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御姐的柔情

第五十二章 御姐的柔情

第二天約付文心去梅哥的涼麵店轉轉,去看看這「涼麵西施」的架勢。這姑娘勵志做第二個「老乾媽」,自從來BJ后,那股瘋丫頭勁兒消解了不少,做事越來越穩重。

有BJ大媽顧客叫她「大姑娘」,看她勤快能幹,非拉回去做兒子的壓寨夫人不可,有的還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可梅哥對耿浩一往情深,整天單相思,對別人的殷勤不聞不問。

來到涼麵店,只見這女漢子在店裡揮舞著鍋碗瓢盆,如一女大俠華山論劍的范兒,額頭上冒著微汗,忙得不亦樂乎。雖然是冬季,但前來買涼麵的人絡繹不絕,她忙不過來,雇了一個女學生當幫手。

忙完之後,她招呼我們坐下,樂呵呵地給我們端上涼麵。嘗了一口,還是那個味,回味無窮,瞬間滿口的回憶,想到了家鄉。味道的魔力能讓思緒穿越時空,直抵心房。

梅哥說:「現在這店走上正軌了,累是累,但每天充實,我爸媽很高興,還真得感謝小宇同志啊,沒有你幫忙我這店開不起來。」

我說:「袁正也有份兒功勞,當時要不是他讓苗阿姨收留你,我們找住的地方都挺艱難。」

梅哥突然想起一件事:「說到苗阿姨,她人真的挺好,說看到我們心裡就開心,一定要經常去看她,她說我們這些來北京的娃兒不容易啊,讓她母性大發想關懷關懷我們。」

不一會兒尹德基來了。原來這廝每晚都會風雨無阻來幫梅哥收拾店面,把什麼都規整得整整齊齊,臟活累活幹得可開心了。梅哥想給他工錢他不僅不要,每次來都得吃兩碗涼麵還要付錢。

是人都看得出來,尹德基這廝不是來做義工的,而是為佳人而來。

私下裡他對我說:「我現在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啊。」

我說:「就你這細長的身板兒,再憔悴衣服都穿不上了,直接白布裹成木乃伊。」

晚上尹德基和梅哥做了幾個拿手好菜,幾個人天翻地覆地扯著舌頭吃。

回學校的路上,我認真地對付文心說:「你覺得袁正這人怎麼樣?說實話。」

「我怎麼知道,他是你的舍友,他怎樣與我無關。」她又露出微微嗔怒的表情。

「我只是問問而已嘛。」

「你們那雜誌社怎麼樣了,跟你那美女主編相處怎麼樣?」

「什麼叫我那美女主編,就同事關係,能怎麼樣?」

「誰知道你們怎麼樣。現在的人不都喜歡御姐嗎?」」

「哈哈,不是的,同志,至少我不是,」我問,「咦,對了,原來《潮》四劍客你聽說過嗎?」

「當然聽說過,我家裡放著很多老的《潮》雜誌,我曾問過我爸從哪裡來的,他說從朋友那裡淘過來的。也問過他**十年代雜誌四劍客現在的情況,他表情很奇怪,說他們也許有各自的生活了吧,問他認不認識他又含糊其辭不說話。」

我疑惑地說:「奇了個怪了,我家裡也有很多《潮》的舊刊,我也問過我爸同樣的問題,他的回答也差不多。」

「是嗎?那個時代發生了一些事情,他們可能都不願意提起吧。」

我想了想說:「也許吧。」

《潮》雜誌在出刊之前兩天最為繁忙,文字需要做最終校對,版式需要跟美編確認,確保不能出硬傷。有時加班到很晚,主編方笑特大方和貼心,我們加班她便給我們買宵夜,給我們打氣鼓勵。

這份雜誌保留著年輕氣質和獨立精神,即使通宵加班也不覺得累,大家在一起謀事都被共同的理想、信念所吸引。

每次出刊之後將新一期的雜誌拿在手裡,摩挲著封面,品讀著裡面的文字,精神上得到的撫慰無法用物質來衡量。

私下裡常聽到別人意淫方笑,說她沒男朋友,**難耐,需要男人滋潤。畢竟一美女御姐,前凸后翹,還單身,身邊一群年少輕狂的痴男,不被意淫都難。

有時,我跟方笑忙裡偷閒,加班累了便跑到樓頂的天台坐著聊天喝咖啡看星星。

有一次,她對我說:「你的思想比同齡人成熟很多,又博覽群書,文字有穿透力,你進來后我們的雜誌更有朝氣,多謝你的付出啊。」

「哪裡,我熱愛這封工作,把它看得很神聖。」

她仰望著天空,幽幽地說:「我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從小他們按著高的標準來培養我,從小我就被逼背唐詩宋詞,看名著,讀史書。可是我是一個特殊的孩子,小時候老是說和別的孩子不一樣的話。後來呢,我漸漸發現我看的書宣揚的某些東西並不是很正常,對父母的威嚴也不再俯首聽命,他們所告知我的,並不是全都正確。當我發現了這一點,先是恐懼,後來便安然了。我開始拚命看書,看國外的名著,在書海里找知己。書看得越多越痛苦,因為需要思考更多。

「一個有想法的女娃娃,男生都會被嚇到吧?我有沒有嚇到你?」她微笑著看著我。

我不敢看她,說:「沒有啊,你那麼優秀,一般的男生不敢高攀吧。在閱讀上我跟你感同身受,儒家知識分子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我老覺得這話說得太玄乎,立心立命的標準太含糊,其中少了人心,立起來往往是暴力和殺戮,所以我們的歷史中充滿了血腥味兒。」

「是啊,我父母那一代就是從沒有人心的年代走出來的,他們的心智受到了影響,說起來是知識分子,其實離真正的知識分子的標準還差很遠」,方笑說,「我讀過一部描寫當時人們生活狀態的劇本叫《苦戀》,劇本寫到遷徙的大雁在天空排成『人』字,『人』就該寫在天上而不是被踩在地上。」

我表示贊同,說:「可是自古以來總有人喜歡把別人踩在腳底下來凸顯自己的優越,因為我們身邊知識分子太少了,流氓太多了。在我心目中,真正的知識分子不僅接受過傳統的、普通的書面知識,還有要有敏銳的批判力和豐富的創造力,羅素、湯因比、波普爾、哈耶克那些人,才稱得上是知識分子,如今什麼狗頭教授到處去授課拍馬騙經費,還自稱知識分子,簡直是在侮辱『知識分子』這個詞語。」

「三四十年代,那些人可以稱作知識分子了吧?」方笑問。

「他們可以,我記得殷海光先生說過:『一個知識分子,必須同時滿足兩個條件:第一注重德操,第二獻身真理。』如果要雕塑一個形象來詮釋真正意義上的『知識分子』,他的模型必定來自法國、俄國或者英國等歐洲國家,我們本土出文奴,難出知識分子,水土不行啊。但是很奇怪,你有沒有發現這是一種怪現狀,民國亂世軍閥割據,知識分子反而踴躍得很,歷史上春秋戰國、魏晉南北朝都這樣,像一個詛咒。亂世有亂世的格局,治世有治世的痛楚。」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個總結精妙絕倫。」

我點頭同意:「知識人就是總結、警示、批判,我們的《潮》不是也在做這個工作嗎?」

方笑面色黯淡了:「有件事我只告訴你,我總隱隱約約地擔心《潮》的安危,每天都像在走鋼絲,心裡總覺得雜誌會出問題。」

「雜誌依附於學校,身不由己,我們做好自己就行了,有的事情成敗在天,我們沒有辦法預料。」

「說得對,沒有獨立的經濟,便沒有話語權,你肯定知道儲安平先生創辦的《觀察》雜誌吧?」

「當然知道,這份雜誌保持客觀、公正的立場,以知識分子的良知和責任感,對國家政治、經濟、文化多方面地進行暢所欲言的自由評說,體現了當時知識分子在事業之外對社會的關心,裡面很多文章拿到現在讀都不過時。」

「嗯,但是它的缺點也很明顯,跟當年的《新月》和《獨立評論》比起來,《觀察》還算不上獨立,笪移今是《觀察》最大的股東,他一個人都佔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股權,儲安平先生雖然很理想主義,但他股東的思想他不能不聽啊,不聽話可能就沒錢花了。」

我嘆了口氣說:「文人成事實在難,儲安平先生那麼高貴,那麼自命不凡,最後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有人說他是在BJ跳河死了,有種說法是他在TJ跳海了,也有說他是在青島跳的海,有人說他在XJ改造時逃到蘇聯去了,有人說他當和尚去了,前幾天看到文章說他沒死,在美國活得好好的。感覺很扯淡,越描越科幻了。」

「不管他是死是活,人在哪裡,至少他的精神留下來了,這不是正激勵著我等無知少年勇往直前,開拓進取嗎?呵呵。」方笑的聲音清澈如泉水,雖然沒有付文心的笑聲那麼清脆,卻多了幾許嫵媚的味道。

笑完她跟我碰了一下杯子,咖啡當酒,一飲而盡。

然後她問我:「假使你只剩下兩塊錢,你用來幹嘛?」

「一塊錢用來買燒餅,一塊錢用來買一朵水仙花。你呢?」我問。

「我兩塊錢都用來買水仙花。」

「其實,我也想這樣說,但怕你說我太假了。」

方笑用胳膊肘頂了我一下:「你也有貧嘴的時候。」

我笑笑說:「該下去了,不然那鼻毛男朱真又該批評教育人了。」

方笑又笑起來,像一朵清晨綻放在泉水中的嬌艷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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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夢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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