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36.第 36 章

他的心很痛、很痛,心臟就像被鈍刀凌遲,血流成河。

後面的故事他沒有勇氣再聽,逃也似的地離開了,跑到一個無人的角落,一拳猛砸在牆上,痛意從指上蔓延,他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好像開閘的洪流將憤怒的情感通通宣洩了出去,他咬緊了牙關,然後一拳又一拳地砸在牆上,企圖靠這種方式發泄。

可是堵塞的心並沒有因此而通暢,回憶一頁頁在眼前走過,從與辰良相識至今的點點滴滴,每一個細枝末節都一一浮現,奇怪的胎記、白得不可思議的肌膚、端正的五官,哪一個不是在暗示辰良曾經的容貌,但這般美貌卻因為那些人渣而毀了!從此辰良帶上冷冰冰的面具生活,抗拒正常的人際交往,這種日子過得有多累!

他想幫助辰良,想把辰良從陰影里拯救出來。他大口喘了喘粗氣,盡量平息怒氣,快步走了回去。

第一輪的治療結束了,黃醫生出來,看到邱瀚宇,趕忙把他拉到角落說悄悄話。

「這是第一輪的治療,過幾天再帶他來。他的情況比較嚴重,估計得做多次治療才行,不過你放心,他很配合,情況也有好轉的跡象,應該能治得好。」黃醫生輕輕一嘆,「沒想到他經歷過這麼多事,你都聽到了吧。我給他的治療只是片面的,歸根究底治好他的辦法只有一個。」

邱瀚宇眼睛一亮,急切地道:「是什麼?」

「他從小喪親,只有弟弟一個親人,聽他的描述,他弟弟也是個不靠譜的人,而他因為心理疾病,很少跟人接觸,所以他基本是一個人走過來的。這樣的人有個特點,渴望關愛,他會從心裏希望有人能關心愛護他,」黃醫生點到輒止,「說到這裏你應該懂了,他需要一個戀人。你不是認識很多女孩子么?多介紹介紹幾個身家好、又會照顧人的給他吧。」

嗡,邱瀚宇腦袋一聲悶響,黃醫生說的什麼都聽不清了。

女孩子?是啊,是女孩子,而不是男人。

他痛苦地看着拳頭上的血絲,他很想很想像戀人一樣,抱住辰良,用一生的愛呵護辰良,給辰良下半輩子的幸福和快樂。

但是,他不能。雖然同性戀合法化,但這個世界還是排斥着這種不被道德所接受的愛戀,他不想讓辰良也變成被排斥的目標,正如黃醫生所說,辰良應該娶一位賢惠的妻子,生下可愛的孩子,把自己缺失的愛在孩子身上補足。

辰良應該得到幸福,但這份幸福,他想給,卻給不起。

黃醫生說得對,他應該為辰良找一位合適的女性伴侶,給辰良關愛。

邱瀚宇苦澀地承諾:「放心,我一定給他找一個關愛他的戀人。」哪怕,這個人不是我。

「辰良?」黃醫生沖着邱瀚宇背後道,「你怎麼出來了?」

邱瀚宇一回頭,正見辰良獃獃地站在他身後,神情說不出的落寞與孤獨,他就像一片單薄的葉子,風一吹,便會輕輕逝去。邱瀚宇下意識地走向辰良,走了幾步,他驀然頓住,不行,現在辰良能接觸的人只有他,他不能再讓辰良對他產生依賴,辰良應當更多地接觸女孩子。

辰良看着兩人之間的距離,眼裏的光亮一絲一絲地散去,最後凝成了漆黑,他聽到了邱瀚宇的那句承諾,心瞬間墜落谷底,掉入萬丈深淵,他以為那只是一句應付黃醫生的客套話,然而現實是殘忍的。

「我出來上洗手間。」辰良冷冷地錯過邱瀚宇,徑自往洗手間方向去了。

邱瀚宇僵硬地站在原地,失神地望着辰良背影,想追上去,卻還是沒有行動。

黃醫生敏銳地嗅出了不尋常的味道,她微笑着道:「我收回剛才的話,戀人不一定要女孩子,只要合適就好。」

然而邱瀚宇失神落魄,完全沒聽進去。他愣愣地轉頭問黃醫生:「他後來怎樣了?就是那事情后。」剛才的後續他沒聽到,就衝動地離開了。

「那些小混混被抓了,各個都有前科,犯過事,有些還是在逃罪犯,據說被關了幾年,現在應該出來了,但沒再騷擾過辰良。不得不說,辰良這模樣還真是保護了他。」黃醫生瞥了邱瀚宇一眼,「他給我看了真顏,我真慶幸我老了。不過像你這樣的熱血青年最好不要看到。」

邱瀚宇懵懵懂懂:「什麼意思?」

「沒什麼。」黃醫生曖昧地一笑,「以後你就知道了。」

邱瀚宇沒往心裏去,他曾在辰良家,無意中看過辰良幾年前真顏的照片,確實很賞心悅目,但還沒到讓人移不開眼的程度。

「他這情況什麼時候會好?」

「這我可說不準,」黃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可能一年,可能幾年,就看他的接受程度了。不過我覺得他的情況很樂觀,他能出來社會工作,正常與人溝通就是一個很好的表現,我相信他能克服這點,肯定能克服這個困難。」

邱瀚宇心酸地道:「我能做什麼?」

黃醫生把邱瀚宇複雜的表情收入眼底,笑得愈發曖昧:「你多陪他吧,他需要朋友,其實我感覺,他天性並非現在看到的這樣冷淡,不近人情,他應該是個很開朗的人,只是因為心理疾病,才導致性格突變,我想他治療好后,應該能恢複本性,在這一方面,朋友的幫助和鼓勵很重要。還有在治療期間,盡量不要讓他受到別的刺激,情緒激動的話容易引起反效果。」

多陪他?對,自己可以朋友的身份陪他,這是可以的,並不影響辰良找戀人,他還是可以親近辰良,沒必要因此弄僵兩人關係,辰良也正需要他的陪伴不是嗎?

邱瀚宇嘴角挑起一抹笑容,為自己找到好理由而沾沾自喜,辰良回來后,他第一時間走過去問:「難得今天休假,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很大方的,請你去。」

辰良對邱瀚宇的主動親近愣了一下,看了看黃醫生,收到她鼓勵的眼神,他大膽地說出了隱藏很多年的小願望:「遊樂場。」

邱瀚宇笑容一僵,整個人都不好了。

遊樂場是什麼地方?用邱瀚宇的話說,是充滿著海盜船、瘋狂巴士等過分刺激心臟、弄亂髮型、降低人格魅力的恐怖之地——好吧,事實真相是,他小時候跟父母來遊樂場玩,看到海盜船就興高采烈的上去了,結果吐得七葷八素,沒心情玩別的就回家了,從此再也不敢來遊樂場。

因此,當辰良指著海盜船,表示要玩時,他內心是拒絕的。

他臉部肌肉僵硬地抽動,各種念頭在腦海里翻轉,他要找什麼借口騙辰良不要玩呢?

排隊人多?遊戲過程中會跟陌生人坐一起,你會不舒服?

「你排隊,我坐船邊上,只看風景不看人。」

「……」邱瀚宇欲哭無淚。好吧,人家都想好了解決問題的方式,你還想怎樣?排隊去吧,乖,不就是髮型亂一下么,梳好了又是帥哥一名。

「不要怕,這玩意就是個玩具。」僵硬地坐到了海盜船上,邱瀚宇閉着眼就說,他還以為自己很勇敢,結果睜開眼一看,辰良一臉因為新鮮嘗試而興奮的神情,怕個屁。他抽了抽嘴角,不甘心地添了一句,「我跟你說,別看這玩意好玩,實際上很刺激,身體不適應的話很難受,你要是覺得怕,就握緊我的手知道嗎?」

辰良好奇地眨眨眼,點了點頭。

工作人員過來檢查安全帶,邱瀚宇趕忙阻止工作人員觸碰辰良:「我來。」當着工作人員面,幫辰良系好了安全帶,「系好了。」

工作人員確認後走了,眼看就要開始了,邱瀚宇緊張得冒冷汗,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要開始了,你不用怕,怕的話就喊出來,喊出來後會舒服很多……」話沒說完,船動了,邱瀚宇嚇得趕忙抓住扶手,船越搖越高,終於到達頂點,接着瘋狂大力地甩動起來。

邱瀚宇嚇得牙齒打顫,極速的失重感令他快吐了,這時候,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他一喜,辰良也害怕了?一種英雄救美的驕傲感油然而生,他很堅強地保持風度,反握住辰良的手,死要面子地忍住不適,挺到了最後。

痛苦的折磨終於結束,他感覺喉嚨里快有什麼污穢物噴涌而出,但還是很要面子地剋制住了,故作堅強地說:「好玩嗎?」

一轉頭,只見辰良一臉興奮,臉上寫着幾個大字:「你不要怕,握緊我的手!」

「……」

邱瀚宇一臉挫敗地離開了海盜船,走向洗手間,嘴巴還很硬氣:「看什麼?我剛才水喝多了,需要去解決生理問題。」

辰良很貼心地遞給他一包紙巾:「給你擦臉。」

鬼都知道辰良看出他去廁所的目的了。邱瀚宇瞪了辰良一眼,拽過紙巾去洗手間吐了。

回來后,辰良遞給他一杯礦泉水,很給他面子地說:「我小氣,只請你喝水。」

邱瀚宇又瞪他一眼,喝足了,用紙巾擦乾淨臉口:「你也夠小氣的,我夠大方,晚上請你喝魚翅湯。」

魚翅湯啊,其實辰良沒喝過,每次聞到那鮮味,就特別嘴饞,可要是出去外面吃,對沒有味覺的邱瀚宇來說,就太殘忍了。

辰良搖搖頭:「不喝。」

「不喝拉倒,」邱瀚宇臉上揚起一絲慶幸,「那就回家喝青菜湯。」

「好。」辰良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和煦的陽光從他頭頂打落,映照的笑臉就像是花開一般,賞心悅目。

那一刻,邱瀚宇突然有種擁住辰良,輕輕吻他的衝動。

辰良再也沒提出要玩刺激性項目,就玩了些碰碰車、旋轉木馬等溫和型的遊樂設施,不過邱瀚宇看得出來,其實辰良很想玩、也很喜歡玩刺激性的設施,看吧,坐在摩天輪上,辰良的目光一直鎖在尖叫聲最響亮的地方,看都沒看過他一眼。

邱瀚宇嘆了口氣,只要辰良高興就好,自己犧牲一下算什麼。「想玩什麼就去,我陪你,玩就要玩得盡興。」

辰良不願意邱瀚宇受苦:「不用。」

邱瀚宇知道他擔心自己,可也不想他玩得不開心:「什麼不用,走,我們玩瘋狂巴士去。」

辰良站着不動,他看了看在高空旋轉的設施,想到黃醫生給他的建議,提議道:「我自己去試試。」

「開玩笑,人那麼多,」邱瀚宇不同意,「不行,我不放心。」

「黃醫生鼓勵我多跟人接觸,」辰良堅持,「她說讓我把人想像成食材。」

「……怎麼想像?」邱瀚宇隨便指了一個穿紫色衣服的男人道,「比如他。」

「紫色,」辰良想都不用想,「茄子。」

邱瀚宇又指一個黃色衣服的人:「這個?」

「黃色,南瓜。」

邱瀚宇咬了咬牙,指著黑衣服的瘦子:「這個呢?」

「嗯……」辰良想了想,「木耳?或者烤焦的香腸。」

「……」邱瀚宇瞠目結舌,不服氣,又指著一個粉裙子的女人,「她呢?」想不出來吧,他可沒見過粉色的食材。

女人有點矮胖,看起來像個球,辰良不假思索地道:「水蜜桃。」

得,水果都用上了,邱瀚宇挫敗地捂住臉,心痛地甩甩手:「你去吧,要是不舒服就回來……誒等等,」他還是不放心,跟辰良一起走過去,「我幫你排隊,上去你自己玩。記得,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不要堅持。」

「好。」辰良興高采烈,排到他后,他在工作人員帶領下,跟其他遊客一起坐上了遊樂設施,雖然每個人的座位是獨立的,邱瀚宇仍不免擔心,害怕辰良對這種密集的人群感到不適。

然而出乎意料,食材法似乎起了效用,辰良沒有任何不適,玩得特別開心,別人是害怕地尖叫,他是興奮地笑,下來后,還意猶未盡地指著另一個刺激型項目,要繼續去玩。

邱瀚宇還是第一次看到辰良笑得這麼多、這麼開心,明明是值得高興的事,他卻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傷感。

就好像牽着自己手的孩子,一夜之間長大了,甩開自己的手,奔向自己抓不到的地方,然後越走越遠。

他衝動地帶辰良去看了心理醫生,卻沒想過這樣的結局——他將不再是辰良的唯一,不再擁有擁抱辰良、給其溫暖的資格。

他莫名生出一股恐慌,不敢想像失去辰良的日子有多可怕。

他突然拉住要去坐跳樓機的辰良,愣了一下,真是,他在做什麼?他尷尬地笑笑:「沒事,我只是叫你小心點,要是摔下來,負責任的可是我。」

辰良一臉興奮:「好。」

手心裏的手腕空了,邱瀚宇茫然地看着辰良的笑臉,自嘲地一笑,辰良又不是他的專屬物,他壓根沒資格獨佔辰良。

興高采烈的一天在辰良愉悅的笑聲中結束了,遊樂場的項目被辰良玩了個遍,連小孩子才玩的小火車他都沒落下。

邱瀚宇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他:「擦汗擦汗,你以為你還小啊,要人叮囑才會擦汗。」

辰良滿臉都是汗,偏偏他自己帶的紙巾比較劣質,沾到汗水就爛了,紙巾碎渣粘在了臉上。

邱瀚宇一邊幫他拍掉碎渣,一邊嫌棄:「這是哪家生產的紙,給豬擦糞用的吧,明天我送我一箱好紙給你,不用客氣,我只是懶得幫你擦臉而已。」

邱瀚宇溫暖的掌心在臉上走過,動作輕柔,辰良感覺舒服極了,笑容愈發燦爛:「我是糞,你是豬?」

「……」邱瀚宇手指一僵,乖乖,辰良居然會拿他開玩笑了。他氣嚷嚷地掐著辰良的臉,「有你這麼說話的嗎,啊?皮癢了是不是?」

辰良還是笑,不說話。

邱瀚宇真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狠狠瞪他一眼:「走了走了,回去吃飯。」

辰良依依不捨地回頭,望着被夕陽烘烤得格外燦爛的遊樂設施,以及笑聲歡暢的遊客們,心裏萌生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幸福感,笑容一點一滴發自內心地沁出:「開心。」

「下次再來,今天晚了。」

辰良搖了搖頭:「一次夠了,」他羨慕地看着前方拉着父母的手,歡蹦亂跳的孩子,「可惜沒有機會。」

邱瀚宇心頭一酸,這是再簡單的願望不過,可辰良卻連實現的機會都被上天殘忍剝奪了。他腦子一熱,也不知想着什麼,走到辰良面前,輕聲道:「你閉上眼睛,不準睜開。」

辰良不明所以,聽話地閉上眼。

邱瀚宇內心如水般輕柔,他輕輕握住辰良的右手,聲音溫柔得不像話:「想像一下,現在握住你手的是你媽媽,」掌心裏的手顫抖了一下,然後慢慢地放軟了,邱瀚宇觀察著辰良的神情,辰良的睫毛有輕微顫動,似乎情緒很激動,他趕忙趁熱打鐵,握住辰良另一隻手:「你現在握住的是你爸爸的手,好,就這樣,跟我走。」

辰良沉浸在充滿粉色幻想的世界裏,右手握著母親的手,左手握著父親的,那些悲痛的過往被拋諸腦後,從這一刻起,他就只是一個跟着父母來玩樂的孩子。

有孩子的笑聲在耳邊響起,愉悅而活潑,有媽媽操心的話從耳邊傳來,無奈又充滿甜蜜……

他「感同身受」地彎起嘴角,茫然地跟着「父母」的腳步,他不知「父母」要將他帶去哪裏,他不問不語,因為「父母」一定會帶他到美妙的地方。

「好了,睜開眼。」

辰良緩緩睜眼,剎那,萬千美景呈現腳下。

五彩斑斕的燈光點綴著各種娛樂設施,街燈亮起了夢幻的光芒,五光十色,他彷彿置身童話城堡,在美麗光彩的世界裏徜徉。

「美。」辰良深深陶醉,他的世界從來只有單調的黑白,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色彩,驚喜、激動,他不知要用什麼合適的辭彙形容自己內心情感。

他靜靜地張開雙臂,閉上眼,感受着舒服的風,他在用無形的方式擁抱這個世界,原來世界可以有彩色,可以如此絢麗多彩。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個叫邱瀚宇的男人帶來的。

感謝上天,給他的人生,帶來了邱瀚宇。

第二天,辰良心情十分愉快地上班去了。

在停車場碰巧遇到辦事回來的楊子維,兩人一起走向電梯。

楊子維溫和地笑道:「你心情看起來很好,有碰到什麼愉快的事情嗎?」

辰良點點頭:「昨天去玩了。」

「玩什麼,能讓你開心到今天?」楊子維失笑,「我很好奇,方便告訴我嗎?」

「去了遊樂場。」想到昨天的樂事,辰良眉頭愉悅地揚了起來。

楊子維無比懷念,羨慕極了:「遊樂場啊,我很多年沒去過了,真想再去一次。你呢?願不願意抽個時間,跟我一起再去一次……邱總,早上好。」

電梯恰好打開,邱瀚宇走了進來,他正巧聽到楊子維問辰良的話。

酸溜溜的泡泡一個接一個蹦到了胸口,邱瀚宇不傻,楊子維一言一行都流露着對辰良的喜愛,要是讓他們兩人獨處還得了?

邱瀚宇不爽地挑起眉頭:「要去哪?」

楊子維尷尬地笑笑,都問到這份上了,不說也不行:「遊樂場。」

「遊樂場?」邱瀚宇故意轉頭對辰良道,「昨天不是剛跟你去過嗎?沒玩夠,又想去?」他刻意強調了「跟你去」三個字,楊子維聽出了滿滿的敵意,心沉甸甸的,苦澀地幫一頭霧水的辰良接了話:「我聽到辰良說昨天去了遊樂場,就說我很久沒去過了,問他願不願意抽個時間陪我再去一次。」

「哦,」邱瀚宇厚著臉皮說,「那裏挺有意思的,下次去一起叫上我。」

楊子維不再說話,只有他自己知道,心痛如刀割。

辰良的情感世界有如一張白紙,完全看不出楊子維與邱瀚宇對自己的情意,也不知他們兩人的針鋒相對,見氣氛不太對,就懵懵懂懂地打圓場道:「好,下次一起去。」

邱瀚宇、楊子維:「……」

邱瀚宇張了張唇,真想敲敲辰良的腦袋,看看是什麼做的。楊子維艱澀地笑了笑,沒再說話。

電梯上行到了中餐廳所在的五樓,辰良剛要出去,邱瀚宇突然想起什麼叫住了他:「等一下,回來回來,你們倆跟我到辦公室一趟,有事跟你們說。」

三人一起到了邱瀚宇辦公室,邱瀚宇收起輕鬆的神情,無比認真地說:「近期久華公司經常來我們公司挖人,我已經安撫了大部分人,但還是有人提出了辭呈,尤其以西餐廳居多。近幾個月,西餐廳業績下滑,如果這次后廚團隊一走,短期內業績肯定上不來,所以,中餐廳一定要穩住,想辦法提高業績,絕不能讓中餐西餐這兩座大山都倒了。」

楊子維凝重地點了點頭:「我們餐廳有意向離開的人,我都穩住了,提交的辭呈都被我拉了回來。我一定帶領整個餐廳努力。」

「做得好,我們公司有你真是太好了,」邱瀚宇由衷讚賞,他公私分明,絕不會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中來,「不過光努力不夠,還要想辦法提高中餐廳的水平,你自己也知道,自從幾年前那位名廚過世后,中餐廳的水平一落千丈,被西餐廳遠超,雖然現在西餐廳發展沒以前那麼好,但總體水平還是在你們之上。」

「我曾跟人事部溝通過,考慮擴招后廚人員,但可行性不高。一是資金問題,擴招後人力、物力開銷更大,二是資源重複,造成浪費,三是最主要的,我們無法保證招來的人員一定工作熱情高、水平平穩地保持在最佳狀態,我們之前出現過類似的情況,面試時廚藝不錯,待人接物都很好,但招進來后,廚藝水平跟面試時比,根本是天壤之別,人品口碑都很差,後來只能勸退,但這人比較圓滑,工作期間結識了不少領導,他一走,就引起了領導不滿,導致很多後續問題。現在是非常時期,我認為招人更需要慎重。」

邱瀚宇擰起了眉頭,現在中餐廳后廚班子,大都是他爸時期的老員工,雖然水平下降,但出於穩定性考慮,不宜勸退,老員工不走,新鮮血液注入不進來,將會帶來很大的弊病。

「不能提高老員工的水平?」

辰良陡然插入一句話,邱瀚宇兩人都愣住了。

楊子維無奈地搖搖頭:「我試過找人給他們培訓,但他們是老油條了,多多少少都有些脾氣,認為自己能力不錯,不需要培訓。我也吃過他們的菜,給他們改進的建議,但我是新來的經理,年紀又輕,並不能完全說服他們。」

「這幫老骨頭就是欠教訓,」邱瀚宇氣嚷嚷地道,「我爸喜歡吃中餐,他們就跟着我爸養出了一堆臭脾氣,我看辰良,你有空研究一些新花樣,讓那些老骨頭看看什麼叫一山還比一山高,讓他們心服口服,然後再教他們怎麼改進和提高。」

突然被委以大任,辰良受寵若驚:「我只是中級廚師。」

「管什麼職稱,用能力說話,」邱瀚宇轉向楊子維,「你去跟你們廚師長溝通一下,辦一個廚藝比拼大賽,讓年輕人教教他們,什麼叫年輕人征服世界。」

邱瀚宇說一就是一,楊子維領了重任后就走了,獨留辰良與邱瀚宇獨處。

「方正國前幾天提交辭呈了,人事部正在審批,過不了幾天他就會辭職到久華去。」邱瀚宇揉了揉眉心,倒了杯茶給辰良,「他一到久華,跟我們就是對立關係,他對你有敵意,你自己要小心點,別又被人家欺負,丟我的臉。」

「你也小心,」辰良握著杯子暖手,「公司更是。久華很精明。」

「我就不信他們還折騰出花來,」邱瀚宇不屑地一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別當我們是吃素的。」

辰良仍不免擔憂:「方正國不是什麼好人。」

「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你先……」邱瀚宇一頓,忽然想起來辰良還需要治病,也需要解決他弟弟的問題,不該把重心放在工作上,「你先治好你的毛病,剛才我說的,你就當個屁,別放心上。」

「我的問題不影響工作。」辰良道,「我可以把他們當食材。」

「你開玩笑?」邱瀚宇嚷嚷,「以後你看到穿紫色衣服的領導,難道要叫他『茄子好』嗎?」

辰良忍俊不禁。

方正國辭職的事情剛說沒多久,過不了幾天,邱瀚宇就把辰良叫去了辦公室。

邱瀚宇找辰良不外乎三個事,一是肚子餓,二是嘴饞,三是想吃東西,總之,都跟吃脫不了關係。

果然,辰良秘密到了他辦公室,就聽到他哀聲連天地抱怨早餐做得太少,吃得不夠飽。

每當這時候,辰良都很精明地把空閑時做好的甜點端出來伺候邱總的胃。今天也不例外,辰良今天做的是蛋撻,還沒拿出來,嗅覺靈敏的邱瀚宇便聞出來了:「蛋撻?」

「嗯。」辰良貼心地把有點涼的蛋撻放到微波爐里,加熱了一下,取出來后遞給邱瀚宇,「小心燙。」話沒說完,邱瀚宇已經猴急地咬了一口。

「嘶。」邱瀚宇被燙得吸了口涼氣,卻耐不住蛋撻的香氣,吹了幾口,又不怕死地咬了下去。

酥皮軟到幾乎咬下去就融化的地步,蛋液有如蜜糖般清甜,一口下去,還沒嘗出味道,香氣就已在胃中散開。

第一個蛋撻還沒嚼完,第二個已經塞進了嘴裏,吃飽喝足了邱瀚宇才心滿意足地擦乾淨手,跟辰良閑聊:「那個方什麼國的,辭呈已經批下來了,過幾天就走,你要不要去歡送他一下,送點王八膏,哦不,龜苓膏什麼的,給他補補氣血。」

本以為辰良會冷冰冰地說「不去」,誰知答覆大跌眼鏡。

「好。」

邱瀚宇差點摔下沙發。

辰良當然不會給方正國送行,他去送行的目的只有一個——老張。

老張可說是他的西餐師父了,雖然他調到中餐廳后,與老張的工作聯繫較少,但師徒間的情感分毫不減。

老張是方正國團隊成員之一,方正國一走,老張縱是千般不舍,也得跟着離開。

方正國走時排場可大了,好像要向全世界宣佈他解放一樣,浩浩蕩蕩地帶着他的團隊成員,得意洋洋地從公司正門離開。

老張走在最後,許多關係好的老同事上來跟他告別,約好下一次一起去哪吃飯,可說不上幾句,他們就蜂擁至方正國身邊拍馬屁去了。

辰良靜悄悄地走到老張身邊,把一袋補品塞進他手裏:「張師父,沒什麼送你的,這補品對降血壓很有幫助,請您笑納。」

老張哪好意思,趕忙推回去:「嗨,小辰你跟我客氣什麼,又不是離開這個城市了,以後總有機會見到。」

「請您收下。」辰良堅持,「感謝您在這段時間以來對我的指導和幫助。」

「小辰你跟我客氣什麼,」老張唉聲嘆氣,「我沒幫你,是你自己厲害,我老了,比不上年輕人咯。」

「只要心裏年輕,就不老。」辰良露出絲絲笑容,把補品塞回老張手中,「祝您一切順利。」

「謝謝謝謝,唉,」老張無奈地嘆息,「我都沒給你準備謝禮呢,等工作穩定下來了,我請你吃飯。」

「客氣了。」

兩人還沒聊得幾句,方正國陰陽怪氣地插了一句進來:「老張,出了這個門,我們就是久華的人,沒說我沒告訴你,久華和文達是競爭對手么,你還想跟着敵人混?你有沒有常識的,啊?這麼多雙眼睛盯着,居然還敢做出這麼出格的事!」

方正國嗓門特別大,順着風傳遍了各個角落,來公司辦事的外來人員忍不住看過來,交頭接耳。

沒了文達的枷鎖,方正國說話也不留情面了:「你別忘了這裏是怎麼對待你,給了你什麼樣的待遇的,這種地方出來的人是什麼人品你也知道!你跟對手關係那麼好,簡直丟盡我們團隊的臉!」

這話說得很巧妙,究竟老張碰到什麼待遇都含糊不說,不知情況的外人聽他怒氣沖沖的語氣,就會以為老張遭受非人的虐待,對文達的印象頓時下降數十分。

剛才不少拍方正國馬屁的人像吃了口蒼蠅,鐵青著臉散開了,低聲咒罵方正國。老張成為了眾矢之的,一張老臉不知往哪擱,尷尬地看看辰良,又看看方正國,搖頭嘆氣。

辰良眉間隱隱有怒氣跳動,他不能容忍自家師父被方正國的臭嘴玷污,聲音一下子冷了下來:「你這樣,真不是因為你被開除了懷恨在心?」

外人竊竊私語起來,看向方正國的目光多了一分審視和不屑。方正國的臉憋成了紫色,肌肉憤怒地抽動着:「胡說八道,放乾淨你的嘴巴,我是光明正大辭職的!」

「所有被開除的人,」辰良面色不改,「都會為自己的恥辱找借口。」

「這裏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辭職!」方正國氣得鼻孔冒煙,急於想還自己一個清白,他看向團員,團員剛想拍幫他說話,辰良卻堵住了他們的嘴。

「你的手下當然會幫你說話。」

方正國咬咬牙,再看向原來的同事,誰知剛剛還嘰嘰喳喳圍在他身邊的人,一眨眼的功夫都站在了辰良身邊,目光充滿嘲諷與厭惡,別說幫他說話了,沒一拳揍他身上都不錯了。

「我就是辭職,問心無愧,我說文達壞話又怎麼着,嘴巴長在我身上,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方正國的大嗓門實在聒噪,辰良皺皺眉頭,低聲讓老張好好照顧自己,然後轉頭就走。

「你慢慢說,年紀大,說話太快容易出毛病,萬一出什麼事,怪到開除你的公司頭上很不好。我們都知道這裏是怎麼對待你,給了你什麼樣的待遇的,這種地方出來的你是什麼人品,我們都知道。」辰良說完,人也走到了角落,準備離開眾人視線時,他突然回頭說了一句,「雨天路滑,不低頭看路,小心滑倒。」

方正國暴跳如雷,這話明裏暗裏句句帶刺,狠狠扎在他老臉上,這不就是在罵他年紀大、人品差、辭職后得意忘形么!你讓我低頭看路,我憑什麼聽你的,我偏要光明正大、抬頭挺胸地離開,讓我們看看誰笑到最後!

結果,方正國下樓梯時,腳下一滑,整個人像個球一樣骨碌骨碌地滾了下去,摔了個狗啃泥。

公司為了彰顯讓人仰望的貴氣,階梯做了十來層高,可想而知,一個半百的中年人從那麼高的地方滾下去,有什麼後果。狼狽就不說了,送到醫院檢查,手骨還骨折了,最少得住院一周,就算出了院,短期內手也不會靈活。

要知道,他到久華公司,還得從一個主廚做起,做得好了,才有可能被提拔為廚師長。他的廚師黃金手這麼一折,還得請一周的假,對久華來說,就跟個沒用的廢物一樣。當日囂張離開文達的他,構建了各種未來發展恢宏的藍圖願景,認為自己這領導層一走,文達就失了主心骨,一擊而潰,而賞識自己的久華,一定能在自己代領下碾壓文達,畢竟他深知文達的各種政策和管理策略不是?

現在,美好的幻想全破碎了。

久華原本還很關切地過問他病情,但他年紀太大,實在恢復得很慢,一周過去了,還沒能出院,他不上任,他團隊自然也不能用。不能用的人,請來就是浪費錢,久華直接翻臉,解除勞動合同,反正沒來上班,工資也不用給,至於他所掌握的商業機密,抱歉,他們久華多的是手段拿到。

方正國頓時從天堂墜入地獄,還連累了他的團隊,當初跟着他作威作福的成員一夜之間變成喪家之犬、無業遊民,所有人遭逢到前所未有的重大打擊。

方正國恨得咬牙切齒,托各種關係去求久華,久華理都不理,他怒不可遏,又把槍頭指向文達,要求文達賠償他醫藥費,嘴臉極其噁心,說不賠償就把文達的商業機密抖出去。

邱瀚宇可不是吃素的,方正國威脅論剛出口,當天下午,一家大媒體就發佈了一條令人瞠目的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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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鍋我不跳[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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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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