伍,民辦教師合格的都轉公辦了,民辦教師已經退出了歷史舞台。所以,嫂子自然沒能成為被承認的老師。不過她還是在村裡教了好些年,但也只能是教學前的孩子,直到後來被人舉報了,才徹底地退了出來,不過村裡人還是習慣叫她夏老師。」

這種事情,岑書根本插不上嘴,只是安靜地聽著。

溫酒這次停頓了好一陣子,才繼續說下去:「我哥和嫂子是青梅竹馬,嫂子比我哥還大了兩歲。我哥後來跟我說過,他當時跳級,就是為了跟嫂子能在同一個班讀書。不過,那次高考,嫂子發揮不好,沒能考上和我哥一樣的大學。原本嫂子是打算復讀的,可我哥做了那樣的決定,嫂子苦勸無果,一氣之下也跟著退學了。我哥和她講道理,吵架、甚至分手都沒用。」

岑書正聽得心裡難過不已,溫酒忽然問他:「我的畫畫得好嗎?」

岑書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畫,他都愛死了,能不好嗎?

「非常好。」岑書說。

「我畫畫是我哥教的。」溫酒說,「我哥畫得比我好多了,他給嫂子畫過好多好多張畫像。不過,嫂子還是等了八年,才等到我哥點頭將她娶進門。那個時候,我上高二,我哥拚命地賺錢,家裡的債務已經差不多還清了。

「我也是打小就認識嫂子的,她以前對我非常好。後來因為我哥非要和她劃清界限,所以那幾年就沒怎麼來往過。直到她嫁過來,我當時真得很高興。可我沒想到,她對我好像變了一個人,特別嚴厲,近乎苛刻,我稍微有一點事情做得不好,她就會很生氣,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直到後來有一次,我無意中聽到她和我哥說話,才知道我原來並不是我父母親生的。

「在那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不是爸媽親生的,哪怕我長得一點都不像他們,因為他們對我實在是太好了。忽然聽到這樣的真相,我整個人都懵了。我沒有辦法不去想,嫂子是因為我不是親生的,所以才不喜歡我。我也忍不住會懷疑,我家人對我那麼好,其實是在可憐我,或者是根本懶得管我。我原先覺得,溫和是我親哥,他付出的一切我都會記在心裡,等我長大了,我就賺很多錢,養爸媽養我哥一輩子,我們是一家人,沒關係的。可是,當我發現其實我們並不是一家人的時候,我就亂了。我偷偷打聽了很久,知道了當年的真相,我覺得自己快要瘋了,我覺得是我拖累了他們。

「我壓力非常大,別說學習了,甚至連覺都睡不著。我知道我該感恩,可又覺得恩情太重,我還不起。我陷入非常混亂的自我懷疑中,走不出來。為了解壓,我學會了抽煙喝酒打架,還……學習成績自然是一落千丈,我更加慚愧,壓力也就更大。於是,形成了惡性循環,可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更不敢對任何人說,我壓抑得快瘋了。

「我們村有個流氓,特別好色。有一天我從學校回去,看到他在我家門口偷窺嫂子,我氣極了,想也沒想就衝上去揍他。可我那時候哪裡是一個成年男人的對手?很快反被他打倒在地,嫂子在家裡聽到動靜,出來以後撿了根棍子就跟那老流氓拚命。你見過嫂子的,她那麼瘦弱,當年比現在更瘦,但她一直把我保護在身後……這動靜引來了更多的人,他們把我們拉開,問是怎麼回事。那老流氓料定我不會當眾說出他偷窺嫂子的事情。因為如果我說了,嫂子也會很沒臉,在那種小地方,這種事情傳出去被罵的會是嫂子。所以,他有恃無恐地說是我先罵他的。我那段時間的確脾氣暴躁,他們都信了,然後說我不懂事。嫂子卻在這個時候喊肚子疼,然後被送進了醫院……她流產了……」

感覺岑書抱著他的手猛地縮緊,溫酒在他心口蹭了一下,提起勇氣繼續道:「我想,嫂子這次肯定真要恨死我了。我不敢進去見她,偷偷躲在病房的窗戶外,想看她會怎麼罵我,我怕她會要求把我趕走。然後,我看到爸爸發火,看到哥哥暴怒,看到媽媽哭得快要背過氣去。只有嫂子很鎮定,她說,那流氓什麼人品?他的話不可信,小酒不會無緣無故打他,小酒不願意辯解自有他的顧慮。這事是我處理不當,不怪小酒,他只是個衝動的孩子。而且,他快高考了,壓力本來就大,這事兒就這麼過了吧。

「後來,果然沒人再提這件事情。我忍不住去問嫂子,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麼還要拚命救我。嫂子卻特別冷淡地對我說,這只是她身為嫂子的責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不是不喜歡就可以不負責任的。我分不清哪一個嫂子才是真實的嫂子,但我聽懂了她的話,我開始發了瘋一樣地念書,考大學,賺錢,相親。我想這就是我的責任,我要掙很多很多錢,我要還溫家一個孩子。

「我拼了命地賺錢,然後全都拿回家去了,又給他們買房買車。我原本以為,這樣就可以讓他們高興。可是,結果更糟糕。我拿回去的錢越多,嫂子越生氣,她堅持不肯用我的錢,以至於到現在我給家裡的錢,都是讓我媽瞞著嫂子的。我買的房子她也不肯住,車子也賣掉了,甚至說,不知道我在外面做了什麼,怎麼賺到那麼多錢的。

「我那時候已經明白她是對我好的,卻不明白她為什麼不肯正面給個好臉色。直到後來,鄰居一個奶奶無意中跟我提起,說嫂子和她說過,從小就覺得我聰明,將來肯定會有出息。可家裡的人實在太寵著,她嫁過來那陣,我正處在叛逆期,狂得能上天,她怕我長歪,只能在我面前扮白臉。這麼多年一直扮演下來,習慣了冷言冷語,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和我好好相處了。看到我掙了那麼多錢,既怕我為了賺錢拚命,又擔心我為了錢走上歪路,所以始終不肯用我的錢。我聽了以後非常非常難過,其實我自己也不懂和人相處,特別是和家人,我表面上看著對他們很好,實際上卻一點都不親近。我不是不想,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親近……」

「岑書……」溫酒縮在岑書懷裡,小心翼翼地拽著他的衣服,顫抖著聲音問,「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我何其有幸,遇到那麼好的一家人,他們為我付出那麼多,可我還矯情地懷疑來懷疑去,從來沒做好過一件事情……」

感覺到懷裡人不斷地顫抖,岑書終於忍不住了,一低頭狠狠地吻上了溫酒的唇,感冒會不會傳染完全顧不上了。他感覺心臟快要炸裂一般,痛到不行,他的小酒,這些年到底是怎麼過來的?他知道溫酒也痛,語言上的安慰在這種時候,倍顯蒼白無力。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最親密的接觸,來給彼此慰藉。

岑書的吻狂風暴雨般,迅疾又猛烈,溫酒被陳年往事勾起的心酸都來不及發酵,就被沖刷得一乾二淨,他很快就被岑書吻到大腦一片空白。

等到岑書喘著粗氣放開他的時候,溫酒把臉貼在了岑書的胸口,聽著他激烈的心跳聲,心想,真好,這麼強勁有力的心臟,應該擔得起他那段沉重的過往。

溫酒再次抬起頭,卻發現岑書眼眶是紅的,溫酒怔住了。

「沒有失望。」岑書輕吻著溫酒的頭髮,用力地擁住他,啞聲道:「我也何其有幸,能夠遇見這麼好的你。」

溫酒一顆懸著的心,忽然就落到了實處。

兩人相擁了一會兒,溫酒忽然問:「你還記得我那次和楊建打架的事嗎?」

岑書當然記得。

溫酒說:「在我和他打架的前一天晚上,我知道了嫂子懷孕的消息。我在聽到消息的那一刻,真的是高興得跳了起來。可我掛了電話以後,忽然就懵了。這九年,我就只有兩個目標,一是賺錢,二是為溫家生個孩子。賺錢的念頭,後來在嫂子地堅持下,慢慢就淡了。然後就只剩下生孩子這件事了,可聽到嫂子懷孕以後,我忽然發現,這件事情好像也不重要了。畢竟,就算是我的孩子,其實也不是溫家的血脈。

「我整個人都空了,找不到我存在的意義了。我仔細回想我這些年的經歷,感覺就像是在爬山。上山的路煙霧繚繞,看不到盡頭,我以為我要爬的是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不努力可能一輩子都爬不上去,我什麼都不敢想,只是不停地往上爬,拼了命地爬。可是那一刻,我忽然發現,我不知不覺中就已經到頂了。而山頂並沒有我想要的東西,周圍都是懸崖,我找不到路了,我特別茫然。

「所以,那天我情緒非常糟糕,控制不住和楊建打架,死也不肯道歉,因為我不知道我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在醫院醒過來,看到了趴在我床頭睡覺的你。你不知道,你那時候在我眼中是自帶光環和翅膀的,美好得像天使一樣。

「我忽然就想起好多事情來,小時候我身體不好,經常生病,爸媽也是這麼一守就是一宿的。這麼多年,只要我在家,飯桌上永遠有我愛吃的菜。我在那樣的家庭長大,可我被寵得連一碗粥都不會煮……那一刻我忽然頓悟了,我過去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實在太可笑,我的責任不是賺錢和生孩子。我的責任,是照顧我的家人。我怎麼會沒有路呢?我上山的路不是一直在?沿路的風景,我都還沒有仔細看過呢。」

這次溫酒沉默了很久,久到岑書都要以為他睡著了,溫酒才忽然輕聲說:「章馳曾經問過我,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的,為什麼會喜歡你,我說不知道。其實我非常清楚,就是那天,我醒過來,看到你像天使一樣守護在我病床前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很喜歡很喜歡……」

——

溫酒第二天早上被電話鈴聲吵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枕著岑書的手臂,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

溫酒有點回不過神來,昨天晚上他和岑書說了家裡的事情后,他其實感覺輕鬆了很多。反而是岑書,情緒比他激動。

兩人理所當然地睡在了一起,但是什麼都沒做,岑書冷靜下來以後,連親一下都不肯。結果睡到半夜,也不知道誰主動的,還是抱在一起了。這一覺,實在睡得□□穩了一點。

「你媽媽的電話。」岑書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慵懶和鼻音,性感得要命。

溫酒耳朵酥麻了一大片,慌忙坐了起來,從岑書手裡接過自己的手機,輕咳一聲接起了電話:「媽?」

「小酒,你還在睡呢?」溫媽媽問。

「嗯,馬上起了。」溫酒道。

「這都幾點了……」溫媽媽無語,緊接著又問,「那你怎麼照顧小書的?他沒事吧?」

溫酒看了眼旁邊含笑的人,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額頭,發現溫度正常,對著電話回了一句:「沒事,沒燒了。」

「你不是還沒起嗎?怎麼知道他沒燒了?」溫媽媽奇怪地問。

溫酒嚇得差點直接從床上栽了下去,一口咬在自己舌尖,痛得眼淚都出來了。

溫媽媽其實沒多想,緊接著又來了一句:「你可別想敷衍我。」

溫酒眼含熱淚,記住了這個血淚的教訓,想著人果然不能做虧心事。

無比哀怨地看了岑書一眼,溫酒忍痛對溫媽媽露出一聲尷尬的笑:「我這就去看看他。」

「沒事就一起過來吃早飯,我都煮好了。」溫媽媽叮囑道。

「我知道了。」溫酒急忙答應,掛了電話。

「怎麼了?」岑書在一旁看溫酒接個電話都要哭出來了,早就奇怪不已,看他掛了電話,急忙問道。

溫酒舌尖還在痛,卻又無計可施,含著淚把事情說了。

岑書又覺得好笑,看著他這樣子又可憐,便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道:「來,我看看傷得重不重?」

溫酒也沒多想,果然伸出了舌尖。

岑書先也沒多想,可湊近了一看,溫酒剛才被嚇到又痛了一場,臉頰紅彤彤的,眼中還閃著淚花,現在又伸出一小截粉嫩的舌尖……這模樣實在是勾人,讓人忍不住想要狠狠欺負一把。

岑書咽了下口水,終究沒忍住,低頭含了上去。

「唔……」溫酒嚇了一跳,大清早的,耍什麼流氓!

好在岑書還記得剛才丈母娘才來過電話,吻了幾秒就放開了,又看著溫酒笑問:「還疼嗎?」

溫酒臉更紅了,無語地瞪他:「你是葯嗎?親一下就不疼了?」

「我是啊。」岑書大言不慚地點頭,「不管你哪裡不舒服,我都能治。如果親一下治不好的話,親兩下一定可以,現在好了嗎?」

溫酒咬牙:「我沒病,你才有病。」

「我是有病啊。」岑書忍笑點頭,「昨天晚上抱著你睡了一覺就好了,所以,你也是我的葯。」

溫酒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好,乾脆下了床,轉移話題道:「快點起床,待會兒媽又要催了。」

岑書看著他匆忙逃開的背影,感覺痛了一晚上的心總算好受了一點。兩人都很默契地避開了昨天晚上的話題,可溫酒昨天晚上說的話,每一個字都烙進了岑書的心裡,他會儘力彌補的,彌補沒能早遇到溫酒的遺憾。

這邊溫酒進了衛生間,也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昨天晚上雖然岑書說了不失望,可溫酒還是怕他只是一時的同情,冷靜下來還是會失望。現在看到岑書似乎完全沒被那些事情所影響,他才真地放心了。

兩人不敢多耽擱,飛快地收拾好,去了溫酒那邊。

溫爸爸溫媽媽還等著他們,一見到人就急忙問岑書的病怎麼樣了。

「我好多了。」岑書說,「不好意思,我們起太晚,讓叔叔阿姨久等了。」

溫媽媽立刻道:「我知道肯定是小酒起得晚了,他一向喜歡賴床。」

溫酒:……

岑書今天還需要去醫院輸液,吃完飯,幾個人一起去了醫院。

到了醫院又先去看了溫和,說了一會兒話,溫和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臉色變得很奇怪。

「出什麼事了?」溫酒急忙問道。

「保險公司的錢到賬了。」溫和說,又看著溫酒,「怎麼這麼快?」

溫酒一愣,看了眼岑書,硬著頭皮道:「之前岑總不是說過嗎?我有朋友認識保險公司的人,找了他幫忙,所以很快。」

「哦,那你得好好謝謝你這朋友。」溫和立刻道。

「嗯,我請他吃飯。」溫酒瞥了岑書一眼。

岑書卻在注意夏茗的神色,他發現溫酒一看自己,夏茗就會皺眉。看來,夏茗的確是知道點什麼,至少她在懷疑。

昨天晚上溫酒說了那些事情后,岑書就在想夏茗這幾天的態度。他覺得,夏茗極有可能知道溫酒的性取向。

幾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岑書才去輸液。

溫媽媽忙對溫酒道:「小酒,你陪小書過去吧。」

溫酒略心虛地看了一圈,發現大家都很自然,才答應了一聲,和岑書一起走了。

一出門,溫酒就急忙問岑書:「資料是你送過去的嗎?怎麼這麼快?」

前幾天岑書讓他準備溫和車禍的相關資料,溫酒拿回去以後就放在岑書家裡了,因為沒見著面,所以他也沒提過這事,沒想到這麼快就收到錢了。

「不是說了有朋友認識保險公司的人嗎?」岑書說,看了溫酒一眼,又挑眉道,「說這麼多話,你不痛了?」

他問的是溫酒咬傷的舌尖,之前他吃飯的時候,一直表現得很痛苦。溫酒覺得岑書簡直就是故意的,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講理地道:「還不是你的錯,昨天晚上……」

一句話沒說完,忽然看到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秦可可驚訝又曖昧地看著他們。

溫酒特無奈,知道她想多了,急忙解釋:「你可別誤會啊,我只是說話的時候不小心咬到舌頭了。」

「哦。」秦可可點頭,一臉嚴肅認真,「我信。」

溫酒:……

岑書剛輸完液,溫媽媽就找過來了。

溫酒不由緊張:「出什麼事了嗎?」

「沒有,沒事。」溫媽媽說,「從今天開始,我在家裡煮飯給你們吃,待會兒你送我回去吧。」

這一段時間來,他們擔心溫和的傷勢,加上溫和自己也吃不下什麼東西,一家人幾乎都是在外面吃飯的。可溫媽媽一直都覺得,外面的飯菜既不好吃又浪費錢,所以現在不願意在外面吃了。

溫酒自然沒意見,他們也就算了,夏茗還懷著孕呢,吃東西是該注意一點。岑書也要回家,便一起了。

從醫院回家的路上,路過一家大超市,岑書說:「就在這裡順便把菜一起買了吧,小區那菜市場太小了,好多東西都沒有賣。」

溫酒向來不買菜,除了岑書在他那裡住的那段時間,冰箱里一直都空蕩蕩的。

溫媽媽道:「不會耽誤你時間嗎?」

「不耽誤。」岑書說,「我今天不用去上班。」

溫酒把車開進超市的地下車庫,三人一起進了超市。

「阿姨,您想做什麼菜?」岑書特自然地走在溫媽媽身邊,還不時地扶一下,「我看燉點骨頭湯吧?給溫大哥補補……哎呀,這個不夠新鮮,還是買豬腳吧……」

溫媽媽特高興地看著岑書挑的豬腳:「嗯,這個不錯,你很會挑。我還想買條魚……」

「這邊,魚在這邊。」岑書隨手把挑好的豬腳放進溫酒的手推車裡,又帶著溫媽媽奔赴水產區。

溫酒看了看岑書挑的那隻豬腳,又看了看他挑剩下的,有區別嗎?

「小酒,你傻站著幹嘛呢?快點跟上……」溫媽媽一扭頭看溫酒沒跟上,忙喊了他一聲,又對岑書抱怨,「這孩子要是能有你一半能幹就好了。」

岑書看了一眼小跟班似的溫酒,含笑對溫媽媽說:「阿姨您誤會小酒了,他可比我能幹多了。我剛來公司的時候,好多事情都不了解……鯽魚可以嗎?」

「可以。」

「那時候要不是小酒幫我,我可真應付不過來。」

「真的啊?你是領導,肯定比他厲害……」

「不是的,我就佔了點年齡的優勢。」

「你們都是好孩子。」

「我覺得也是,哈哈……」

溫酒:……

臉皮能再厚一點嗎?

挑完東西,溫酒付錢,岑書就拎著兩個大袋子走在前面。

溫媽媽想幫忙,岑書當然不讓,溫媽媽就沖著溫酒喊道:「小酒!你動作能不能快點!小書還病著呢,別把他累壞了。」

「來了,來了。」溫酒笑著跑了幾步,從岑書手裡接過一個袋子,沖溫媽媽撒嬌,「媽,我才是您兒子!」

說完以後,他自己都怔了一下,有多少年沒這麼親密地和他媽說過話了?

溫媽媽也微微一頓,跟著笑了起來,特別開心:「你要不是我兒子,我才懶得理你。」

溫酒的車子就停在電梯幾步遠的地方,溫媽媽先上車了,溫酒和岑書去後備箱放東西。

溫酒沖著岑書露出一個燦爛至極的笑:「謝謝。」

以前溫酒總覺得,他媽跟他不夠親近,兩人說話客客氣氣的,都生怕得罪了對方一樣,這讓溫酒特別難過,但他不知道該怎麼改變這種局面。可有岑書在一旁的時候,溫媽媽就會特別自然地對他,很放鬆,包括他自己也是。這些,都是岑書的功勞。

岑書偏頭看了一眼,然後趁著溫酒不注意,在他臉頰偷了一個吻。

溫酒嚇得差點跳了起來,岑書膽子也太大了!

岑書一笑:「既然道謝,就要有點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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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上不成反被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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