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有怪獸

9.有怪獸

3月天,和煦的春風開始溫柔地拂弄著行人的發梢,可有一個地方卻註定滲不進半點溫暖,永遠透著森森的陰冷。

解剖室里,慘白的燈光下,照着一具「人棍」似的軀體,然後,有人慢慢給他安上頭顱、小腿、手臂……

蘇然然低着頭,仔細地「拼合」著周文海的四肢,案件結案后,遺體會交還給死者家屬安葬,雖然這裏躺着得是個沾滿罪孽的人,她也不想讓他的家人領回一堆醜陋的屍塊,這是對死者最後的尊重。

在「拼合」右手臂時,她輕輕皺起眉,很快發現其中有個地方不太對勁,低頭湊近些,用手細細觸碰著那處斷口,蔥白的手指反覆摩挲著已經呈烏青色的爛肉和骨渣,雖然隔着塑膠手套,還是看得旁邊新來的小法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試探性地問著:「蘇姐,有什麼不對嗎?」

蘇然然專註地盯着那接合處,過了許久才開口,「你覺得不覺得這個創口不對……」

「什麼?你說周文海的案子還有隱情?」陸亞明剛喝下去的一口茶差點吐出來,這件大案好不容易了結,全組的人剛鬆了口氣,怎麼又出了新情況!

蘇然然遞給他一份報告說:「我反覆檢查了很多遍,死者右臂肩骨處的創口和鋸下得右臂根本沒法貼合,中間好像差了一塊。」

「只是這樣?」陸亞明長吁出一口氣,語氣輕鬆地說:「小蘇你看啊,這兇手已經認罪,兇器也沒問題,過幾天法庭就會宣判。這個案子已經結了,沒有重要的新證據不可能重新啟動。至於你說的疑點,拋屍地點那麼多野狗,說不定被它們啃掉了一塊,當然貼合不上。」

蘇然然搖了搖頭,盯着他說:「我已經檢測過,沒有發現動物DNA的痕迹。」

陸亞明感到有點頭疼,他這個下屬什麼都好,就是太過一根筋,完全不通人情世故,他在心裏嘆了口氣,慢悠悠放下茶杯說:「那好吧,這是你的專業,你說說會是怎麼回事。」

蘇然然露出茫然的神情說:「我也不知道,可我總覺得林濤還隱瞞了什麼東西。我看過案件記錄,林濤在被捕前扔掉了一個筆記本硬碟,他連殺人的罪都輕鬆認下,還有什麼怕我們知道的。」

陸亞明怔了怔,說:「那塊硬碟我們已經拿回來,不過技術科說進水太嚴重,已經無法恢復了。」

蘇然然失望地垂下眸子,又說:「還有,他被押送走時,對我說了一句話,我後來確認過,那句話是伽利略說的。伽利略因為堅持當時被視為異端邪說的日心說,被主流教派迫害認罪,最終鬱郁而死。陸隊,我覺得他以堅持真理的伽利略自居,說明他很自豪,認為自己在做一件很偉大的事。」

陸亞明冷笑着說:「這種心裏扭曲的人,動用私刑殺個富二代就當自己是英雄,是為民除害,他當然覺得偉大了。」

蘇然然抿了抿嘴,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她爸爸就是狂熱的科學家,所以她明白這類人對於真理的認定,肯定不只是殺人報仇這麼簡單。她思忖許久,終於說:「我能不能申請再去查一次林濤的寢室。」

陸亞明知道她這個人,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會輕易罷休,只有嘆口氣說:「好吧,我給你申請搜查證,派小駱陪你去,不過這是最後一次啊,下不為例!」

和熱鬧的T大校園比起來,林濤的寢室顯得十分冷清,想到寢室里住過個分屍殺人犯,室友都覺得沒法呆下去,於是換寢室的換寢室,租房的租房,只留下林濤那還來不及收拾、空空如也的座位。

蘇然然一本本翻著留著書桌上的書,基本都是一些專業課本,幾本厚書間夾了一個空白的便簽本,蘇然然想了想,撕掉最上面那張對着光細看,果然發現上面有筆端透過來的痕迹,那是很簡單的兩個字母:JM,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兩個字母里一定藏着什麼重要信息,只是暫時無法參透。

可只是這麼毫無指向的兩個疑點,根本不可能重啟案件,陸亞明看她失望的模樣,忍不住安慰著:「沒事的,只要是真相就不會被掩蓋,遲早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他笑了笑,又繼續說:「最近沒有大案,難得不用加班,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蘇然然怔了怔,想到家裏多出的那人就覺得頭疼,不由又想起麻煩開始的那一天……

那天秦南松和蘇林庭宣佈讓秦悅住在蘇家,抗議得不止是秦悅,還有蘇然然。她對很多事都不太在乎,但是這不代表她就能容忍自己家裏住進一個陌生人,更何況還是個惹人討厭的陌生人。

可她和蘇林庭抗爭了許久,蘇林庭都是一副:沒辦法,已經決定了的無奈模樣,實在說不過,索性找了個借口溜之大吉。

那邊秦南松倒是乾脆,直接把兒子和行李丟下,瀟灑地帶着保鏢閃人。走之前放下話,秦悅的那間別墅已經被專人看守,就算他溜回去也別想進得去。蘇家的接管期限是一個月,一定要珍惜機會,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秦悅獃獃坐在沙發上,覺得自己像只被拋棄的小狗,哀怨感油然而生,很長時間后,他才說服自己接受這個事實,回頭大聲嚷嚷了一句:「我住哪裏!」

蘇然然冷冷瞥了他一眼,把他領到樓梯下的一間小房裏,說:「先住這裏吧。」

秦悅朝里望了望,巴掌大的點地方,還不如自家廁所大,於是嫌棄地一挑眉:「要我住這裏?這房是保姆住的!」

蘇然然抬了抬眼皮,語氣平淡:「我們家沒有保姆。」

秦悅一時語塞,總覺得這話聽着怪怪的,但他不能剛來就被人壓着,於是理直氣壯指著樓上說:「我要住上面。」

「那兩間房是我和我爸的。」

「上面有三間房!」

「還有一間房你不能進,不然你會後悔!」

秦悅怔了怔,可看她語氣十分認真,也不像故意嚇唬自己,於是對那間房多了幾分好奇,忍不住腦補出許多怪異恐怖的場景。

就這麼會兒,蘇然然已經把行李拖到房門口,然後徑直走開,再也沒搭理他,那態度很明顯:「就這麼間房,住也得住,不住也得住!」

秦悅咬了咬牙,仰面躺在那張僅能容下身子的小床上,怎麼睡怎麼膈應,忍不住憤憤地想:「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忍過一個月,他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少爺!」

在看守所折騰了幾天,他的身體已經是疲憊至極,迷迷糊糊躺了許久,突然想起來,自己許多天沒有洗澡了,現在身上一定十分噁心。於是他打起精神翻身下床,在行李箱裏找出衣服和毛巾,也懶得再叫人,自己摸索著找到了浴室,沒有看到浴缸,只有就著淋浴頭將就地洗了個澡。

洗完了澡,剛把身上擦乾,正準備拿衣服換上,突然發現有點不對勁,自己疊放好得那堆衣服好像在動。

他揉了揉眼睛,隨手把浴巾裹在身上,小心地往前探了探,驚訝地看到那堆衣服里漸漸鼓起一個包,突然被從裏面頂開,一個形狀可怖的怪物爬了出來……

他嚇得朝後猛退,慌張地大喊一聲:「啊!有怪獸!」

蘇然然正在外面焦急地找着什麼東西,一聽見這叫聲,心中頓感不妙。

她想也沒想地就往浴室沖,然後就看見自家的寵物蜥蜴正趴在一堆衣服里,耷拉着眼皮,淡定地對那人吐著舌頭。而秦悅裸著上身縮在牆角,瞪大眼瞅着它,臉上寫滿了卧槽。

她板着臉走過去把那隻寵物蜥抱起來,平靜地解釋:「綠鬣蜥,生在南美洲的寵物蜥蜴,習性穩定,無攻擊性,吃素。對了,它叫阿爾法。」

她抱着那隻蜥蜴淡然地走到門口,又看了眼依舊驚魂未定的秦悅,說:「我覺得你需要修正一下你腦海里關於怪獸的定義。」

秦悅覺得這一眼看得意味深長,很有些鄙夷的味道。他這輩子哪裏被女人這麼鄙視過,可剛才一幕確實太過丟人,不扳回一城他在這家裏還怎麼做人。

眼角瞥到對面的鏡子,突然發現自己身上只裹了條浴巾,頓時生出個主意。於是大步跨到她面前,彎腰貼近她的臉,故意讓自己頭髮上未擦乾的水滴到她手上,掛上一個輕佻的笑容,語氣曖昧地說:「你看,我還沒穿衣服呢,這蜥蜴是怎麼跑進來的。難道……是你覬覦我美好的肉.體,故意放它進來的。」

混著潮熱的男性氣息撲到臉上,蘇然然皺起眉頭,不自在地朝後退了一步,卻仍是面容不變地回道:「第一,男性的肉.體我見過很多。第二,你這個,也並不算是最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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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然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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