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情子{求收藏！求紅票！更破萬字！}
唐力父親遇難時將近三十歲，礦齡不夠二十，所以只給了七枚靈石的安家費，加上祖輩攢下的一百一十二枚靈石，還有唐力父母自己積蓄的兩枚，一共是一百二十一枚。
上萬道門花去一百枚，再加上萬道門給的十枚靈石抽丁禮，剩下三十一枚。
唐母全都要給唐力，讓他拿去用在修行。
唐力求了母親許久，母親才肯留下一枚。
如今唐力腰包里，一下就有三十枚五顏六色、滑膩剔透的下品靈石，加上價值五枚的機關游，這讓唐力的心多少有些無法淡定。
這七日，唐力也常在想，僅是有了三年的學道資格，萬道門就能給家屬十枚靈石作抽丁禮，而父親遇難才只給七枚，甚至一台新式機關游就價值五枚，如果用靈石衡量，那礦工的生命要有多麼廉價……
背起小包袱，裡面是兩身衣物和贏來的機關游，攥緊手裡的白玉腰牌，揣起靈石袋，唐力出了房門。
母親早就在院中等著，卻說：「力兒，為娘就不送你了，你到了萬道門一定要好好修行。」
唐力知道母親是不想讓自己看到她落淚，便跪下給母親磕了一通響頭，忍淚而去。
出了破舊的院門，見到謝家三口。
「唐力哥哥，你頭上臟啦。」謝冰清說著掏出絹帕伸手去擦。
唐力忙接過來自己擦了，向謝廣德夫婦行禮。
見唐力自己出來，謝廣德夫婦怎猜不出其中緣由，沒有多問，笑呵呵送著女兒和唐力去往鎮口。
沒走幾步，謝廣德突然掏出一個紅包，不顧唐力的推讓，硬要塞給他。
「唐力，你別客氣，此去萬道門無親無故，小女還要你多多關照，你拿上這些也好一同打點……拿著吧拿著吧，哎呀，拿著吧唐力。」謝廣德見唐力推脫，竟有些著急的樣子。
可憐天下父母心。
唐力知道，自己一個礦工後人，就算得了去萬道門的機會，謝廣德也不至於巴結，無非是正好與他女兒謝冰清同去，才如此討好。
無奈，唐力只好接下那有些分量的紅包，裡面少說是一、二十枚靈石，即便是礦道長，這也要辛辛苦苦幹上一年、全家不吃不喝，才能攢下。
「晚輩一無所能，不敢承擔照顧冰清小姐的大任，但一定憑著良心儘力而為。」
「哎呀，唐力啊，你言重了，都是看著你長大的，你的人品我們都清楚。我也知道，當年你爹、你祖父跟我一個礦道的，卻……哎，說起來我有愧於你們唐家啊，這次厚顏相求……」
見謝廣德如此說，唐力趕緊躬身道：「執事大人請放心，我唐力說會儘力而為，那就一定會儘力而為，過去的那些事，天災人禍，唐力不會去怨旁人，執事大人還是不要提了。」
「好，不提了不提了，唐力真的長大了，長大了……」說著謝廣德又一聲長嘆，「哎呀，大路朝天開，唐力你這一去就是另一個世界，我聽說上萬道門三年內，是不許下山的，也不許與親人往來書信，但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多多幫襯令堂，不管是誰，膽敢難為令堂，我謝廣德身為執事，絕不會袖手旁觀。」
謝廣德這是在亮底牌，而唐力正是在等這一刻，忙答道：「晚輩就是再怎麼不孝，也無法放心家母，若能得執事大人關照，無論刀山火海，我唐力只要有一口氣在，也要護得冰清小姐周全！」
「那我就放心啦！」
這時，謝冰清的母親道：「老爺，快走吧，別誤了他們去萬道門的大事。」
謝家夫婦知道唐家人向來重諾，如此算是擱下這個話題，領著謝冰清同唐力一起，往鎮口快步行去。
唐力心如明鏡：李道成被香主剝奪修行資格，還賠上一百靈石，李六生一定氣得七竅生煙。而李道成也一定會把責任，都推到自己的身上。如此，母親一人在家，若無人撐腰，難防李家人的歹意。
若能得了謝廣德的照應，唐力便能稍稍對母親放心，少了些許後顧之憂。
但作為交換，照顧謝冰清一事，唐力自有分寸，就是旁人再怎麼威逼利誘，就是再怎麼達成協議，這個分寸也不會變。
唐力身上背著八世寄託，此生只會把一件事放在第一位，那就是修行！
快到得鎮口，雖然天還蒙蒙亮，不少七號鎮的礦工家屬就已經聚在此處，歡送唐力和謝冰清。
「唐力，你可給我們礦工長了臉啊！帶上吧，嬸子連夜為你納的，跟你娘要的尺碼哩。」王嬸把兩雙布鞋掛在唐力脖子上。
「唐力！你那前方的修途啊，坦蕩著呢！這個帶著路上慢慢吃。」趙大爺送來一筐玉米面烙的金餅餅。
「成仙后可別忘了我們啊！這個拿上……」
……
唐力一下成了主角，身旁的謝冰清也收到了不少禮物，但遠不及唐力抱著的大包小包。
途中唐力還看見李道成一家，自然是來送謝冰清的，唐力目視前方，對他們未瞥一眼。
在萬道門派人接引時，除了親屬，鎮口是不能去人的，這是由來已久的規矩。據說是怕人多，萬一有誰衝撞了接引執事，不收人而直接離去，這種情況也是有的……故而，誰去那裡相送，誰就是明顯搗亂。
果然，唐力一行到了鎮口，便見不到鄉親了，這時太陽已經升出，天光大亮。
在鎮外一里的接引亭稍微等了片刻，便見南方天際亮起一白一青兩顆遊星。
這是萬道門的人來了嗎？唐力和謝家三口心情激動。
「爹！娘！唐力哥哥！快看啊！」謝冰清手指天際漸漸變大的星辰，朝氣十足。
謝廣德忙把謝冰清的手壓了下來，小聲囑咐道：「清兒，千萬別指，小心衝撞到上師。」
謝冰清點著頭，沖唐力吐了下舌頭。
遊星變成光團，很快從天際壓來，讓下方凡人看清，他們是兩個御劍而來的丹修。
兩個丹修皆精氣神飽滿，身著與陳香主一樣的太極八卦白袍，腳下都踩著仙劍，一柄激射耀眼白光，一柄綻出青藍華暈，都有丈許長，二尺寬，白劍略顯強盛。
唐力早就被謝廣德拉著一起拜下。
白劍丹修昂頭背手，沉沉道：「起來吧。」
凡人們小心起身。
白劍丹修閉目不言，就見那稍稍靠後的青劍丹修，單掌一翻，擎向白劍丹修介紹道：「這位是我們萬道門伏龍山分壇的北接引，韓執事，本修是他的師弟，宋山輝，特來接引兩位人傑上山，請問誰是唐力？誰是謝冰清啊？」
謝廣德上前拱手道：「在下謝廣德，是謝冰清的父親，七號礦九礦道的工長，故而在此一同恭迎二位上師。」
腳踏白芒飛劍的韓執事微微點頭，仍是閉目，沉沉道：「哦，原來是謝執事，那就簡單了，快些辦事吧。」
「是，是，」謝廣德雖然被認出了「執事」的級別，卻仍是恭敬地點頭稱是，「這是小女謝冰清，旁邊這個是我兄弟唐良之後，唐力。」
給兩位丹修指過，謝廣德忙捧起一個紫檀錦盒，道：「兩個孩子都是我們七號礦的子弟，凡俗出身，不懂禮數，二位上師儘管督訓。」
唐力真佩服謝廣德，這一會兒就對父親「兄弟相稱」了，但唐力也知道領情，如此一來，算是在幫他一起打點。
韓執事只微微睜開一眼，看了，復又閉上，笑道：「呵呵呵，謝執事客氣了，孩子我們帶走，東西你就留下吧。」
謝廣德卻把身子躬得更低，錦盒舉得更高，好像是在乞討，求道：「懇請上師笑納，這實乃我謝廣德畢生榮幸啊。」
韓執事眉頭微蹙，好像有些不耐。
這時，身後的宋山輝，踩著青劍微微上前道：「師兄，難得謝執事如此深情厚誼，我看……還是不要壞了這份情誼吧。」
見韓執事始終不答，面無表情，宋山輝馬上施展隔空取物，將謝廣德舉著的錦盒收去，打開來一看，神色微動，便對謝廣德點了點頭，才算是認了這份「情誼」。
唐力表面躬身而立，透著尊崇，心裡卻在笑罵：那韓執事分明惺惺作態，宋山輝不過「唱戲」配合，這手段還不如礦上幾個礦道長玩得高明，也真難為了謝廣德。
察覺到宋山輝在打量著自己，唐力表現出了一些拘束和忐忑，努力符合著他的「少年」身份，掩蓋住數年冷眼下培養起的「老成」。
好不容易，宋山輝的目光移到了謝冰清身上，就聽他有些煩躁道：「上萬道門，那是去修行，怎麼帶著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謝廣德知道他說得是那些鞋襪皮襖、餅子大棗，忙幫兩個孩子取下，然後朝丹修們解釋道：「這都是鎮民們送的，遠親近鄰的，不好不收，正準備拿回家呢，實是卑職疏忽。」
宋山輝點了點頭，踏劍退到韓執事身後。
韓執事始終昂頭背手，微微閉目，這時兀自沉聲道：「唐力，謝冰清，你二人可要考慮清楚，此去最少三年，連書信都不得往來，上萬道門修行，可容不得兒戲。」
說到後面，韓執事才微微開眼，高高在上地壓下目光，謝廣德夫婦已經抱著鄉親們的厚愛，退在一旁，不敢抬頭。
唐力迎上韓執事的目光，上前一步，拱手把白玉腰牌舉過頭頂，恭敬道：「回稟上師，凡人唐力，一心向道，此去絕不後悔，還求上師成全！」
「嗯。」韓執事似是對唐力的回答很滿意，又看向謝冰清。
謝冰清學著唐力的樣子，也是躬身、拱手、舉著腰牌，一口稚氣地盡量認真道：「回稟上師，凡人謝冰清，一心向道，此去絕不後悔，也求上師成全。」
謝廣德躬身埋首中，臉上微微露出讚許，只衝唐力帶得有模有樣，那個紅包便給得不虧。
「好，那我就成全你們。」韓執事說話一拂袖，手又背回身後，已經捲起一股氣場，將謝冰清帶上白芒飛劍，疾疾而去。
不等唐力驚嘆，就覺四周風起，一番天旋地轉，已經落入一陣青藍，正是被宋山輝帶上了飛劍，眨眼升入雲端。
唐力落入青藍，就覺似乎站在一個氣池之中，四面八方都有氣扶著，受力均勻，根本不用擔心跌落，甚至疾風也被氣場阻隔，只透進陣陣微風和零星清涼水汽，好不鮮爽！
唐力還在適應，就聽身前宋山輝問道：「小子，我這青木劍還算舒服？」
唐力慌忙答道：「舒……舒服！何止舒服，真是太神奇了！」
「神奇？哈哈，神奇的還在後面呢。」宋山輝似乎很喜歡唐力的回答，又笑了兩聲，便一提速，緊緊追著前方那柄白芒飛劍。
唐力轉了轉身，發現儘管飛得極快，只要在這飛劍的青芒之中，似乎都安穩之極，不會有任何顛簸，才終於敢探身望向下方。
此刻，唐力行在雲端之上，俯瞰下，天地美景飽覽無餘。就看那一座座高山，好似一頂頂扣在地上的青竹斗笠，而幾條川流，蜿蜒著猶如龍蛇，真是斗山龍川之景！
雲間飛馳中，唐力很快看到，遠方一小片閃閃發光的地帶靠近，隱約間似乎還有炊煙裊裊。隨著極快飛近，細看下，那星星閃閃分明是正被發掘的靈石礦脈，炊煙則是礦場伙房在為礦工們忙活。
難道這就到七號礦啦？
礦鎮的孩子每年都會去礦上參觀，所以唐力認得出這佔地百里的礦場。可他不敢相信，礦場離七號鎮有兩百里山路，以前都是坐兩個時辰的木軌機關車才能到，這丹修御劍居然只需片刻！
掠過礦區，看著它在身後迅速縮小，看著熟悉的地方飛快遠離，唐力真有一種再也回不去的感覺。
不過唐力心無留戀，他早就沒有任何退路，只有一條出路——修行！
等來日也能如此御劍遨遊，天下又有哪裡不能去呢？
在斗山龍川之上，唐力不知道行了多久，或者說他在長久的飛行中，失去了對路程的判斷力，之前十二年的凡人經驗，在這時統統派不上用場，只知路上又經過了兩片礦區，卻不知分別是幾號礦。
直到遠遠地看見一片飄渺仙宮，仙宮上空還有各色光點，都規則飛動，好像照著一定路徑在飛，唐力這才配合起正午的太陽，有了方位感。
此時，唐力正隨宋山輝的青木劍，自北向南，迅速飛向那片雲中仙宮。
極遠時，雲霧本是遮去了不少宮殿樓閣；行近時，無了雲霧遮擋，反倒在林立的建築中，更難看清全景。
唐力只看出這方神工造業，並不是憑空浮在雲端，而是修建在幾座緊密相連的大山之上，順著山脈鋪展百里。如此平巔造府的仙家大勢，實令唐力咋舌。
亭台樓閣、塔院宮殿，錯落有致、一望無盡，隨著靠近，唐力更看清，那些光點其實就是丹修在御器飛行，這分明就是神怪故事裡的天宮！
唐力不用猜，已然明白，此處就是萬道門伏龍山分壇了！
宋山輝帶著唐力正要飛入那片建築的範圍時，卻停下了，拿出一塊白玉腰牌，從牌子上凝起一團青光，往前打去。
青光飛不多遠，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氣牆，帶起漣漪，顯出剔透質感。
同時，光團擊打位置，洞開了一條隧道，宋山輝便御劍從圓洞飛入。
一進入氣牆內部，唐力立時感受周遭寧靜下來，而身後那氣牆重新閉合，剔透感也化為無形。
唐力這時還注意到，他們正飛行在一道微弱淡白的光芒中，像是路徑，而遠處其他飛行的丹修們，也都遵循在不同的微光路徑中，這些路徑還把丹修們規範在同一高度，井然有序。
宋山輝時刻未停，帶著唐力在微光路徑中拐了幾個彎，到得一座聳立的八角高塔。
唐力看見塔前是一方院落，下面有一小塊黑斑，降下時，黑斑已經變成了幾十個攢動的人頭。
「到了。」宋山輝只給了兩個字，頭也不回就甩出氣場，將唐力送到地面，似乎要直接離去，卻又小聲留下一句，「聽說這次你們的啟道師父可了不得，好自為之吧。」
「多謝上師指點。」唐力沖宋山輝離去的方向深鞠一躬，目送他飛在微光路徑中遠去。
「唐力哥哥。」謝冰清一下子從人群邊奔了過來，抱住唐力的胳膊，在興奮與害怕中，身體帶有微微顫抖，唐力已經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唐力何嘗可以適應？忙觀察起四周。
那八角塔在院子北面，坐北朝南，十七八層之多，底座足有數十庭院之廣，著實算得宏偉。
塔前場院更是廣闊，地上鋪著工整的白石板，每塊都有一丈長寬，大氣十足。
東西牆正中各有兩個小圓門，被深棕的門板關著。
再看那些少年，從體面的衣著上判斷，多為礦鎮才俊，個子參差不齊，高的能比唐力高出一兩頭，但他們稚氣的臉龐，說明了並沒有年齡太大的，小的跟謝冰清差不多，大的最多能到十四五歲。
唐力正看著，一個青衫少年走上前來，沖他和謝冰清抱拳道：「在下是三號礦的水梁輪，同是修行之人，有緣於此，還未向二位請教。」
唐力見這少年高矮跟自己差不多，一襲淡青色錦繡長衫，臉上手上白凈，略顯柔弱，拳中抱著一柄漆亮摺扇，小小年紀便帶出幾分倜儻，一看就是哪家富有執事的後輩，卻又透著切實謙遜，當真一表人才。
唐力正考慮要不要搭理他，就聽八角塔中傳來響動。
原來是最下層的塔門大開，一下飛出幾道白影。
少年們齊刷刷安靜下來，唐力、謝冰清、水梁輪都不敢再言，忙轉身正對高塔方向，躬身而立。
幾道白影緩下，是九人踏氣而飛，全部身著白色太極八卦袍，唐力心想，看來這是萬道門的統一著裝了。
其中八人是年輕樣貌，飛來后均勻落在那幫少年八個方位。
剩下一人，鬍鬚到胸與頭髮皆已花白，身形枯瘦，面色灰暗，可落下時輕盈無比，雙目精光四射，形老而神明，一下就落在少年們的正前方。
這個看上去精明強幹的長者，表情極為嚴肅，將那一張張稚氣的小臉，仔細地掃視了一遍，以致少年們都不敢與之目光相接。
終於，他中氣十足道：「貧道無情子，乃萬道門散人，自總壇而來，擔任爾等的啟道人，爾等可有疑問？」
言罷，無情子沉默，少年們靜悄悄。
片刻，無情子繼續道：「如無疑問，即刻起，爾等之去留生死，均由貧道一人說了算，爾等可服？」
唐力就覺氣氛十分壓抑，自己更是大氣都不敢出，哪裡還敢說不服。
「那好，貧道來確認下爾等的身份，」無情子說著踱起步子，「爾等雖是前來修行，可都出自凡俗之家，一無境界，二無功德，三無修為，這在丹修一途，說好聽是靈種，說不好聽就是糙種，爾等也確實如糙米一般，值不值得雕琢、栽培……」
隨著無情子那不留情面的直指出身，少年們更加壓抑，彷彿背有大山壓頂，透不過氣來。
可無情子說到這裡，卻偏偏停頓了許久，就像嚴刑拷打中，故意鬆懈一下給犯人招供。
足有一刻，無情子總算繼續道：「那就看爾等，今天，能否過了貧道這一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