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驗屍

10.驗屍

午時三刻,縣衙大堂。

王山的屍體靜靜置於冰塊之上,也不知道是誰走漏的風聲,縣衙吏役都湊了過來,想看看一個女狀師怎麼解剖屍體。

楊清笳巳時便到了這裡,但知縣郭綸對於此事有些排斥,他堅持一定要等午時三刻陽氣最足時方可解剖驗屍,而且一定要在縣衙一直無人進出的廢棄柴房。

時辰可以等,但解剖屍體產生的結果要作為證據使用,就必須有公信力,如果偷偷摸摸在柴房進行,在楊清笳看來並不符合程序正當的要求,故而她堅持要在縣衙的大堂進行。

按說郭綸怎會把一個無品無級的小女子提的要求當做一回事,可段惟是正六品的錦衣衛北鎮撫司百戶,他的面子郭綸可不能不給。

「時辰到,」楊清笳看了眼周圍或獵奇或畏悚的眼神,好心提醒道:「這並不是什麼兒戲,各位還是退下的好。」

被個小女子提醒,大家心中不甚在意,依舊等著看熱鬧,楊清笳也懶得再說什麼,她看了眼前方落座的段惟,便一把掀開了白布。

王山焦黑的屍體蜷縮著成「斗拳狀」,看起來十分詭異,那是人體肌肉組織在高溫下急劇收縮,導致四肢屈曲的結果。

李茂在豐城做了仵作六七年,雖查驗過一些屍體,可並沒有真正開膛破肚地解剖過,此時被眾人看著不由緊張,他拿刀的手開始抖了起來,好不容易在王山微微膨脹的腹部劃出一道口子,裡面**的氣體爭先恐後的溢出,緊接而來的一陣詭異如同排氣的聲音夾雜著極其難聞的氣味沖的他不由向後退了一步,屍體雖然被冰在義莊,可畢竟已經過了五天,沒有現代的冷櫃,**是免不了的。

他不敢停,手下的刀卻已經不聽使喚了,刀口歪歪扭扭開到兩寸長短時,李茂終於受不了,胃裡一陣翻騰,踉蹌著跑到堂外嘔了起來。

郭綸當知縣這麼多年,從未見過這種場面,如果不是眾人看著,他恐怕也會像李茂一樣立刻有多快走多快,他顫聲道:「連仵作都受不住了,依本官看,這解剖實在是有違……」

「我來!」一個女子中少有的中正之音朗聲打斷他。

楊清笳看也不看將肩上散著的長發隨隨便便在腦後繞了幾下,抽出桌案上的一根短筆當做發簪一把插好,帶上口罩手套,一手扶住冰塊,持刀的手開始施力。

她之前解剖過死的雞、鴨、鵝、狗一些小的禽畜,解剖人體這還是第一次,說不緊張是假的。但楊清笳一向要強,對於她而言,戰勝強大的敵人永遠比緊張和恐懼重要,儘管有時候這個「敵人」就是她自己。

等到整個腹腔沿正中線被一字利落地切開時,原本看熱鬧的圍觀小吏頓時跑了大半兒,剩下縣丞和主簿還有幾個衙役礙於職責不好開溜,但也都臉色難看地遠遠貼在對面牆邊。

郭綸鐵青著臉,胃裡翻江倒海,喝了口茶壓了壓,最終還是忍不住,顧不得儀態,起身繞到一旁嘔了起來。

王山雖然遭遇火焚,然而不過是表面焦黑,內臟倒是保存完好。

「死者王山,胃中內容物主要為肉類,蛋類,從內容物消化程度來算,死前正在進……」楊清笳切開胃袋后回身看,李茂正面色慘白地扶著堂外廊柱蹲著,也不知是故意逃避,還是真的受不住,總之根本無法給她打下手做記錄。

沒辦法,她正想摘了手套自己記錄,一旁坐著的段惟卻突然起身抄起記冊,拿筆沾墨。

楊清笳看著他垂著眼安安靜靜認真記錄的側臉,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段惟似有所感地抬眼看,對方大半張臉均掩在口罩下,只露一雙杏眼猶有三分笑意,瞳仁清淺,脈脈若有光。

他心中頓生一陣奇怪的悸動,卻不知何故。

楊清笳低頭續道:「從胃內容物消化程度來看,他死前正在進食,」說到此處,她突然「咦」了一聲。

段惟問:「怎麼了?」

她放下刀拿起工具箱中一個長約一掌半的竹片,當作探針伸進胸腔撥了幾下:「死者的心臟攣縮得十分厲害,正常人的心臟大約同其拳頭一般大小,可你再看看死者的心臟,」楊清笳摘下手套攥緊拳頭湊近比了一下,王山的心臟甚至比自己的拳頭還小了將近一半兒。「像他這種成年男子,心臟怎麼可能是這種尺寸?除非是……」

「川烏。」

「川烏!」

段、楊異口同聲道。

郭綸吐夠了,一回來就聽見他們二人的話,插嘴道:「川烏不是藥材么?」

楊清笳道:「川烏多產於川地,經過特殊炮製后可以用作藥材,但是生川烏本身含有大量的烏|頭|鹼,毒性極大,如果誤食,輕者頭暈眼花、手足抽搐,重者致死。」她將屍體從頭到尾地檢查了一遍,確定道:「死者身上沒有明顯外傷,所以致死原因可以基本確定為川烏中毒。①」

段惟:「可以從川烏這條線索入手。」

此番收穫不小,楊清笳鬆了口氣,點點頭,手腳麻利的將屍體縫合,對郭綸道:「大人可以通知家屬下葬了。」

郭綸吐得都快虛脫了,見楊清笳身為個女子連一點反應都沒有,臉上有些訕訕:「好的。」

「此案開堂的時間是否已經確定?」她問。

郭綸看了一眼段惟:「此時全憑段大人做主了。」

段惟看向楊清笳,後者道:「勞煩郭大人把開堂時間定在三日後吧。」

「這……」郭綸又抬臉看著段惟。

段惟問她:「確定?」

楊清笳點了點頭。

「定在三日後吧。」段惟道。

郭綸連忙應了下來,將開堂定在三日後倒是合了他的心意,早點結案,就能早點送走這個整天冷著臉活閻王似的錦衣衛。

出了衙門后,楊清笳急匆匆跟段惟道了聲別,便快步走進了左邊的巷子。

「嘔……」她轉身拐進第一個岔路口隱去背影后,突然扶著牆根兒劇烈乾嘔起來。

半晌后,等她吐得差不多了,一張帶著沉香清苦味的帕子從旁遞了過來。

楊清笳直起身看向對方,卻沒發現他一張冰塊臉此刻帶了些微不可查的關切之意。

「謝謝。」她接過帕子拭了拭眼角溢出的生理淚水,長出了一口氣。

段惟道:「明天我自己去查川烏的線索。」

他的意思本是讓楊清笳明天在家休息,然而楊清笳卻道:「此案三日後就要開堂過審,我楊清笳既然說出口,就一定要做到,我有把握,何況也只剩這最後一步了,無論如何我都要找出這個兇手,這是我作為狀師的第一個案子,我不能輸。」

「明明難受又何必硬撐。」段惟見她如此,心中竟湧起一陣無法遏制的怒意,他冷冰冰地道:「一味逞強並非成事之道,如此不知進退,日後你……」

日後你一定會遇到危險的。

然而他說到一半,頓覺失言,立刻閉口將剩下的半句話咽到了肚子里。

楊清笳並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指責自己,但毫無疑問的是,她平生最厭惡別人懷疑自己的能力,不過也不知是什麼原因,段惟雖然觸了自己的霉頭,她卻不想朝他發火。

「段百戶,」她垂下的手攥緊了手絹,面上卻仍舊淡淡:「我有我自己一定要做的事,是不是逞強不知進退,三日後自有分曉,手帕我洗乾淨後會和衣服一起還給你,恕我先走一步。」她朝對方微一頷首,轉身離去。

段惟立在原地,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竟隱隱露出一絲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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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大明女狀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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