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愛情是藝術品

第五十一章 愛情是藝術品

我憚於別人分享我的世界,緊鎖大門,不聞紅塵,擼管度日,怡然自得。

愛裝聾作啞的人,要麼看透滾滾紅塵,要麼自詡內心強大。我自以為是地認為兩者兼具。

明末清初有位奇葩畫家,叫朱耷,為明哲保身,在扇子上手書一「啞」字,不想說話時便把扇子打開,別見扇就不跟他說話了,讓他自己去玩。

朱耷者,裝者也,既然你不想說話,為何還要拿著把破扇子四處招搖過市,一個人宅在家裡自娛自樂不行嗎?就像竹林七賢中的劉伶一樣,窩在家裡喝酒,喝高了在自家屋裡裸奔,警察也管不到。

我與耿浩都像本傑明?巴頓,倒著生長,過於早熟地看破了紅塵,這是悲劇還是喜劇?沒有答案。

在一起時,我們從來不會聊到付文心,默契地讓時間去解決痴男怨女的問題。完全不像狗血劇裡面什麼啼血的杜鵑,叫綠了春天,化成了春的祭奠。

個性如同針芒,刺傷的都是自己。選擇了虐心的愛戀,但我從來不相信這是命運,只相信選擇,並承擔選擇的後果。至於命運,那只是懦弱分子的借口而已。

在這一點上,尹德基敢愛敢恨,可以毫不顧忌地表露情感。他說你們把愛情看成了藝術品,那沒意思,愛情跟吃喝拉撒一樣一樣的,需要接地氣。

盧澤汓雖然嘴皮子硬,平時吹牛自詡情聖,可從來沒有親身實踐過,長這麼大跟我一樣,連女生的手都沒碰過。他在沈璐面前一地地道道的烏龜,一有風吹草動立馬縮頭縮腦,大氣不敢出。

下午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苗阿姨雖然跟我們不是同一時代的人,但思想健康時尚,不固步自封,完全不像某些當過紅衛兵的老壞人。家事國事天下事,聊起來跟我們沒有隔閡。聊到天黑,袁正才把耿浩、盧澤汓、付文心和我送回學校。

最後往文科大學走,車上只剩下了袁正、付文心和我三人,沒有人說話,空氣趨於凝固,只聽見這輛路虎發出的輕微的引擎聲,我想好車就是他媽的好車啊,一點多餘的噪音都沒有。

車裡的三個人或許各懷心事,都選擇沉默。主要是袁正也沉默,讓我特不習慣。這廝不管到哪裡都是氣氛調節者,氣場強大,只要有他在,在馬路邊撒泡尿都要扯到我國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上來,北京土著,特別能掰能侃。

付文心突然說:「我想走會兒,小宇你陪我走回宿舍吧。」

「好」,我拍了拍袁正的肩膀說,「你先回去吧,把我們放路邊就行。」

看得出來袁正有點失望,但還是靠邊停車,忍氣吞聲地說:「那你們悠著點。」

我不知道「悠著點」是什麼意思,瞪了他一眼。他壞笑一下把車開走了。

付文心下車后一直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我追上去問:「姑娘,這麼巧。請問姑娘也是去趕考嗎?不如結伴同行以防豺狼虎豹色狼,何如?」

平時付文心早樂開了,今天很奇怪,不理我,把圍巾纏起來包裹在臉上繼續一聲不吭地往前走。

我問:「怎麼了?心情不好?」

「沒有啊。」

「我們認識多少年了,你這點小脾氣我還看不出來嗎?告訴我怎麼回事,要不然回去讓我室友楊和尚給你算一卦,給你沖沖喜。」

「我就耍小脾氣,去找你的璐璐妹妹吧,她不耍小脾氣。」

我立即明白了事情原委,原來這妞還在為苗阿姨亂點鴛鴦譜的事較勁兒。

我說:「唉,你也是,苗阿姨她心情好,她又不了解我們這些人心裡怎麼想的,亂說一氣你也放心上了?」

「那你喜歡沈璐嗎?」付文心終於扭過頭看著說,「說實話!」

「像妹妹那樣喜歡,這是實話!你眼神這麼犀利,還沒看出來沈璐喜歡咱家盧澤汓嗎?我真心希望他們能在一起,真的。」

「哼,那暫時相信你,過來讓我捏捏你的鼻子。」付文心笑逐顏開,那笑容我至今迷戀,深入骨髓。捏了我的鼻子后我問她你手凍嗎。她說凍。

我讓她把手放我衣服里,她照做了。我還是沒有勇氣摟著她,操他娘的,為什麼我不敢捅破最後一道防線,說出真心話。

多年後我回憶起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恩恩怨怨,給過自己一巴掌,想讓著力道穿越時空,把以前的自己抽醒,他媽的,把臉扇得火辣辣的。

我就那樣站在那裡,紅著一張被風吹得跟猴屁股一樣的臉蛋看著她,聞著她身上的幽香,只願這時間永遠停滯,定格在那一刻,成為這一生最凄美畫面。

我了解付文心,她跟我們一樣不完美,但她一直在尋找自我的生活,沒有被家庭困住。

她從小到大的生活與我們大相徑庭,住的大房子,有兩個保姆帶她,上的是縣城裡最好的學校。但她從來不嫌棄我們,一如既往地尊敬、虔誠,把我們當成朋友。

我向她講起小時候悲慘窮樂的日子,她覺得好玩,因為她小時候上的幼兒園太豪華,跟我們判若雲泥。F4上的那幼兒園,簡直連動物園都不如。

一個女老師、一間租用的土牆青瓦房、一塊兩平方米左右的刷著黑漆的木板,還有三十來個臉上斜歪著鼻涕痕迹的孩子。這就是我們的幼兒園。

教室是租來的,綠化不錯,屋檐下總是長出拔不完的野草,學生的勞動課除了拔野草就是掩埋拔掉的野草。

房東是一對老年夫婦,老頭骨瘦如柴,兩眼微凸,好像被減過肥的尼古拉斯·凱奇。他時常坐在門檻上吞煙吐霧,以觀看和嘲笑學生被煙熏得無法集中精力上課為樂。

老頭的妻子彷彿天生就是洗衣服的材料,她留給大家印象最深的就是洗衣服,除了洗衣服和惡狠狠地叫老頭子吃飯外,我沒有看見過她做過第三件有意義的事。

為了節省勞動力,我們打掃教室時,房東老太婆叫他順便把她的兩間屋也打掃了。年輕人要經常運動,這是老太婆的鐵理論。背著她,我們都叫她老巫婆。

深冬時節,水田結起了薄冰,蕭蕭寒風迫使大家擠在一起聽課。老巫婆拿著捶衣棍,赤著一雙被水浸得通紅的粗手從大門外經過,那隻被冷得很憂鬱的黃狗喜歡跟著她走,似乎她手中的棍子隨時會變成骨頭。

離學校不遠的地方有一片竹林,是陽光和飛鳥的駐留地,也是孩子們的遊樂場。五月一過,穿堂風吹來了整個夏季的清涼。竹林里,微風與竹葉演奏出天籟之音,地上堆積起來的竹葉成了天然的柴火,大家點起篝火,紅薯、土豆、豌豆慰藉了童年時代的嘴饞。

鄉村孩子總能找到解饞的東西,那會兒尹德基好掏鳥蛋,有一次掏出了一條青蛇。因為當時電視里正播放《新白娘子傳奇》,房東老頭樂呵呵地恐嚇說:「這下好了,晚上青蛇要爬到你枕頭上來找你。」

尹德基嚇得半死不活,晚上不敢睡覺,直挺挺地坐在床上,尹老漢半夜起床屙尿看見了,問娃你中邪了嗎?

付文心說我們童年樂趣多,她的生活枯燥無味,她要我以後帶她去竹林里去河邊去山上,去看我們小時候看過的事物,去領略她不曾有過的童年。

我錢包里有一張小時候的照片,被她搶去了,她說心情不好看看樂呵樂呵,說我小時候長得像小蘿蔔頭,忍不住想抱起來捏捏。

我說,我那會兒可是鎮上的鎮帥,俺們鎮的鎮山之寶啊。

她諷刺我說如果我是鎮帥,自己就是銀河系系花。

我說,你是外文學院英語系的系花我承認,銀河系的系花再怎麼說你也得排在如花後面。

她輕輕地在肩膀上錘了一下。

來到宿舍樓下,準備像往常一樣目送她回宿舍。她卻沒有走,轉過頭來對我說:「有幾個男生追我,其中有一個比你還要帥還要有才,我要不要答應呢?」

大冬天這盆冷水潑過來,寒顫不已,我頓時心灰意冷,可我明白這一天終究會來。那一刻,我彷彿雪地上那片剛剛凋零的孤寂的枯葉,但能穩住,表面裝得若無其事地說:「跟著感覺走吧。」

內心,早他媽的翻江倒海了。

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只是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走了。

回到宿舍,袁正翹著二郎腿等我。一進門他便說:「你丫怎麼搞的,沒跟文心姑娘開房去?」

我沒心情理他,一字兒不想吐。

越不說話他越喜歡騷擾我。他說:「我分析了一下,你是因為自卑,不敢表白,對吧?」

我沒好氣地說:「我自卑個鳥蛋啊,自己過自己的生活,不諂媚屈膝,不惡意奉承,你說我自卑什麼?」

「自卑你自己給不了她最好的生活,但是我能給她。」

「不想跟你聊這個,我困了。」說完我爬上床,澡也不洗了,把被子蒙著頭,心裡卻在想著她要是真的有男朋友了,自己將會是什麼樣的心情。酸楚一股股湧來,不勝招架。

我想尹德基說得對,我頑固地把愛情當成了藝術品,不忍將其世俗化,不然,我的世界觀便沒有了支柱。

晚上做了個怪夢。付文心上了袁正的法拉利跑車,這操蛋的夢最近日益頻繁,快弄得人神經衰弱。一睜眼,看到對面的袁正打呼打得翻天覆地,快把房頂掀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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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夢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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