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男孩兒覺得自己大概是聽錯了。

主人.....這不是電視劇里演的那種.......為什麼會有人忽然對自己說這樣的話,說希望自己成為他的主人......

男孩兒確認道：「什麼？」

好看到能夠讓人不知不覺放下戒心的男人,用那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冷五官、十分不符的聲音，柔和道：「我希望你能收我做你的僕人。」

男孩兒下意識的搖頭：「不、不。」

男人被人拒絕,眼中露出受傷的神色，這讓男孩兒看的有些心疼。

他不認識對方,會感覺到心疼，大部分還是因為對方長得好看所以受點委屈就特別惹人憐惜的原因。

男孩兒說：「你和那個怪物是同類吧？」因為是人類外表，也沒有一上來就對自己做出威脅的動作,所以男孩兒面對他、膽子稍顯大些：「所以才能到我家裡面來......我都沒發現你過來。」

男人點點頭：「對，我也是妖怪。」絲毫沒有被人用那醜陋又低級的妖魔拿來跟自己做比較的不忒，也沒有被人說「你是怪物同類」的不滿氣憤,親口講出自己是妖怪的時候,有的也只是陳述事實的坦然。

看上去真的是一個好「人」。

男孩兒眼神中的警惕不知不覺又淡了幾分。

男人道：「你叫什麼？」

男孩兒條件反射一般：「齊宇。」說完,又覺得好像哪裡不對,自己似乎不應該和一個妖怪說實話,講出自己的名字。但是既然說都說了......他又道：「那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顧......顧統吧。」

齊宇嫌棄一樣的撇了撇嘴：「你這明顯就是現編的嘛,不想說就不說,不用騙我。」

「顧統」道：「雖然是現在想的,但我之前確實沒有名字。只是覺得這個名字比較適合你來叫我,所以才自稱顧統的，你要是不喜歡,可以給我換一個。」

齊宇疑惑道：「你為什麼......」為什麼要一字一句中,都帶著體貼自己的意思呢。

顧統以為齊宇是在問名字來由,就解釋道：「因為你以前叫『顧七兮』,所以我就繼用『顧』這個姓氏，統么......」

齊宇忍不住打斷道：「我以前？顧七兮？你在說什麼啊？」

顧統耐心的很：「因為你的要求，所以你封印了自己的記憶，輪迴到了這具身體里。我......我為了報恩，便在你輪迴之後，找到了你，想要陪在你身邊幫助你。」

齊宇到底是個孩子，一下子聽不懂太過複雜的事情：「你是說......」

顧統道：「你不好奇為什麼只有你能看見那些妖魔鬼怪，而別人不行嗎？」

齊宇眼睛瞪大了一點：「什麼？別人看不到嗎？」

怪不得自己以前指著那些東西，哭喊著要爸媽把它們趕走的時候，周圍人的樣子都那麼奇怪，也沒有一個人肯幫自己。

那麼......過去那些人從怪物身邊走過去甚至是穿過去的時候，也一點都不害怕，是因為......他們根本看不見嗎？

在齊宇思維忍不住發散到別的地方、並且繼續往下深思下去之前，顧統又道：「對，只有你、這種特殊的體質能夠看見。一般人類是無法接觸『那個世界』的存在的。」

男孩兒的注意力又被對方拉了過來：「只有我？」

「也不是只有你，但你身邊的這麼多人裡面，只有你能夠看見。」顧統道：「像你這樣的人，被稱作『除妖師』。人類世界里雖然佔得比例很小，但到底還是有許多的。」

「還有很多像我一樣的人？」男孩兒眼睛亮晶晶的：「我能，我能和他們認識嗎？」如果把那些人拉出來，和大家解釋的話......他就不會再被人說「神經病、膽小鬼」了吧！

「當然可以。」身為大妖的顧統，竟然面不改色的輕易便答應了男孩兒，要帶他去見自己的死對頭除妖師們，若是讓其他知曉「那個世界」存在的人或妖看見，大概得驚訝的眼珠子都掉下來吧。「你現在還很弱小，遇到攻擊性強一點的妖怪，很容易就會受傷。我跟在你身邊，能夠幫你擋下一切危險。」顧統趁著齊宇開始心動起來的時候，不動神色的給自己增加「賣點」：「所以，就算是為了你的安全，我覺得你也應該留下我。」

齊宇猶豫了一下。

只是在對方坦蕩蕩的眼神直視中，還有「認識除妖師」、「保護自己、趕走妖怪」的這幾個誘惑下，腦袋在大腦做出決定之前，就自顧自的點了起來：「嗯。」

顧統又笑了，這次笑的比之前幾次都要......好看？

詞窮的小學生，看到這個笑容的時候，心裡只能蹦出這麼兩個字。

覺得似乎還不夠，他又鄭重其事的補充一句。

——比電視里的任何明星都要好看。

......

月掛枝頭，時間已經很晚了，齊宇的爸爸媽媽才回家。回到家裡，看見他和顧統坐在沙發上說著話，二人竟然也沒有問「這個人是誰」，而是神色如常的說起了家常，問他學習怎麼樣，作業寫完了沒、問他晚飯吃沒吃。

齊宇人雖小，卻挺懂得察言觀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麼多年一次又一次的「奇妙」遭遇，讓他鍛鍊出了比同齡人更早熟的說話處世方式。因為還不是真正完全接受那個「別人都看不見妖怪」的事實，所以他試探著說了一句：「嗯，大哥哥給我做了蛋炒飯。」

「大哥哥？」齊宇媽媽楞了一下：「什麼大哥哥......你讓人進我們家了？」

既然這麼說，那就是真看不見了。

齊宇側頭看了一眼端坐在自己身旁的「顧統」，搖了搖頭：「我說錯了，是中午食堂的大哥哥，做的菜我吃的很飽，所以還不餓。」

齊母像是接受了這個解釋：「那你再等一下，爸爸媽媽晚上也沒吃，一起。」說完走進廚房裡，開始做飯。

齊爸爸則是脫下西裝外衣，坐在了齊宇身旁——也就是剛才顧統正在坐的地方。看著顧統平靜的站起身，坐到自己的另一邊，齊宇耳邊傳來齊爸爸的聲音：「聽你黃阿姨說，你今天被嚇到了？」

「......」齊宇想起了下午時候發生的那起充滿驚嚇，同時也令人尷尬的見面，點了點頭，聲音很低：「嗯。」

齊爸爸看上去有些頭疼，回想起剛才進門前鄰居家的遇見黃姓婦女，聽她沖自己夫妻二人發的牢騷，眉眼裡滿是疲憊：「小宇啊，過幾天......要不爸爸帶你去醫院做做檢查吧？」

齊宇頓時露出了被人冤枉的委屈，還有受傷的眼神。

他側頭又忍不住去看了一眼顧統，顧統回應著露出了微笑。

這笑容讓齊宇好受了很多。

齊爸爸見孩子說一句話就轉過頭不看自己，以為他抗拒，就按捺著脾氣，好聲好氣道：「醫生不恐怖，不會讓你打針吃藥的，就是和他們聊聊天，說說話而已，好嗎？」

「......」齊宇見過那麼多怪模怪樣的恐怖怪物，自然不可能會害怕打針吃藥，畢竟那都是人類施加在他身上、可以有心理準備的事情，不會忽然張開嘴巴像是要吃了他，也不會發出嚇人的聲音。

但是他已經知道自己的「病因」了，還要去多此一舉嗎？

「我應該去嗎？」齊宇向顧統尋求幫助。

顧統說：「去一下，讓他們放心也好。」證明齊宇沒有「病」，起碼能夠擋下一些閑言碎語，關上一些長舌婦們的嘴。

同一時間，齊宇爸爸也在說：「去吧，爸爸媽媽陪著你。」

齊宇雙手放在腿上，手指轉來轉去互相捏了捏，最後點點頭，乖巧道：「嗯......」

廚房裡，齊媽媽看著櫥櫃裡帶著點水漬的餐盤，有些疑惑：

昨天吃完飯洗的碗，難道現在還沒幹？

......

第二天下午，齊宇難得的沒有一放學就迫不及待的往家裡跑。

而是在顧統的提議下，體驗了一把學生放學后、成群結隊的在校門口停停走走、買買東西吃吃小吃的感覺。

開開心心的頭一次在別人的陪伴下，邊走邊玩一路走回去，天色毫不意外的開始暗了下來。

看到那個黑色怪物又一次趴在了樓梯過道上，男孩兒眼裡露出了一絲抗拒。他轉頭看向顧統，像昨天牽著黃阿姨一樣的，拉住顧統的手。發出求救的眼神。

顧統在齊宇期待的目光下，手指往前輕輕一點，一道白光傳來。

那個怪物就發出一道像是被人抽筋拔骨似的、被人捏住喉嚨瀕臨死亡一般的嘶吼聲，偌大的身軀在光芒的照耀下開始「蒸發」消散，最後一點都不剩。

齊宇從剛才聲音響起的瞬間，身體就有些僵硬、不敢動，這時候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它、它死了？」

顧統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看向齊宇的眼神很是熟稔、就像齊宇父母看向自家孩子一樣，沒有外人看向半生不熟人的那種距離感，這態度讓齊宇很是心安：「只要不是除妖師下手、滅了妖怪們的魂魄，我們就不會死亡。」言下之意是，自己並沒有弄死那個怪物。「只是它的力量會衰退很多，要過個幾百年、才能恢復成現在這個樣子吧。」

齊宇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顧統道：「上輩子你是除妖師，這輩子你的天分依舊比任何除妖師都要出色。當初我跟在你身邊，見你用過很多法術，所以現在我會一點一點重新教給你的。」

齊宇又點點頭：「嗯。」

顧統：「像剛才那樣的妖怪，只要你稍微會一點點的術法，就能夠輕易驅逐了。」

齊宇頓時來了精神，變得積極主動起來：「我要學！」

顧統微笑：「好。」

顧統的指導十分的簡單易懂，像是知道齊宇能夠聽懂什麼、所以就專門用什麼來講解一樣，所說的每一個東西，都是恰好齊宇當時最想學、最需要的。而且經常在齊宇還沒想到的時候，就已經將齊宇沒琢磨到的細節和需求提了出來，並且深入淺出的一點一點，手把手將方法告訴齊宇。

這種像是未卜先知、宛如自己肚中蛔蟲一樣的舉動，讓齊宇感覺驚訝的同時，也有種十分舒適、好像對方就是自己手腳的認同感。

用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做到了別的除妖師花幾個月時間拚命鑽研都不一定能夠做到的事情，成功將之前顧統手指點出來的白芒點了出來。

在顧統「先休息一下」的建議中，齊宇臉上帶著平日里鮮少見到的笑意，光著腳趴在床上，小腿在空中怡然的來回擺動著。他有些好奇：「顧統，你說的我以前，是什麼樣的呀？」

顧統想了想，就道：「和現在一模一樣。」

「你是說長相？」

顧統點點頭。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顧統不是很擅長撒謊，尤其是站在自家主人面前，就繼續挪用之前的謊言：「你救了我，我為了報恩，所以跟在你身邊。剛才教你的那些術法，其實都是你自己研究出來的。」

齊宇「欸~」了一聲：「這樣啊。」

他想起來了初次見面時候，顧統說的話：「我記得，你說我封印了自己的記憶？這是怎麼回事？」

顧統道：「只是暫時封印而已，以後如果你想要回想起來，就能......」

齊宇看著他。

顧統便繼續說完：「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你想恢復記憶嗎？」

齊宇眼中露出了迷茫，畢竟這種事情對他而言，太......不像是現實了。

「還是不要了吧......」齊宇身體縮了縮：「我有些害怕。」

莫名其妙接受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那不就像變成另一個人一樣了嗎？

那時候的他，還會喜歡吃媽媽做的糖醋排骨，還會喜歡趴在爸爸背上、讓他帶自己去公園玩嗎？

顧統道：「你是對的，現在這樣，也挺好。」

齊宇悶悶的「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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