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27.第 27 章

「我沒有逼迫你!」竇敖愕然道。

他向前一步想拉住張戈,張戈也不躲開,任由他拉著。只是在竇敖在手搭上他的胳膊時候,抬眸輕嘆道:「沒有逼迫?公子你……既不讓在下回書院,又不讓在下的師長前來探望,在下竟不知,有這樣被圈禁的客卿。」

「也罷……公子既然說不是逼迫,那可否送在下回書院去?」

「這……也不行!」竇敖囁嚅道。

他見張戈聞言眉頭一皺,「刷」的用力的抽回了胳膊,拂袖轉身,連忙跟上去解釋道:「張戈,張戈!我不是逼迫你!只是這幾日,你還是跟我回我家的好,你回去書院,若是再被抓走,我想再帶你出來……可就難了。」

張戈看竇敖的神色不似作假,心裡有些焦躁起來。

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比起竇敖這個陌生人,他更願意相信師父,只是師父也不能將他從竇敖身邊帶走,便證明面前少年的權勢驚人,他不敢硬碰硬,雖然並不想做什麼勞什子客卿,這個地方的客卿可不是他上輩子知道的古代客卿,這裡的客卿並非官身,更像是冠了好聽名字的謀士而已。只是師父,也絕不是害怕權貴就不來接他的性格。

師父不來接他,很可能是因為待在竇敖身邊,的確比待在書院安全。

就在張戈沉思的這一會兒,竇敖前所未有的焦慮起來,他看著張戈蹙眉的樣子,竟感到自己渾身難受,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光,痛罵自己怎麼會人覺得受到逼迫。

他長這麼大,第一次發覺,自己心中,竟有「珍愛」的情愫。從第一次見到面色蒼白的張戈起,他便恍惚身處一場夢中,這夢裡,唯有眼前這一人,是鮮妍的,見著他,便想叫他開顏歡笑。

他想了很多次,等面前這個人醒來,一定要第一個見著他。他想象那雙緊閉的雙眸睜開會是什麼模樣,未免張戈第一眼見著的不是他,竇敖還特地讓侍者滾在外院守著,自己親自守在床前。

可未曾想,張戈自己就醒來了,醒來也沒有喊他。

當竇敖醒來那一刻,沒有看見床上的人,那一刻的心慌,叫他如見張戈時一般手足無措,等喊來侍者進院尋人時候,甚至感到很委屈……

守了這麼久,腦海中幻想了這麼久,就這麼破碎了。

張戈沉思完畢,想好怎麼說,信心十足的看向竇敖想勸勸這個公子哥時,就見面前少年,可憐巴巴的委屈的看著他。

這是什麼眼神……

焦慮的,委屈的目光,帶著連竇敖都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微微難堪與羞澀的期盼眼神。

張戈試探道:「若在下真有違法犯忌之事,自該有所擔當。便是被抓走,公子也不必為難。」

「怎麼不為難!」竇敖著急,他最知道自家表哥,雖然京兆尹已經錄了姓元那小子的口供,解除了張戈的嫌疑,可案子一天沒有大白,難保最後棘手情況下,推張戈出去頂包。

「你且跟我回去,等七皇子的事情過去,我就親自送你回書院!等事情過去了,你想去哪裡我都陪你去!絕不阻攔……」竇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秒,心中默默補充:只是偶爾阻攔。

想到這裡,竇敖嚴厲的看了一眼身邊的狗腿們,錢甲他們跟著這位爺久了,早就在兩人談話時,將頭緊緊低了下來,無比一絲一毫的眼睛餘光都不會瞟到張戈身上。見狀,竇敖十分滿意。

「這如何算是逼迫呢!我只是,不想你受牢獄之苦,京兆府的大牢我去過……那裡潮濕陰暗,糞壤污糟。你若不慎被抓,進了那樣的地方,該吃多少苦頭!」

「七皇子殿下與在下被抓一事有關?還請竇公子將詳情告知與在下。」都進大牢了,不污糟難道還去享福啊。張戈過濾掉竇敖發散的話語,在其中抓住了重點,不再猶豫,單刀直問。

他算明白了。這個竇敖竇公子,對他應該是沒有什麼壞心的。雖然殷勤的過分了點,但看他的目光倒也不像是他常見的□□與貪婪,更多的,卻好像是在期盼他給予什麼回應。

張戈看著面前這個比自己年紀小的少年的暗暗搖頭……就這麼想讓他做客卿嗎?

還真是沒辦法呢。

果然這「文正極」的面貌,讓人一看便知道是飽學之士啊。弄清楚事情后,答應也無妨。

「詳情?」竇敖看著張戈嘴角隱約的笑意,一時靈魂飛天,喃喃重複了一遍。

「正是。外邊冷,不如……我們回房內再談。」張戈笑道,轉身對廚房內安靜探看的春大娘她們道:「大娘,謝謝您的早飯,等晚些時候,我將飯錢送來。」

春大娘看了竇敖一眼,也被竇敖下人適才殷勤的模樣驚到了,聞言擺擺手小聲道:「俊生,你的一應費用,竇公子都付過了,不用再拿錢來……」她見張戈聞言行了一禮要走,忽然提聲道:「俊生,大娘知道你沒吃飽,可大病初醒,早上不能吃多,大娘晚間再做點好吃的清單的東西給你送去。」

張戈臨風回頭一笑:「省得,多謝大娘。」

竇敖心想一會兒張戈便隨他回竇家,什麼山珍海味吃不到,還吃這的?他跟上張戈,對這又老又丑的廚娘,他瞥了一眼,懶看第二眼。

眾人呼啦啦來,這般,又呼啦啦去了。

……

趙衡蒲會將寄予厚望的徒弟就這麼放心的交給竇敖嗎?

不會。

自從去醫館要見徒弟被竇敖攔住后,趙衡蒲便憋著一口氣,後來一直想找幾個人趙家僕役衝進去搶人,但被李執攔住了。

「如今牛兒昏迷,竇家那小子便是有什麼想法,也不可能成事。」李執知道自家師弟擔憂的是什麼,第一句話便解了他的憂慮。

「七皇子的事,竇家是不會沾的。這次京兆府的人沒抓到人,只怕是那小子自己的主意。」李執安撫趙衡蒲,「這對我們而言,未嘗不好。他既攔住人,竇家再否認,也無人會相信。」

「可是,師兄,牛兒長這麼大,還沒離開我這麼久。說是撞到頭,也不知道撞成了什麼樣子!」趙衡蒲將張戈視做自己的親子一般看待,親兒子病了,他這個做老子見一面都不成,如何不擔心。

「你便是擔心,還能治病不成?竇家那小子雖然帶牛兒去的是醫館,後來去派人去家中請了大夫,必然是盡心醫治。若有不測,你我再接人出來也不遲。」李執拍拍趙衡蒲的肩,「我已派人潛入醫館,若有變故也會傳消息過來。」

「當務之急,還是要查出真兇,洗清牛兒的嫌疑。只是不知元松佰那個兒子是什麼說辭了。他是二皇子的人,若二皇子讓他將事情都推倒牛兒身上,倒是麻煩。你若有擔憂的功夫,不如去趙家走走。你那侄兒趙之姚,當年也是做過宮中伴讀的。」

趙衡蒲被說動,沉默片刻,轉身出了書院,回趙家去了。

至於兩人擔憂的問題,元玉儀在京兆府很乾脆的為張戈洗清了嫌疑,雖然因為這樣,他自己的嫌疑就更大些,只是上京無人不知元玉儀身體不好,每日病怏怏的也不像是能殺了七皇子的人。抓了他,因著二皇子的面子,雖然進了大牢,牢房卻是乾淨,床鋪被子也都是新的,還有個小廝專門照顧。

這自然是二皇子暗地吩咐的。

元玉儀進了牢房,倒頭便睡,後來隔壁住進了李苑,他也不搭理,只做一副病弱模樣。如此一來,張太醫在二皇子的吩咐下,隔三差五便進去把脈一回。

京兆府接連幾日不眠不休的查案,終於查出些線索。先是七皇子的宮人那邊的消息,證實七皇子當日是偷溜出宮見某個人,具體是誰無人知曉,但有七皇子貼身宮女道,前一日晚間,七皇子生了很大的氣,隱約提及河堤前府右都督吳煥。

世人皆知,河堤前府右都督前年領命治理灕江中游的龍門至潼關河段的水患問題,此人有大才,曾提出「束水攻沙」「寬河固堤」之策,但因其品行常為御史詬病諷諫,聖上不欲用。而前年水患嚴重,聖上因病少理朝政放權於二皇子,他便出了頭。今年的水患大有緩解之勢,前個月聖上還褒獎了此人。

這也是二皇子一派勢力大盛的重要原因之一。

京兆尹看案脈看的膽戰心驚。若只有河堤前府右都督吳煥一事便罷了,查的深些,倒發現七皇子身邊許多不尋常之處,而這些不尋常之處,也不該如此輕易叫京兆府知曉,倒像是有人故意放出的證據。

這其中,最叫人詫異的,便是被暗殺的巡視花庭的侍者,其母竟然是當年照顧七皇子的奶媽之一。按照記錄,這個奶媽在宏章二十七年,因牽扯進明妃的事情,早已處死,並沒有兒子。可根據查出的消息,這個女人卻還活著,並在七皇子去世當日,在家中自縊而亡。

若不是其鄰察覺不對,上報官府,官府核查這個奶媽的身份,探查之中,竟發現此婦人一應證明身份的東西都是偽造,待去往其屋中搜尋,更是發現了兩件宮中之物,京兆府還不會這麼容易查出。

明妃之死,到今日,依舊是皇城中的一個禁忌。京兆尹幾乎是顫顫巍巍的將奏摺呈上去。

夜來銀燭火猶新,宮簾沉沉不透一點光,宏文帝自七皇子死後,昨日剛剛轉醒,此刻讓太監將奏摺搬到床邊,他靠在床上,慢慢翻閱。

他年近半百,雖是養尊處優,卻兩鬢花白,日日染髮,因著這幾日病中,便未再染,露出鬢角那幾分斑白。見著奏摺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明妃」二字,略微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

透過奏摺,宏文帝的目光落在放置銀龍燭的杯盤中,燭光明亮,沉穩的光芒,唯有那如珠似淚的燭痕滴落在樽前,燭心才晃動幾分。

他看了好一會兒。喚來人:「德喜,將這些蠟燭都撤下去,晃的朕眼暈。」

德喜公公看也不看紋絲不動的燭火,跪下應是,一揮手讓小太監們輕手輕腳將宮殿的中的蠟燭都拿了出去,再換成了燭燈拿進來。宏文帝只要看不見那燭淚,心中便舒坦許多,手中的奏摺看了好一會兒,喚人宣了京兆尹入宮。

這一入宮,便待到刻時的銅壺大半滴盡。

深夜裡京兆尹出了宮門,擦了擦額上的汗,知道七皇子的案子,就要過去了。

踏著夜露,他往宮外趕。待到宮外,竟見自家大子在外候著,他心中一暖,道:「你怎麼來了?」

「父親連夜被招入宮,母親睡不著,兒想著,在宮外候著也安心許多。」

京兆尹欣慰的握了握兒子的手,道:「回家吧。」

他踏上馬車,回首宮院深深,兒來扶他,他露出一抹慈愛的笑容。馬車開動,不一會兒便駛離皇宮,街道靜悄悄一片,宵禁嚴厲,這樣的夜晚,若不是聖上宣召,誰敢在街上行馬呢。

京兆尹這樣想,忽然一頓。

對了,有竇家人。竇家的人,何曾怕過宵禁呢。至於行馬,竇敖當街行馬,除了應山書院那個學子,還撞翻了好些攤販。想到這裡,他搖了搖頭。聖上都不管,他還想這些做什麼。

京兆尹看著身邊自己的兒子,想若是他暴斃,自己會如何,只是這樣想,便怒氣橫生,心酸難忍。

皇家真的有親情嗎?他一嘆。

「父親何故嘆氣?」

京兆尹笑笑:「許是冷。」

「那我與父親坐近點。」

「好。」

……

這邊張戈在屋裡聽竇敖說明原委,還不知道他醒來的消息,已經從各處傳遞了出去。李執只比肖燦晚了半個鐘收到消息,消息一到,便派人去告訴了趙衡蒲。趙衡蒲也乾脆,下午便帶著侄兒趙之姚,與一併趙家侍從,立時趕去回春醫館搶人。

「這一暈,倒暈的好……」

「什麼?」肖嶸從門外進來,正好聽見四哥的話,幾多迷離溫潤之感,似嘆息,又似玩味。

「六弟,你來遲了。」肖燦放下酒杯,從案几上站起。

一旁的美婢拿來外衣給肖燦穿上,肖嶸掀開掛在門口的十二掛珍珠簾,靠在桌邊看肖燦穿衣。他平日最是膩煩穿這些,只是看自家四哥穿這一層層,倒是賞心悅目。

錦衣狐裘,玉玎璫的聲響像是冰敲破一般,全部穿戴整齊后,美婢接過送來的雕籠,遞給肖燦。肖燦自美婢手中拿過燈柄,道:「四哥我現在,要出門去了。」

肖嶸皺眉道:「又是什麼名妓,花娘?」

「哈哈哈,知我者,六弟也。有美相約,六弟你自便,為兄先走一步。」肖燦低笑道。身後的美婢將鶴氅披到他身上,一時輝華公子,佳人翠袖,滿身花氣凝香霧,叫人看了,心折不已。

肖嶸面無表情的提醒自家哥哥:「四哥,我剛到,你就走人?!」

「誰叫你來的晚了呢?」肖燦答的理直氣壯,「過時不候。」

「既然如此,我跟四哥一起去,哥哥也帶我見識一番如何?」肖嶸在肖燦走出前,朗聲道。肖燦一頓,背過的臉上一片冷肅,泓眸似淵,剎那間,他負手而笑,手中的雕籠一轉,回首遞給肖嶸道:「那你便,跟上吧。」

肖嶸接過燈籠,跟著肖燦走了出去。

至於去的地方,自然是上京最大的妓院。

相思樓。

「奴如飛絮,郎如流水,相沾便肯相隨……微月戶庭,殘燈簾幕,匆匆共惜佳期。才話暫分攜。早抱人嬌咽,雙淚紅垂。畫舸難停,翠幃輕別兩依依。別來怎表相思……」

因著天還未黑,相思樓還未正式開門迎客,唯有那練嗓的姑娘,咿咿呀呀唱著調。

雖時辰未到,也沒有攔著貴客進門的道理,老鴇見了肖燦一行人進了樓,笑吟吟過來行禮,嬌笑道:「殿下來了,胭脂姑娘還沒起呢~好幾日沒見您來,我們胭脂呀,茶不思飯不想,連妝都懶怠畫了……」

「大娘……」遙遙一聲喚。將眾人的目光都拉到樓上,樓梯間迴轉,一雙素白的手扶著欄杆婷婷裊裊走了下來。

老鴇嗔道:「你這妮子,這會子才起,還不讓人說不成。」

肖嶸對這個名為胭脂的名妓有所耳聞,畢竟他這位四哥最是濫情不過,論起放在心上,真真切切護著過的,也只有這個胭脂。便是他都聽過自家哥哥秋情寄劍,摔杯救美的風流韻事。

只他本以為會是一個絕色美人,抬頭真見了胭脂的模樣,卻也沒有那麼驚艷。身為皇子,後宮中的妃子見得何其之多,這個胭脂,美則美矣,卻非至美。他低頭瞥了一眼四哥的模樣,見肖燦嘴角的笑意隱隱約約與往日一般,也看不出對別的美人的態度有什麼不同。

肖嶸皺著眉,再看這胭脂。

胭脂本以為肖燦是一人來,卻不料身邊多了個貴氣的公子,模樣細看,竟與肖燦有幾分相似。

是朋友……還是兄弟?

「殿下怎麼才來,約的時辰都過了。」她也不行禮,一把拉了肖燦的手,柔聲埋怨,「奴家前個看了個戲本子,說道……相思相思有如少債的,每日相催逼,常挑著一擔愁,准不了三分利,這本錢見他算得!奴家讀到那裡,便想著……前世必然是欠了殿下的債,才落得如今心焦。」

「這倒是個好主意,欠著叫你時時牽挂才好。」肖燦滿眼柔情,「且去雅間取了紙筆於我,今日便將借條寫了吧!」

「殿下!」少女嬌笑捶他。

肖嶸在一旁有些不自在。他開始懷疑自己跟來做什麼了,今日因著軍中的事情,他與四哥的約酒便晚了,好不容易兄弟見一面,見四哥要走,他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就跟了過來。

環顧四周,樓下有指著他嬌笑的,拋媚眼的,樓上有團扇半遮面,朝著他故意丟絲帕的,見他躲了,與邊上的姐妹嘻嘻一笑,哼一聲轉身進屋了。

待進了雅間,老鴇喚來兩個姑娘陪他,他便更不自在了。肖嶸也不是怕,只是見這些女子的笑,也是跟帶了面具一般,叫他敏銳的不喜。

若高興,痛快笑便是,不高興,又這般勉強的陪他。

肖燦寫了借條,與胭脂調笑兩句,見自己六弟的模樣,手一揮,叫人都出去了,又讓胭脂去喚些樂妓進來,他走到肖嶸身邊斜坐下。

「跟著我來,卻又不樂。這裡的美人竟無一個看上?」

「沒有。」肖嶸答的硬邦邦,又開始了每月必說的勸導,「四哥,女人有什麼意思?親熱起來雖然痛快,但也就那麼一時,過了再看,也無甚意思。何必為這些記掛流連,倒不如跟我去練武場比劃比劃。」

他是皇子,很早便有專門培養的司寢前來教導他人事。雖然還未大婚,府中也有兩個房中人。對於美色雖不厭惡,但一向覺得女人,也就是那樣,母親,姐妹,朋友的角色倒比一般的房中人,叫他更重視一些。

前幾年有一個房中人了有身孕,因著她要做母親,他也重視一些。可惜那孩子沒保住,時間久了,那女人除了生理需求時招來,也全無印象。

對於幾個哥哥對美色的貪戀,他不是很明白。二哥如何,隨他去,只是四哥……

「四哥,你若將幾分心思放到朝中,如今也不會是二哥獨大了。」

「你若將催促我的功夫,放到朝中,如今,也不會是他獨大。」肖燦摩挲了一把酒杯,垂眸問道:

「六弟,你想要那個位置嗎?」

肖嶸一愣,道:「不!」

「那你跟他較什麼勁?」

肖嶸乾笑:「較勁?誰敢跟他較勁……如今竇家……是如日中天!都快騎到皇室頭上去了。我拿什麼較勁!」

他低頭,腦海中掠過當年流輝宮中的那個溫柔的女子。

「我只是,不甘心,明娘娘那麼好……當年……四哥,你就不恨嗎?」

「我若恨,今日,便不成活。如何恨?」肖燦看向窗外,黃昏的餘暉透進來,竟摻雜了幾分肅殺蕭瑟之意。

「……」肖嶸握緊了拳頭,他知道四哥是對的,若不是他的母妃早逝,他也不會活下來。

自從竇皇后把持後宮后,能活下來的皇子無一不是家世衰落,或與竇家聯繫甚深的妃子。例如大皇子,便是當初竇皇后三年未育竇家送入宮中的旁支女子所生。

整個宮中,唯有當年的五皇子與八皇子家世顯赫,在五皇子和八皇子先後被貶為庶人之後,也已漸漸衰敗。剩下的……便只有當年的明國公,明妃之子的四哥。

明國公早在愛女過世第二年便已逝世。如今承襲爵位的明國公雖是二哥的親表哥,但十年前,有一樁往事惹得兩人決裂,結下深仇。便是如今家世顯赫,明家那邊,也不是四哥能藉助的力量。

想到這裡,肖嶸不禁道:「四哥,我始終覺得,當年你與瓊樹的事,應是有人故意設下的圈套。」

「無論是否是圈套。六弟,明國公確實因我之故,失去一臂。此事不必再談。」肖燦耳朵動了動,制止肖嶸再說下去。

「殿下~」胭脂進屋,身後帶著幾個侍人捧著一應茶具走來。身後樂妓,亦是魚貫而入,肖燦站起來回到自己的案幾前,在胭脂要擺茶具過來時,看了她一眼。

「胭脂的茶藝極好,六弟,你可要好好品一品。」肖燦道。

胭脂款步的走到肖嶸身邊,身後的侍人將案幾收拾了,把茶具擺上。胭脂對著肖嶸矜持一笑,這笑不似對著肖燦那般明媚,而是清淺極了。

妝容細緻的臉上,驀然露出這般清淺的笑容,一時倒是吸引了一秒肖嶸的目光,他這才注意到,面前的女子與他坐的近了一些。額上那累金芙蓉花鈿,在羊脂玉一般的臉上,鮮妍明媚。

胭脂抬手置於茶具上,忽然轉眉,向著肖嶸輕軟道:「六殿下,可否幫奴家取一下鐲子?」

她手腕一動,挽了個花,秀出腕上的首飾給肖嶸看。玉的金的,紅白綠相間,釧在一起,在白凈圓潤的手腕上煞是好看。

肖嶸腦袋一嗡,抬眼看了一眼四哥,卻見自家哥哥目不轉睛的看著屋內的舞妓,手指敲在膝蓋上,似乎在打節拍。

他低頭,沉默了片刻,抬手有些糾結道:「這鐲子,怎麼取下?」

相思院的雅間極大,中間預留的便是舞池,赤緊的紅裙,在箏音笛曲中旋轉開來,唱的是陽春白雪依噥腔,這樣的地方,美人的眉目便格外嬌媚起來,胭脂伸出紅潤的指尖點了點鐲子上一個紐節。

「奴家自己解開不開這個,您看這,且幫奴家旋開這個節便是。」

肖嶸湊近看這鐲子上小小的紐節,天色昏黃,室內還未亮燈,他有些看不真切,便低頭湊近了些,伸手旋開著鈕節時,額頭竟滲出了一片薄薄的汗珠。

肖嶸感到臉上有些發熱,抬頭看胭脂時,胭脂卻連眼睛的餘光也不撇他,低頭擺弄茶具時,輕輕道了句謝,若不是肖嶸耳力好,幾乎會被曲樂聲蓋過去。

他有些焦躁,抬眼再看一眼四哥,眼睛便不再往胭脂面上瞧了,轉為看她斟茶。

他身邊,有許多專門沏茶的太監,倒未將肖燦所說的「茶藝極好」放在心上,可看著看著,卻被吸引住。

若說胭脂有七分容貌,斟茶時候,便上升到十分。肖嶸看著她認真的眉目,竟在茶香中,感到一種寧靜,淺淡如水的靜。

他忍不住道:「你不笑,倒是比笑起來,順眼許多。」

胭脂聞言,手指微顫,淡淡道:「容顏易老,但是身姿韻態是不朽的,腹有詩書者氣自華,善舞者身姿窈窕,便是刻板的女子,也能叫人記住她挺直的脊背,執書的力度,笑容的弧度,邁步的多少,殿下可知道是為什麼?」

「是什麼?」肖嶸好奇道。

然後他便見面前的女子,眼波似秋水瀲灧的睨他一眼,朱唇輕啟道:「您猜。」

肖嶸自小身處高位,何等絕色未見過,故而胭脂的模樣,從未入得他心中,只是美人之美,有容色,也有儀態。

哪怕不記得那個女子的容貌,可每當一想到她,便想起她身上的微微寒香,那是苦澀而與眾不同的氣息,還有女子回首時候,那雙瀲灧的眼,烏黑的發,鮮艷光澤的唇輕啟,一抬手,一邁步,最是風流妍麗。斟茶的時候,修長的指骨在茶湯蒸騰的霧氣中細細看去,尤其奪人心魄。

這般的美態,只要個獨一無二,便足以叫人深刻。

一眼不解,二眼改觀,三眼入心。

胭脂斟好茶,回到肖燦身邊,餘光瞥見肖嶸已經全然與先前不同的目光,心中毫不在意。她早已看慣了男人這樣的目光,若沒個本事,這繁華的鎬京,在遇見四皇子前,她便墮落到最下等的□□中去了。

四皇子沒有動她,卻護了她,胭脂自然願意報答。只是她不解肖燦為何讓她接近這位六殿下。

這樣眉目清朗,眼神清澈正派的男人,她心中……其實是懼怕的。

也是——

厭憎的。

……

張戈聽竇敖說明白了在他昏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暗道僥倖。誣良為盜,屈打成招的事情,從古至今,絕不會少。

若他當日醒著,作為三人中權勢最低的人,何等的替罪羊好人選。雖然按照張牛兒的命數應該沒事……對了!原主張牛兒當年是怎麼度過這件事的?

也是跟著……竇敖回他家?

張戈跟著竇敖踏出醫館時,猶自想著這個問題。出來時候,他看了看醫館的招牌,回春醫館。街道處,已經是黃昏時分,他一直沒想好要不要跟竇敖回他家,畢竟竇敖此人他並不是很了解,便索性趁著交談時,天南地北說了一通。

然後得出結論。

竇敖此人,文采不錯,說什麼都接的上話。就是偶爾說著說著就看著他發獃,其他時候,都很正常。人好像也不錯,他說的,基本都附和,便是某些理論見解不同,也不反駁他,反而連連點頭,好像他說的比他竇敖自個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一般。

不錯不錯,那麼跟他回去?

張戈面露微笑,脊背已經挺直,渾身戒備。

不錯個鬼!

這個人,分明是貪圖美色之徒,適才誤以為是才學便罷了,結果這人對於他的見識反而很詫異的模樣。根本不知道他,便是昏迷期間,除了知道他的寒門背景和師長背景,別的也沒有查,根本一點不是重視他的才學!

而張戈只要露出一點微笑,便可見竇敖痴漢的模樣,更是心驚。

從竇敖的解釋說明中,他看出了二皇子那邊想推他做替罪羊的想法,也看出了竇敖能知曉這麼多消息秘密的力量,皇后的娘家?如今熾手可熱的二皇子的外公家。上京三大家族之一。

他不想做皇帝的禁臠,可也不想做他竇敖的禁臠。

狼窩虎穴,便是表面不同,竇敖便是如今表現的再順從,麻蛋男人那二兩肉一旦混起來,可沒有那麼理智。都是男人,他還能不知道!

拒絕!實力拒絕!

拖啊拖,拖到無話可說。竇敖也終於在黃昏時分,發覺不對勁。皺著眉問他:「你不願跟我回竇家?」

張戈看著竇敖身後冷冷看他,恨不得立刻撲上來按住他將他帶走的一干狗腿。

他淡淡一笑:「敖弟何出此言?」是的,敖弟,拉近距離。

「只是沒想到與敖弟你相談甚歡,一時忘記了時間,說起來,腹中還有些飢餓,不若你我在此用餐后,便去你家吧。」

相談甚歡四字聽的竇敖眉開眼笑。

至於吃飯……

竇敖:「這裡的飯菜粗陋,午飯都吃的不痛快,我看戈兄你也吃的慢,想來不合胃口,倒不如直接回我家,想吃什麼都可做的!我家的廚子早年可是御膳房出來的……張兄,請吧。」

「……」

張戈在竇敖期待的目光下,笑著點頭:「……好……那就……走吧?」

這便是他出來還在繼續想要不要跟著竇敖回竇家的原因。原主張牛兒在中榜眼前,應當是完好無損吧?吧?

這邊車夫已經將馬車駛了過來。錢甲小跑過去,將竇敖的馬牽過來,竇敖卻不騎,而是看著張戈。

張戈知道他在等他上馬車,指不定還想著跟他一起做馬車呢。

拒絕!實力拒絕!

「好馬!」他撫掌大聲讚歎。

幸虧是回春醫館在鬧市,從他出來,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雖然都被竇敖的狗腿瞪著揮舞著拳頭低下頭,到底在他大聲說話時又吸引來新的一批。

張戈爽朗一笑,問竇敖:「敖弟,你這馬真是神俊!我可否一騎?」雖然他並不會騎馬。

竇敖擔憂的攔住張戈靠近馬的腳步:「戈兄,別從馬屁股處靠近,他若是撂蹄子傷到你便不好了!」又補充道,「戈兄是否不會騎馬,我這馬野的很!待回去,我給你挑一匹溫順的,咱們改日去馬場騎個痛快。」

張戈:「……好啊!想想便令在下嚮往!」哦。

暴露了。

原來不能從馬屁股旁走啊……

張戈看錢甲他們小心翼翼的牽著馬,躲避著馬屁股位置,再看著鼻孔噴氣的駿馬,似乎知道自己剛剛被人覬覦了,一張馬臉十分不爽,猛地抬起左後肢向一個竇敖的一個「狗腿」的腳狠狠一砸,「狗腿」連蹦帶跳的躲過,臉上的表情,曰:習以為常。

張戈無奈上馬車,腳剛踏上踏板,只聽一聲熟悉洪亮的大嗓門傳來過來。

「慢著!」

張戈興奮回頭,毫不遲疑立刻收腿,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沖了過去。不要小看一個在山裡長大的孩子,他們有著一雙上山下上,跑動靈活的雙腿!

在一眾人#卧槽我看見了什麼,神仙在跑步#的幻滅目光中,張戈撒開腿一把跑到了自家師父面前,看著師父身後一干趙家奴僕侍衛,他呼出一口氣。拍了拍師父的肩膀。

「師父,徒兒想你啊!」

趙衡蒲也反應很快,一把抱住他,嚎道:「乖徒兒!師父來接你回書院!你都不知道師父這幾日沒見你,實在是擔憂啊!」

「如何能讓長者擔憂!「張戈感動不已,義正言辭道:「師父,我立刻便跟你回去!」

「好!走。」搶到人了,跟竇家硬碰硬不是傻么,趙衡蒲吼一句:「徒兒,你大病出獄,師父抱著你走!」說完,將張戈一扛,就沖向馬匹,翻身上馬,張戈拉住師父的衣服,對著一臉獃滯的竇敖揮了揮手。

「敖弟,多謝你這幾日的照顧,我們改日再約!」

說完,馬鞭一甩,嘚嘚嘚就跑遠了。

「師父你來的好及時,醒來沒見著你,嚇了我一跳!師父,我想你了,唉……師父你會騎馬啊?」

「行了,改天就教你騎馬。」

「師父,你真好。」

「唉……你這張臉啊……」

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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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第一福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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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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