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

76.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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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見她的里長自然也嚇得不輕,問她是何人,她簡單表明了身份和卸職的原因,向上欠身,「我實在是有要事在身,只能在天極城逗留十日。十日內請里長稟明城主,儘快找人接替我。」

里長還在發愣,她告辭退了出來。出得門檻,溫暖的陽光照在臉上,她已經不記得艷無方上次出現在街市,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瞿如停在她肩頭,她從集上走過,魔魅的相貌太出眾,引得眾人側目不已。沒有誰認得她,不久連那個守塔的阿鶴也會被忘記。無方想,如果能從魘都平安脫身,就找個山洞住下來靜心修行,等蓮師返回剎土,便上吉祥山拜師。出身選擇不了,常懷一顆祈願修成正果的心,也是好的。

她慢悠悠,和人潮錯身而過,忽然聽見有人在她耳邊細語:「好好享受這日光吧,以後未必見得着了。」

她一驚,回身張望,人來人往,剛才的一切彷彿都是錯覺。

「奇怪……」她喃喃,難道還有別人知道他們要去九陰山?瞿如原形時候的臉是平板的,沒有鼻樑。她獃滯的大眼睛看向她,張嘴怪叫了聲「瞿如」,拍動翅膀,衝上了雲霄。

振衣立在廟門前等她們回來,他的傷基本已經痊癒,可以自由走動了。褪盡浮腫的臉,五官深刻,無方很喜歡他的眼睛,像天池的寒泉,因為深邃,黑得如同墨一樣。不平庸,難免氣勢凌人,有時候她會生出奇怪的錯覺來,即便他俯首帖耳,她也覺得他有反骨,將來必不服管。

當然相處這麼久,他是第一次看見她的真面目,年輕的公子忽然面對絕色,又驚又慌不知如何是好。無方踏上石階揶揄:「怎麼?不認得為師了?」

他站在高處,她在山門外,仰起的臉,在陽光下變得玲瓏剔透。振衣很尷尬,匆匆退到一旁,垂手道:「我找到了九陰山南北五千由旬①的地圖,魘都在陰山以北。瀚海東南一角,正好勾勒出了森羅城的地貌。」

這倒是個意外之喜,她也曾擔心,看先前那些陪同來的女妖,好像沒有一個願意說出實情,想請她們指路,必定諸多推諉。既然有地圖,那就好辦了。她把圖接過來,在牛皮一角找到了森羅城,出城往西是瀚海,再過鐵圍山,山的那邊就是另一重梵行剎土。

她的指尖在山巒疊嶂上輕輕摩挲,「原來魘都離酆都這麼近,難怪那裏常年沒有日光。」

振衣說不,「照不見日光,並不是因為離酆都近,是因為鐵圍山。鐵圍山入水三百十二由旬,出水亦然。山太高,日月被其遮擋,所以魘都終年不見天日。」

無方啞口無言,發現這徒弟在某些方面確實比她精明些。其實她這人一向不太認路,當初上吉祥山,能夠看得見山貌的距離她都走迷了好幾回,如果當真只有她和瞿如上路,恐怕走上一千年都到不了那裏。

「山高三百十二由旬,翻過去不是件容易的事……」

「咱們可以繞行,山體寬廣也是如此,但平地上行走,遠比攀山省力得多。」

瞿如對他表現出了五體投地的敬仰,她在院裏大喊大叫:「啊,師弟真聰明!師父放心,有他在,我們一定能順利到達陰山。」

無方不置可否,突然問:「你被貓丕吸走的功力,應當還有恢復的一天吧?」

他沉默了下說是,「只要把貓丕殺了,我的功力就會復原,這也是我為什麼要跟師父一同去梵行剎土的原因。」

果然這樣才說得通啊,無方點點頭。各有目標,但路線統一,還是可以齊心上路的。

她留給里長的十天時間很快便過去了,里長終於帶來一個僧人,有些年紀了,她看得穿皮囊,那是個人。

她把廟裏唯一的一把鑰匙交給了僧侶,向他囑咐守塔事宜,里長掖着袖子道:「鶴小史……啊不,是靈醫。你守這塔已經五十餘年了,沒有人比你更加穩妥。我把你卸職的情況呈報了城主,城主的意思是你只管去忙自己的事,但事情辦完后,可否復職?這位法師是暫且接替你的,待你折返,他還要回自己寺里去。」

無方終究沒有答應,「我此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還是請城主另覓一個可靠的人吧。」

再也留她不住,她交代了一切,便攜瞿如和振衣上路了。

向西走,當然不會只靠雙腿。無方會騰雲,瞿如有雙翅,只有振衣是**凡胎,這皮囊行動起來是個拖累。瞿如自願背他,但對於妖,背一個人有如背一座山,因此走走停停,半個月才達剎土邊緣。

站在森羅城外向西北望,瀚海莽莽,赤紅的沙灘和沙丘綿延不絕,彷彿連接向世界盡頭。如果先前的戈壁還可以忍受,再往前就是成倍的痛苦。沒有城池,水源稀缺,踏進那片地域,危險也就蔓延上來,隨時會沒過頭頂。

她擰起了眉,「徒弟,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振衣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退縮,他凝眉看向遠方,「我這一生本就是個錯誤,如果拼上一拼,也許還有補救的機會……」

無方看見他眉眼間流露出絕決,知其命,生死不能易其心,那種執念真是強大得可怕。

好吧,既然無怨無悔,那就出發吧!她兩指一挑,挑起輕如蟬翼的鮫綃嵌在耳後。正欲舉步,聽見身後有人喚她,回身一看是森羅城主,穿一身天青,稱得那面孔愈發陰鬱寒冷。

他跑得太快,身後舉著華蓋的侍從趕不上,落下了一大截。到她面前氣喘吁吁道:「我前日和天極城主喝酒,恰好提起你。他說你欲往陰山,有這事嗎?」

無方嗯了聲,「我近來接了幾個病患,病因成謎,我寢食難安。那些人都是從陰山來的,所以我想去陰山探一探究竟。」

城主似乎很憂心,「陰山在梵行剎土,那裏邪魅橫行,不似鎢金剎土。梵行太久沒人掌管,早就成了一盤散沙,妖鬼作惡,毫無顧忌,你去那裏恐怕會有危險。」

她感激他的提醒,望向無邊的瀚海,「我喜歡尋根究底,找不出原因來,我不會罷休的。城主說那裏無人掌管,可我聽說魘都令主……」

「他?」他像被針扎了似的,忽然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清了清嗓子道,「他最近正忙……預備娶親呢吧!你羊入虎口……我是說你貿然前往……」

她說:「我是去九陰山,不會打攪魘都的。」

「不不,」他忙擺手,「其實滄海來追趕姑娘,就是想幫姑娘一點忙。你也知道梵行剎土表面無人掌管,實則掌握在白准手中。姑娘此行恐怕艱險,到了陌生的地界無人照應,行事也不便利。我和白准有些微交情,姑娘到了那裏,可以直去找他,就說是我介紹的……他這人有時莫名其妙,但心地還是很好的……」

無方覺得新奇,「心地很好?魘都令主?」

森羅城主見她存疑,又重申了一遍,「是很好的,不惹惱他萬事可商量,惹惱了他,就不大好相與了。不過姑娘生得貌美,貌美就是橫行天下的通行證。他雖然不解風情,但見到姑娘,必定大開方便之門,姑娘請放心。」

可是她這回查的事,不知和那位令主有沒有關係,如果有,送上門去豈不當真羊入虎口?

她笑了笑,朦朧的鮫綃下紅唇仰出漂亮的弧度,一雙眼睛也彎彎如新月,向他拱手,「多謝城主,如此照拂我。」

城主見她笑得甜美,立刻酥倒了半邊。揮揮手,命人呈上來一艘小船,托在掌心只有核桃那麼大,上有風帆桅杆,雕得栩栩如生。

「這是沙舟,能在沙中揚帆,只要有風,日行千里不在話下。」他轉過頭,向遠處指了指,「須彌瀚海大小兩千由旬,要走出去談何容易。就算姑娘的瞿如能飛,載不動凡胎,在瀚海蹉跎太久,也沒好處。姑娘帶上這沙舟,能為姑娘遮擋驕陽,讓姑娘躲避風雪。」

瀚海中氣候多變也是事實,前一刻還是烈焰如火,后一刻也許就漫天冰雹了。無方本不欲收的,推辭半晌他一跺腳道:「就算借給姑娘的,好不好?等到了魘都,麻煩姑娘轉交令主,作為我恭喜他新婚的賀禮,這總可以了吧!」

她這才勉強收下,道了謝,請他回城,「前路漫漫,我們得及早啟程,就此作別城主了。」

森羅城主滿臉不舍,目送她踏上瀚海紅沙。那身影漸漸遠了,最後只余清脆的鈴聲,回蕩在無盡的天地間。

他不說話,看她一眼,調轉開了視線。

「以你的年紀,修為尚沒到能騰雲駕霧的時候吧?回去我不再這麼帶你了,你趴在我背上吧,免得下次落地發現你已經死了。」

振衣張了張嘴想反駁,最後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瞿如吃餅,滿嘴吧唧作響,「梵行的東西真難吃,還是天極城的好,料放得足,肉餡兒那麼大!」

振衣低頭看手裏,確實肉餅有偷工減料的嫌疑。那個賣餅的長了一對斜眼,咄地一刀下去,肉餡只有蛋黃大,餅皮卻像個盤子。其實他倒無所謂,不像女孩子那麼挑嘴。瞥了眼無方,她也是不大喜歡的樣子,於是默默撕下帶餡兒的那塊,悄悄塞進了她手裏。

小小的舉動,讓無方感覺驚訝。同樣是徒弟,瞿如只會和她搶著吃,上回腌的肉,她連醬油都喝了,從來沒有想過給師父留一點。振衣這麼乖巧,簡直讓她感動得老淚縱橫。看來多收一個徒弟是正確的,有了瞿如敗絮在前,振衣的貼心就是這梵行剎土上的陽光,照得她心裏都亮堂了。

她頗感慰懷,看他的目光充滿慈愛,「師父夠吃了,你自己留着吧!」

原本瞿如還沒發現,她這麼一說,她立刻轉過臉來,「師弟,你眼裏沒有師姐嗎?」

振衣蹙起眉,神情頗有些怨懟,「師姐一路上吃了那麼多田鼠,還稀罕這點肉渣?餅只有一塊,自然先孝敬師父。」說完站起身,拂袖往洞外去了。

九陰山,梵行剎土上妖魅最集中的地方,因其地處極陰之地,一般男妖不會踏足這裏,所以這是座名副其實的女妖山。山不是獨座,是一片山脈,高大、巍峨,把原本就昏昏的天地,遮擋得愈發陰暗。站在山谷間向遠處看,綿延錯落里有霧靄,山的深處,在半山腰的地方,有時會出現一盞青燈,慢慢地、悠悠地一步一步行走下山……那邊的世界,如同另一個世界,觸不可及。

山裏很平靜,連一點風都沒有。他負手立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空氣里微涼的濕氣扑打在臉上,即便身上的衣裳尋常得出奇,也依然被他穿出了王者的氣象。他凝目遠望,深邃的眼睛,堅毅的眼神,目的深刻又明確。無方佯佯踱出來,站在一旁審度他,他發現了,轉過頭看她一眼,神情逐漸有了軟化的跡象。

「你想去打獵嗎?」她對插著袖子問,「這地方不比外面,隨手一隻可能都是成了精的。」

他答非所問,「從鎢金剎土到梵行剎土,一切都和中土不一樣。這裏的妖就像人,中土的人卻像妖。」

這話說得很深沉,可見是個有故事的人。無方問:「你可是想家了?」

「家?」他的唇角略帶嘲諷的線條,「是啊,我終究要回家的……到時候你隨我一起回去好嗎?」

無方搖了搖頭,「天下之大,只有剎土有我容身之所,我去中土幹什麼,被人當鬼捉了就完了。」

「有我在,誰也不敢捉你。」

她唔了聲,「我徒弟長出息了。」

她不相信他的話,因為她第一眼見到他時,他狼狽不堪,自己都是靠她拯救,拿什麼去保護她?他明白她的想法,自嘲地發笑,沒有再說什麼。她籠著袖子打了個哈欠,「好不容易找到的山洞,今晚睡足了,明天再出去打探貓丕的下落。」

她轉身要回去,他忽然喚了她一聲,有話卻不說,有些吞吞吐吐的。

她覺得奇怪,「你怎麼了?有難言之隱?」

他說不是,「我對師父的心意,不想和師姐攪合在一起。就比如先前吃餅,一塊餅子不能分給兩個人。既然給了師父,還請師父隱瞞師姐,免得惹她不高興。」

無方是個遲鈍的人,「我想讓你自己留下,這樣不對嗎?」

確實不對,好多地方不對,然而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張口結舌,最後只剩下嘆息:「時候不早了,師父進去休息吧。」

她挪了兩步,「你呢?」

他不答話,轉頭看向層疊的山巒。他的頭髮已經蓄起來了,利落的鬢角,鮮明的側臉……無方有時候覺得看不穿他,名義上他是她的徒弟,心裏卻知道,這個徒弟是留不住的,他終有一天會離開,他有更廣闊的天地。

帶着人騰雲,實在累壞了她,這一夜睡得很安穩。第二天找貓丕,可是這陰山太大,山精野怪那麼多,就像鬧市中找一個人,並不那麼順利。

說古怪,確實古怪,那些妖會跋涉萬里到十丈山下找她醫治,如今她人來了,卻再沒有遇到一個病患。是這病症已經不藥而癒了,還是作惡的妖物收手了?他們在山間尋訪了很久,沒有什麼收穫,反倒是振衣吸引了不少嗜血的魑魅。

周圍的草叢裏總有窸窣的動靜,黑暗中偶爾會露出窺探的眼睛。無方脫下金鋼圈戴在他手上,他萬般推辭說不要,她有點生氣,「你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知道自己的血肉有多香甜嗎?如果沒有神佛庇佑,你細皮嫩肉的,給它們塞牙縫都不夠。」

這種地方,不拖後腿就是好表現。他靜靜跟在她們身後,瞿如道:「師父是靈醫,又不是鍾馗,為什麼它們都繞開咱們走?」在林中徘徊不是辦法,她變出原形飛到高處。人有人市,鬼有鬼域,精怪們也會有聚集的地方。只要找到那裏,貓丕的下落自然就會有分曉。

無方輕吁一口氣,回身對振衣莞爾,「這裏的妖都諱疾忌醫。」

那明眸皓齒隱於星夜,卻帶着勢如破竹的力量。他怔怔看着,心裏苦笑起來,有這樣一位師父,究竟是福還是禍,真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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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中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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