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嫌疑

25.嫌疑

七皇子之死,趙家不敢耽擱,立刻報上京兆府,京兆尹連夜進京回稟聖上。

宏文帝這一年已經病重昏迷了好幾次,前段時間好不容易有好轉的傾向,眾人不敢貿然報此噩耗,特意囑咐太醫守在陛下寢殿門前。

片刻,殿中傳來驚呼,立時便有人來請太醫入內。

京兆尹在一旁摸著自己的官牌,連聲哀嘆。若說整個上京最難做的官,便是鎬京地方官。天子腳下隨便出點事,都能牽扯出一批權貴,更不用說龍子皇孫。京兆尹默默點點自己的手指,他已經在這個位子上坐了兩年,也算是近年來坐這個位置最長的了。日日提心弔膽,今日落到實處,不禁又悲又松出一口氣,一時百感交結。

七皇子的屍身也已送入宮中,此時停放在朗坤宮。

「我兒!」淑妃匆匆趕來,人未到話先至,踏入殿中,淑妃甩開扶著她的侍女,撲到自己孩兒的屍身上,嚎啕出聲,「是誰!我的兒,母妃來了,是誰,是誰害了你!」

「查!去查!」

淑妃哭了一會兒,抖著唇,一把抓住心腹侍女的手,輕聲道:「將此事快馬加鞭傳給我父,快去!一定要查個清楚明白!」

淑妃之父,乃當朝二品大員雍州牧,秦戍。淑妃能早早在未生子的情況下做到四妃之一,便是其父的功勞。雖然七皇子並未奪嫡的火熱人選,可也是有實力一爭的皇子,忽然在外暴斃,且明顯是被人所害,淑妃幾欲癲狂,憤恨到極致時,她忽然沉默,問道:「陛下可知道此事了?」

侍女:「陛下聽聞七殿下的事……已經暈了過去。」

淑妃聞言,眼中閃過幾分快要壓抑不住的怨憤。目光落在自己孩子身上,又成了沉沉的哀痛。她摸了摸七皇子年輕的面龐,轉身道:「今日服侍七殿下的人呢?都給本宮帶過來!」

……

七皇子之死,讓本就戒嚴的上京籠上一股風雨欲來的氛圍。

自發現七皇子的屍身,到現在,也不過兩個時辰。眾人聚在流觴會議事廳,無人敢擅自離開。流觴會今日所有人等,都進行了盤查。其中,在花牆附近逗留過的人更是嚴加看管。仵作驗過七皇子的屍身,推斷出七皇子去世時間,正好流觴會舉辦時刻,基本大半士子都在會場,除了寥寥幾人不在場。

其中,距離花牆最近,要數暖屋。而暖屋當時正好有人,便是戶部尚書元松佰之子,元玉儀。聽得仵作傳來的話,肖衍的面色冷了冷。

「殿下?」一旁京兆府前來查案的官員看向二皇子。

肖衍問一旁道:「今日除了元玉儀,可還有其它人去了花牆附近。」

「還有兩人,一人乃是應山書院山長的學生,名叫張戈。一人乃右相的侄兒,李苑。」趙之姚想了想,隱約有些不安,不由補充道。「只是根據推測的時間,那名叫張戈的士子,當時已經離開暖屋,回書院去了。」

「仵作推測的時間未必為準……」

肖衍示意了一眼京兆府官員。對方秒懂,連忙喚道,「來人……」

李執與趙衡蒲也在場,對眼俱是擔憂。

……

役者們衝去應山書院抓人時,卻撲了個空。應山書院的人壓根沒見著張戈回來。役者搜遍整個應山書院,也確實無人。

那麼,張戈人呢?

卻說張戈回來路上,因著大雪,馬車加快了速度。不料過了西街,橫斜衝出一匹駿馬,將將就要撞上。馬夫驚駭之下,猛拉韁繩,馬嘶蹄滑,立時便出了事。

那騎馬的人,乃當今皇后的母族竇公之孫,竇敖。竇家乃上京第一世家,有從龍之功,出了三代皇后,因而此子打出生起,便受眾人擁簇,自小專橫跋扈慣了。因他早間與人斗狗輸了,下午進了宮,又被皇后就前日與京中權貴打架一事給責罵了一頓,心下不忿,出了宮,甩開隨從,就在京街上策馬狂奔向城外去。

京中早就戒嚴,無人敢騎馬。他這樣衝出,人人避退。誰知道拐個彎,和張戈的馬車撞在了一起,一時車倒馬翻。竇敖騎術極好,韁繩一握,竟就趕在馬車前跨了出去。

他見馬車翻滾,車倒馬翻,車夫狼狽滾落在地,本是憤怒至極,卻被車夫驚駭的模樣愉悅了,握著韁繩,□□的馬兒腳步顛了顛,他騎著馬轉回來,俯看著地上的車夫得意道:「該!你是哪家的,可知道小爺我是誰?若不是小爺我騎術過人,今個這條命可就懸了。」

馬夫駭的心都快跳出來,摔在地上這一下,渾身骨頭都疼了起來。顫巍巍看了一眼馬上的公子哥,忽然想到自家馬車上的人,那神仙似的一張臉在腦袋裡一晃,不知怎的給了他勇氣,顧不得回答竇敖的話,慌忙爬起來,就往倒下的馬車衝去。

掀開探頭車簾一看……

原本馬車中的人已經暈了過去,斗篷上暈開一灘血。紅色的血順著高挺的鼻樑從張戈右臉頰蜿蜒而下,越發襯的他面色蒼白,一時極白極艷,恍若鬼魅。

「張公子!」

車夫見狀幾乎以為張戈已經一命歸西。他一個糙漢子,摔著都疼的厲害,這漂亮的要命的公子,吹點風就暈,這一撞,莫不是命都丟了!

這樣想,他鑽進翻倒的馬車,吃力的將張戈從馬車中抱了出來。

竇敖見車夫不理會他,徑直背過身去,他極少受這樣的輕忽,心中便又怒了起來。見車夫背過身抱出個人,冷笑一聲,手中的馬鞭一甩,便狠狠向車夫抽去。

「啊!」車夫被抽的歪倒在地,手上的人自然就沒抱緊,歪倒在了地上。灰色的斗篷散開,露出張戈的臉。竇敖滿意一笑,手上的馬鞭正要再補上一次,一垂眸,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卻愣住了。

這般髮絲凌亂,血污了地上白雪,天空飄著雪,落在地上人的臉上,卻像是落在了竇敖心上。

車夫的背被抽的火辣辣的疼,轉回頭正想求饒,卻見這馬上的公子哥忽然下了馬,走到他……旁邊的張戈身邊。

竇敖手一伸,捏住張戈的下巴,輕輕一轉,轉到自己眼前。

他看了兩秒,猛地站起來,然後又猛地蹲下,將張戈抱了起來。竇敖看著懷裡的人,帶著幾分手足無措的問車夫道:「這裡最近的醫館在何處?!」

若問竇敖青樓賭館,他如數家珍。只是這醫館,從來與他無緣,家中自有備用的大夫。只是他見了張戈這模樣,也以為人要不行了。算了算趕回竇府的時間,只怕還沒到,人都涼了,便急忙問車夫,見車夫愣住,不由呵斥道:「問你話呢!醫館在何處?!」

「前面街道左拐,盡頭處有家回春醫館。」車夫連忙回道,然後便見這陌生公子,小心翼翼的抱著他家張公子跨上了馬,這馬兒本就性烈,只服竇敖一人,適才也被嚇了一跳,這會兒背上多了個人,有些不愉的從鼻孔噴出兩口氣,正好噴在車夫臉上。

隨著竇敖一牽韁繩,馬兒就撒開蹄子的跑遠了。

「唉?公子……你,你去哪兒……」車夫扶著火辣辣的背愣了兩秒,一瘸一拐的追了上去。后見實在追不上,不由吼道:

「你還我家公子!」

被撞擊到暈菜的張戈,也不知道今夜有多少人尋他。撞擊來臨的那一刻,車一倒地,他感到自己的腦袋撞到一個硬物上,眼睛一花,便立刻暈了過去。

等役者們尋到他的蹤跡時,張戈還人事不知的在醫館躺著,役者要抓人,總不能抓個死人。當下面面相覷,幾人回去回稟上級,剩下的人在竇敖的虎視眈眈下,尷尬的放下手中的鐐銬,走到了一旁。

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躺在病床上,正由大夫把脈的張戈身上。役者還沒多看兩眼,便被竇敖怒斥道:「看什麼看,再看挖了你們的狗眼!」

役者不得不站出一人,拉過竇敖解釋道:「竇公子,這人,這人有加害七殿下的嫌疑!我們也是奉命行事。」他便如此這般,將今夜流觴會的事情講了出來。然而並沒有什麼用,竇敖聽見七皇子死了,不由暗暗叫好,姑姑的眼中釘又少了一個。

至於嫌疑,他憤怒反駁:「這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怎麼可能有害了七殿下的本事,我看你們京兆府一個個都是吃白飯的,腦子裡儘是水,不去找真兇,跑來亂抓……這個人,小爺我保了!」

「竇公子,這是二殿下吩咐的……」

「小爺我自會跟表哥說此事,要你廢話!」竇敖表示他不聽,「我看誰敢動他!」

役者無奈,事關皇子被害,他們哪裡敢掉以輕心。只是張戈這個嫌疑人如今還生死不知,想了想,只好又派了個人去跟二皇子說明情況。另一邊,眾人便去請元玉儀和李苑。

肖衍知道情況后,面色便沉了下來,越發顯得陰鷙。可張戈人既然都倒下了,也審不出什麼,他雖然詫異老七竟橫死在此,卻未料到竟會牽扯到元玉儀,當時便懷疑七皇子之死,乃是針對他的圈套,不然誰都知道元玉儀是他的人,牽扯到誰不可,偏偏這般巧合。

原本張戈這個寒門子弟,倒是個現成的替罪羊。肖衍本想著,若查不出線索,便推此人出去。只是天意弄人,如今便是抓了張戈,這般人事不省之人推出來,只怕也少有人信,父皇更會懷疑。

如今,倒是棘手了。

此時已近深夜,眾人聽得役者回報,不由浮想翩翩。今日之事,嫌疑最大的是二皇子自小的伴讀元玉儀,嫌疑第二的又被二皇子的表弟力保。在場的也不乏聰明人,認為此事的指向性不該如此明顯,只怕是針對二皇子的圈套。

若說戶部尚書之子,元玉儀自幼體弱,眾人倒也心知,不可能是他,而李苑乃是右相之子,右相乃孤臣,一心為聖上。嫌疑也不大。

可現下無人看見兇手的長相,便是刺客,也該有個線索。

可偏偏就這樣巧合,誰也沒察覺七皇子的死。此事,若想脫身,也是不易。當務之急,還是應該查出是何人殺害了七皇子。

不過須臾,又有人來報趙之姚道今日巡視花牆附近的侍者找到了,卻是屍體,被搜尋的人發現在了假山後頭。區區一個侍者,眾人皆知怕是被兇手滅口所致,倒也沒有放在心上,只嘆又一條線索斷了。仵作照例前去看了看,也無甚出奇,同樣是被人一刀斃命,唯一叫人記住,不過這侍者眉間有一個黑痣,看著不倫不類,黑的發亮,倒是個獨特有趣的長相。

今日花牆所有線索,到此便陷入瓶頸。

如今,也只有先聽聽在花牆附近的元玉儀與李苑可有線索。至於張戈,一個人事不知的人,指望不得。

……

重華宮,紅窗寂寂無人語,宮中香氣已盡,肖燦手一揮,示意想要換香爐的侍者出去,獨自在案幾坐了下來。右手執酒壺,倒入几上白玉杯中,他仰頭飲盡,再倒一杯,遙遙向著朗坤宮舉起,緩緩傾倒在案前。

記得春花好時,他也與七弟對坐而飲,賞月明花落至黃昏,而今寥寥空室,唯有飛雪覆庭。

聽得身後細微響動,肖燦放下酒杯,淡淡問道:「可處理妥當?」

「是。」

「去查查那侍者。」

「是。」

「七弟的事情被發現后,可有人懷疑到那士子身上?」

來人微微遲疑,回道:「殿下,二皇子殿下本下令拿那士子,但是……那人的馬車與竇敖的馬撞了,此時人事不知躺在醫館之中,竇敖力保,役者便未抓人。」

「噢?」肖燦微微皺眉,「他可有大礙?」

「屬下探過脈,並無大恙,只是不知為何,一直昏迷未醒。」

「找個時候帶白翁去一趟。」他道。

來人一驚,忍不住勸道:「殿下!」

「下去吧,若有情況再報。」

「……諾。」

張戈這一昏,直接昏到自己的嫌疑被洗清。

當他迷迷糊糊床上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像是睡了一場極舒服的大覺。雖然因為睡的久了,胃裡餓的厲害,精神卻無比舒坦。

這邊,肖燦知道張戈醒來后,微微一笑,搖頭嘆了一句。

「這一暈,倒暈的好……」

塵埃落定,方才醒來,何嘗不是一種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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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第一福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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