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三十九

趙小園下班從超市出來就被人給喊住了，她停下腳步向喊她的人看過去,有些困惑地皺了下眉。那人她認識,經常跟在老闆錢強身後的劉興,她不明白的是他找她幹嘛？

「過來過來。」劉興朝她招手。

趙小園懷著疑惑走過去：「找我有事？」

「有事,當然有事,還是好事。」

趙小園更困惑了：「什麼事？」

「走走走,我們找個能說話的地好好聊。」

劉興帶著趙小園到了一個小餐館,點了幾個菜，她心中惴惴不安,問道：「到底什麼事啊？」

劉興也不再賣關子，直接說：「是這樣的，錢哥是做什麼起家的你知道吧？」

趙小園遲疑地點了下頭。

「前段時間，錢哥被人陷害，栽了個跟頭，這事你也知道吧？」

趙小園聽他這樣說，以為他是在懷疑她告的密，忙擺手：「不是我不是我,我什麼都沒做。」

劉興笑著安撫她：「我當然知道不是你,報警的人我們已經知道了。」

趙小園問他：「是誰？」

「這你就不用管了,今天找你，是因為這次錢哥栽了，他廢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自己保出來的，不過幾個跟著他進去的兄弟就沒那麼好運了。」劉興看著她，說，「現在我們人手不夠，就想多找幾個人入伙。」

趙小園遲疑地指著自己：「我？」

劉興點頭。

「我不行啊。」

「你先別忙著拒絕，做這個學起來很簡單的，保准你跟著我們做幾次就熟了。」

趙小園表情有些糾結：「我真的不行的，我……膽子小。」

「多大事，膽子小練練就行，誰也不是一下子就是老手的，我們幾個兄弟還不是從打個電話就哆嗦的菜鳥做起的，多干幾單就不怕了。」

趙小園還是一臉猶豫。

劉興繼續勸誘道：「你別再想了，這事兒可是天上掉的餡餅，一般人想跟著我們干我們還不讓他干呢。」

「你們怎麼找上我了呀？」

劉興假意道：「其實我觀察你很久了，平時看你在超市幹活都挺機靈的，做我們這個的就需要隨機應變，見招拆招，這樣才能套住人，所以我覺得你很有潛力，能跟著我們一起賺錢。」

趙小園聽他誇獎自己心裡有些高興，卻也沒一下子應了他，只說：「你讓我再想想。」

劉興怕逼緊了適得其反，點點頭：「行，你好好考慮考慮，這事有利無害，跟著我們保不准你過陣子就是個小富婆了，可不比你在超市做收銀強？」

趙小園和劉興吃了頓飯，離開時，劉興又說：「你別想太久了啊，你不幹，還有很多人等著干呢。」

趙小園點頭：「好。」

趙小園出了飯館后，心事重重，劉興的話讓她很心動，她早就聽說鎮上很多人都是靠著做詐騙從一窮二白到腰纏萬貫的，說不羨慕是假，之前她也動過這個念頭，卻沒有去實踐，一是因為做這行的都很謹慎，一般不帶人入行，怕進了姦細或是被分走一杯羹。二是於陽一直反對她去摻和這種事，她提過幾次都被他嚴辭拒絕。

思及此，她轉了個彎往修車店走。

——

中午休息時，林可妮湊到姜寧身邊說：「你知道么，我早上來的時候看到錢強了，他被放出來了。」

姜寧一點也不意外。

「我還以為他這次會被關久點呢，這才多久啊就出來了。」林可妮嘆口氣，「唉，不過要真想判他的刑，難啊。」

姜寧問：「為什麼？」

「你想啊，他做這個做了這麼多年還好好的，肯定有路子能在出事的時候保住自己。」林可妮接著說，「而且，他騙來的那些錢肯定都洗得乾乾淨淨了，想查也沒那麼容易。」

姜寧抿著唇皺眉，狡兔三窟，她之前太天真了。

「聽說這次被抓進去的只有他和劉興出來了，其他幾個還關著呢，棄車保帥，他倒是懂。」

姜寧冷笑一聲，不予評論。

傍晚下班，姜寧知道於陽今天去了王叔那，昨晚她就告訴他今天不用急著趕回來接她，她自己回家。

姜寧和林可妮一起出了銀行，沒走幾步，就有人衝過來擋住她們。

來人喘著氣，看著姜寧喊了句：「姐。」

是程偉。

姜寧很是奇怪，為什麼老是有人在銀行門口堵她？

林可妮打量了下來人，問姜寧：「你弟啊？」

姜寧抿了下嘴，冷淡地回答：「不是。」

程偉表情一僵，還是硬著頭皮上前：「姐，我有事找你……關於媽的。」

姜寧沒應他，林可妮拉了拉她的手：「人家喊你一聲姐，既然找你有事你就和他談談。」

程偉向林可妮投去感激的目光。

「我先走了啊，趕車。」

林可妮和姜寧道了別後就走了，剩下兩個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姐……」程偉小心翼翼地喊了句。

姜寧回頭看了眼，銀行的門還沒關，還有一些同事留下來核對業務。

「跟我來。」姜寧說完轉身又走回了銀行。

程偉跟在她身後進了銀行大廳，見姜寧找了個位置坐下，他也趕緊落座，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雙手平放在膝上，活像個被訓話的小學生。

姜寧覺得有些好笑，開口問他：「找我什麼事？」

程偉想起今天的目的，端正身子，說：「媽病了，她心臟不好，以前就總是不舒服，上次她暈倒后，醫生給她做了個檢查，說是……冠心病。」

姜寧心頭一緊，面上還是無虞：「所以呢？」

「醫生說病情已經有些嚴重了，要儘快做個搭橋手術，否則會有生命危險。」程偉停在這，表情變得有些忸怩難堪，撓了撓腦袋，才接著說，「手術需要一大筆錢，我才剛工作，手頭上沒有那麼多錢……」

他說到這，姜寧基本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往後靠著椅背，冷淡開口：「你是不是找錯人了？你姓程，我姓姜，我憑什麼要幫你們？」

『你們』兩個字她咬得很重，刻意劃出了界限。

程偉聽她這樣毫無人情味的回答，心頭惱怒，情緒也略微激動了起來：「你也是媽生的，怎麼可以撒手不管，她對你這麼好。」

「這麼好？」姜寧冷笑，「把我送人就是對我好？」

程偉一噎，頓時順毛，靜了半晌才說：「媽也是逼不得已。」

姜寧扭頭不語。

「小時候家裡窮，爸重男輕女想把你賣了，最後還是媽捨不得沒辦法只能把你送給陳姨養，想著好歹是熟人，以後能常去看看你。」程偉哽了聲，「爸去世后，家裡一直是靠她打工撐著，你上大學的生活費也是她省吃儉用攢的——」

姜寧皺眉打斷他：「什麼生活費？」

「你不知道？」程偉看向她，「你上大學后，陳姨姜叔他們和媽說你上學的費用太高，他們供不起你，媽知道后就每個月送錢給陳姨，讓她給你寄錢，一直到你大學畢業。」

他疑惑：「他們沒和你說嗎？」

姜寧閉了閉眼，緊緊地攥著拳頭，渾身發抖，如墜冰窟。

大學四年，除了第一年姜安有給她學費和生活費外，剩下三年的費用都是她自己靠著學校的獎學金和補助金以及兼職賺來的。

劉雲的那些錢，根本沒到她的手上。

她很想說服自己這都不是真的，程偉在撒謊，劉雲都已經拋棄她這麼多年了，還會念著她？可是她的腦海中一直浮現出劉雲望著她的凄苦的眼神還有姜安的那副貪小便宜的嘴臉。

她說服不了自己。

姜寧拿起包站起身往外走。

程偉喊她：「姐。」

姜寧站定，對他說：「等我找你。」

走出銀行，迎面的涼風一吹，姜寧的身子晃了晃，眼角有些乾澀，她抬手揉了揉，吸了吸鼻子，走到路邊隨手攔了輛車回家。

到了家裡，陳麗珍在廚房，她進了客廳，姜安正在泡茶，她已經很久沒和他碰面了。

「還知道回來，不是跟那個破修車的跑了，臉都讓你丟光了。」姜安冷哼。

「我回來是有事想問你。」姜寧也用泠然的聲音說。

「你什麼態度！」

陳麗珍聽到動靜後走進來：「怎麼了，又吵什麼。」她對著姜寧說，「別一回來就和你爸對著干。」

「媽，我有事問你。」姜寧綳著臉，問她，「我讀大學的時候……劉雲是不是給你們錢了？」

陳麗珍一慌，覷了眼姜安：「沒有，哪有的事啊，她給我們錢幹嘛。」

「是么、我今天碰到程偉了，他這樣跟我說的，既然你說沒有，那我去罵罵他，哪有這樣冤枉人的。」姜寧說完要走。

陳麗珍拉住她，她心虛，再說也是真拿了錢，如果不承認也是沒臉。

姜寧回頭：「拿她錢了是嗎？」

陳麗珍顧左右而言他：「劉雲要給……我們說了不用……」

「拿了是嗎？」姜寧拔高聲調。

陳麗珍被她嚇了一跳不敢應，倒是姜安拍案而起：「拿了又怎麼樣，我們把你養大，她把你生出來難道不用出點力么。」

姜寧氣得打顫，咬緊牙關，她問道：「那些錢呢？」

「她給的那些錢就算是我們幫她養大你的酬勞，我們都還沒嫌少呢。」姜安罵罵咧咧，「還養出你這個不孝女來。」

姜寧壓住心底湧上的一股悲愴，慘然笑了下。

姜安，姜寧，安寧，可笑的是他們碰到一起就註定不得安寧。

姜寧不想再做無謂的爭執，這個家她已經呆不下去了。

回到房間，她拉出自己的行李箱，收拾了下自己的衣物，提著下了樓。

「你這是要去哪啊？」陳麗珍見她提了個箱子，忙迎上來問。

「讓她走！」姜安站在客廳門口大聲說。

姜寧也不留念，拖著箱子繞過陳麗珍就往外走。

她拉著行李箱迎著夜裡的寒風走了一路，到於陽店外時，天剛擦黑。

店門開著，沒看到人，她聽到屋後有交談聲。

姜寧聽出了那是趙小園的聲音，她沒打算進去打斷他們，就拉著箱子站在門外。

屋裡頭，趙小園對於陽說：「於陽哥，你和那女人分了吧，我們回老家，我老老實實地聽你的話，給你洗衣做飯，阿姨不是想抱孫子么，我們可以給她生一個——」

「小園，別說了。」於陽靠著牆點了支煙。

趙小園尖著嗓子質問：「那狐狸精是不是給你灌**湯了，把你唬的五迷三道的，於陽哥，你對她肯定就是一時新鮮，你和她分了，過段日子你就會忘了她的。」

於陽不語，像是沒聽到她說的話，過了會兒才說：「小園，過年我們一起回老家。」

趙小園以為他聽進自己的話了，還未露出喜色，就聽到他接著說：「明年就不要跟著我出來了。」

「你——」趙小園瞪著眼失語，「你就非她不可？」

於陽吸了口煙：「嗯。」

趙小園愣在原地，良久，於陽掀簾走出去后她才回過神來，也走了出去。

於陽看到站在門口的姜寧時愣了下，幾步走上去。

姜寧往他身後看，趙小園怨恨地剜了她一眼，咬著牙離開了修車店。

於陽掃了眼她身後的箱子：「你……」

「我要在你這兒住段時間。」

於陽端詳了下她的表情，店裡微黃的燈光下，她的眼角有些發紅。

「不行嗎？」姜寧問。

於陽伸手去接她的箱子：「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