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沈灝望了望滿桌的殘羹,心想再這麼吃下去定是要積食的。一邊拉她往殿外去,一邊道:「又沒有明文規定從官者不能經商,只不過傳出去名聲不好聽。礙於名聲和晉陞的前途,一般人是不會去經商的。他是個謀士,凡事以主子利益為先,且所仕官職乃虛職,並無實權,要名聲作甚?」

禾生似懂非懂地聽著,拽他肩膀,靠他身上,「總而言之,我盡全力讓宋瑤說服他便是。」

沈灝回頭笑笑,「你就隨便同她說說,不用太較真。」

在德清宮裡放了紙炮,回了府,自然也得放紙炮跌千金。

焚香放紙炮,取了門栓交到禾生手上,「能不能讓門神遁到我們家守一年,就看你的了。」

禾生摩拳擦掌,扭胳膊抬腿的,狠狠將門栓往地上一跌,跌了三次,每次都極為用力,手都擦紅了,沈灝摸著她的手往衣兜里放。

院子前頭裴良點著了紙炮,霹靂巴拉地響了一院子。翠玉也上前點了紙炮,被嚇得一愣一愣。

禾生挨著沈灝,兩人哈著冷氣,吐出的白煙一圈圈的。沈灝替她捂著耳朵,怕紙炮聲太大震著她,夜晚難免夢魘。

忽地禾生蹬蹬腳,抬起手背往他跟前送,白嫩的肌膚上沾了一零星的雪點子,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她興奮極了:「王爺,你看,又下雪了!」

沈灝抬起頭,陰冷的天空,片片雪花打旋似地飄著,撲騰而下的陣勢,竟像是要將整個望京城掩蓋。

算起來,這已是寅丑年的第二場雪了。

雪越下越大,這幾日走親戚祝新年,從外面回來,全身上下都沾著雪。打了傘,頭頂那塊是蓋住了,腳下卻濕了個透。

正月頭幾日,免不了要出門走動,鞋襪沾濕,著實難受。雖有備有的,卻又不能時時方便更換。

禾生想了好法子,用牛皮做成襪子,外面塗一層蠟,拿細繩勒住開口,牛皮襪里放幾個精巧縮小版的暖袋,穿了這樣的襪子,又保暖又不會浸水,好得很。

不到半天的功夫,侍女做了幾十雙牛皮襪,禾生又吩咐侍女再多做些,往宮裡德妃以及景寧王妃一干相熟的人送了些。

沈灝彎腰為她穿襪,牛皮襪比尋常白襪質地較為堅硬,蹬了好久才穿進去。穿好襪套好鞋,沈灝拍拍她的小腳,笑道:「明日迎春,東直門外春場跑馬,去不去?」

禾生翹著腳丫子,「當然要去啦!」

湊熱鬧這樣的事,怎麼能少了她呢,雖然她不能參與,但她可以為王爺搖旗吶喊呀。

沈灝蹲下身,示意她跳到背上來,說:「這幾日忙裡忙外的,宗族親戚,外臣內眷,一*地上門,許是累壞你了,正好帶你出去散散心。只是有一事,你需得先應下。」

禾生嘿一聲撲到他的背上,白嫩嫩的小手環著他的脖頸,笑眯眯地問:「什麼事呀?」

沈灝背她往清輝閣去,「不許上馬玩,只准在一旁乖乖看著。就算景寧王妃和小六家那口子來慫恿,也不行。」

禾生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心裡卻有自己的盤算。橫豎先應下來,待到了跑馬場,王爺自己玩得好了,哪還管得了她?到時候偷偷地玩上一會,也不是難事。

清輝閣的梅林,開著淡粉和純白的梅花,一樹樹梅,枝上蓋了厚厚的白雪,簇簇盛放的花朵探出頭來,遙遙望去,天地間渾然一片,皓皓地全是清寒雪。

侍女們在梅林前的小院擺好梨花桌椅,沈灝背著她,往椅子上放。她撲騰著手臂,指著觸手可及的梅林道,「我要往那去。」

沈灝拿她沒辦法,輕言道:「那你將大氅的衣帶再繫緊些。」

禾生乖乖地聽話,整理白狐大氅,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恨不得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面。伸手又去為他整理大氅,「夫君,我要摘些梅花回去做插花。」

她欲言又止,眨著水靈靈的眸子,希望他能想起些什麼,自己說出來才好。

折梅作詩,他答應過的。

沈灝長長哦了一聲,微微轉過脖子,嘴角上揚,笑得含蓄:「先讓為夫為美人折梅賦詩一首,可好?」

禾生裝作聽不懂的樣子,仰著下巴,明知故問:「哪個美人呀?」

沈灝故意一顛,努嘴笑:「吶,我背上的這個美人。」

禾生捂嘴笑。

兩人在梅林中穿梭,頭上磕著皚雪枝蔓,那雪便從枝頭掉落,砸在頭上,碎成一瓣瓣小白花,順著狐狸毛的披肩跌到地上,如溪水匯入江河,轉瞬便融入土地。

沈灝捨不得將她放下,唯恐落了地,濕了她的腳。

她在背上鬧,「我穿了牛皮襪,不會濕著凍著的。」

沈灝還是搖頭,背她從樹下走過,忽地停下腳步,讓她抱緊脖子,踮腳去摘枝頭最高處獨放的一株梅花。

他的身量比尋常人高上許多,卻因為背著她行動不方便,且那枝頭梅花實在長得太高,試了好幾回都碰不到。

禾生自告奮勇,「夫君,讓我來。」

他反著雙手摟緊她,小心囑咐:「那你慢點來,莫摔了。」

禾生笑臉盈盈,「夫君可要抓緊我了。」

說罷,她直起上身,使勁地去夠枝頭的梅花,越來越往上,半邊身子幾乎懸在半空,奮力一伸,終是拽住了那株花。

連枝的花朵在雪中颯颯而抖,禾生歡喜地將花枝擱到他眼前,趴在肩頭笑容得意:「看!」

沈灝背著她繼續走,笑道:「真棒。」

禾生在他背上晃,握著株花左看看右看看,道:「人有了,花有了,該某人作詩了。作得不好,晚上不許鑽被窩。」

沈灝煞有其事地說:「這麼嚴重?那我可得好好想。」

禾生調皮地拿手冰他耳朵,「慢慢想。」

時而低下頭嗅花,時而將花枝別在他的發冠上,等得無聊了,嚷:「夫君,想好了沒有呀?要是還沒想好,你先放我下去玩耍會。」

沈灝不放,「馬上就想好了。」

禾生吐吐舌。背了這麼久,也沒見他喊聲累,雙手勒得那麼用力,生怕她跌下去似的,小腿肚子都要被他勒麻了。

她用額頭頂頂他的後腦勺,「快點嘛。」

他想了好幾首,卻又不知該說哪首,被她這麼一催,索性信手拈來一首《梅花》。

「瓊姿只合在瑤台,誰向江南處處栽。雪滿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來。」他咳了咳,故作深沉道:「寅丑年正月初五,平陵沈灝作,贈妻禾生。」

本是極為尋常的一首詩,她卻聽得怦然心動。埋在他的肩頭,心裡頭跟抹了蜜似的。

「送給我的,那就只准念給我一人聽,不準說與他人聽。」

她難得有這麼霸道蠻橫的時候,輕輕細細的聲音,添了一絲嬌嗔,他喜歡極了,點頭應下,「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禾生舔著他的耳廓親。

天是冷的,他的身子卻燒得熱熱燙燙的。

她忽地又看到另一株更好看的梅花,通瓣雪白,花朵飽滿。晃晃他,說要再去摘,他移到樹下,她伸長了手去夠,脖子都梗得痛了,還是沒摘到。

狠狠心,往上一跳,動作太過突兀,他來不及反應,帶著重心往前移,沒站住,兩人齊齊往前摔去。

電光火石間,他念著她,生怕壓到她,縮著身子往旁滾,一不小心差點扭著腰。

急急返過頭來看,「阿生,磕著了嗎?」

她一頭倒在雪地里,覺得新鮮極了。臉上笑得開心,在雪地里滾,索性揉起一團雪砸他,笑聲如鈴,「王爺,我們來打雪仗!」

他皺著眉,語氣沉沉地,「胡鬧。」

「怎麼就胡鬧了?」一小團雪球打在他胸前,她笑著湊上前,怕砸痛了他,伸手為他撣去衣裳上的雪花。

「王爺,就玩一會會,反正剛才都已經在雪地上滾了一圈,不在乎多滾一圈嘛,回去多喝幾杯熱薑茶就是。」

俏人兒撒氣嬌來,可憐見的模樣,彷彿可以軟化這世上一切物什。他的心就這麼漸漸融了,融在她燦爛的笑容里,鬼使神差地就點了頭。

禾生呼呼氣,雙手搓了搓,眼珠子一轉一轉的,顯然是在打什麼鬼主意。

自從跟了他,她的性情較之以前,變得更為開朗了。很多以前害羞不敢做的事,如今做起來越發順手,有時候膽子之大,連他都意想不到。

沈灝很滿意這樣的結果,一廂情願認為這是他——的成果。這樣的阿生多好,想吃就吃,想玩就玩,偶爾和他放肆一把,也不用畏懼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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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門福星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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