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禍根

第八章 禍根

除夕這天雪反而停了,太陽從天空灑到地上反射出晶瑩的光點。從院子看對面山上的梯田,除了田坎透出點灰色之外其它地方一片雪白。樹枝上堆著的雪花已被凍住,整棵樹變成水晶一樣,依然呈現那原本枝枝杈杈的形狀。

早上雞剛叫,山裏各家各戶屋頂上就飄起炊煙,開始準備團年飯。大花山上的人們習慣在這一天比早,誰家的飯開得早就寓意著早些結束舊年而開始新年。不論這年好壞都快點結束,而去搶得新一年頭彩。山上哪家團圓飯開的早,是個吉祥的兆頭。

發伯早早開始一間間打掃屋子,先從裏屋開始整理雜亂的物件,將它們挪到比較靠邊的位置,讓屋子顯得寬敞些。腳下是黃泥填實的地面,年代久了已經掃出大坑小坑。一些久積的灰土從坑裏被掃了起來堆在屋子中間,夾雜着不少碎布和紙屑。

奶奶住的裏屋平常就收拾的很好,發伯沒費多大功夫就掃整完成。堂屋、廚房、火堂最要收拾乾淨,明天也許會有人來拜年,可不能讓別人看到屋子沒收拾。發伯本是個愛整凈的人,平日裏衣服都穿的筆挺,屋前屋後有時間也會收收撿撿。今年因為事情實在太多,家裏的衛生大不如前。

印紙錢是今天的一個必做項目,過年這天燒給先祖和各路亡靈,讓他們在天之靈與人同慶。發伯準備了足夠的紙燭擺上家龕,等飯上桌便安排化紙錢祭祖。

其實在年前大家都是要辦年貨的,但今年老馮家沒去,反而比一般人家還要豐盛些。馮雨瑤滿月酒餘下了各種各樣的東西足夠過完這個年,有菜有米,有肉還有各種瓜子花生。正月給鄉鄰們拜年送的禮物也已經有了,那是臘月二十二親威們送的賀禮。這樣一舉兩得的便宜,最滿意的要數瑤媽。

山裏響起稀疏地鞭炮聲,這是早起的孩子們燃放大人賞賜的零星小炮。不管男孩還是女孩,鞭炮是他們喜歡過年的原因之一。馮雨沐從爸爸那裏得到了三五個小炮,但發伯告訴他暫時不能玩,他的重要任務是幫忙照顧放在籮筐里的妹妹,作為獎勵在照顧好之後可以得到更多的鞭炮。

瑤媽和奶奶這會兒可沒時間照看小傢伙們,在廚房裏忙着煮米做飯。

發伯將家裏唯一的一張大方桌規規矩矩擺在堂屋正中,特意瞄了一下方位才放心。從火堂打一盆熱水,用舊衣服做抹布將桌椅上下擦了好幾遍。又在廚房的碗櫃里拿出了八個小酒杯,洗凈擺放在桌子四方。配套的碗筷都是一桌八副,一樣不缺。

桌子底下架起火盆,吃團年飯的時候可以用來取暖。桌子正中也架起小火爐,這是用來煮菜的。馮雨沐透過火堂門觀察著爸爸做的一切,他不知道是否自己長大當家作主了也要在過年這天做這些事。

老宋家的飯已經做好,聽得到他們家院子外面熱鬧起來。瑤媽有些急了,她對奶奶說:「這蒸肉應該可以,萬一沒好也不要緊,反正今天吃不了這麼多。明天要吃的時候再回到鍋里蒸熱一下就行。」

奶奶本想告訴她這樣做不可以,蒸肉是團年飯的主菜,要是沒這個便算不得是團年飯。但奶奶不想讓瑤媽不高興,依着她的意思就是了。

略等了三五分鐘,按算的話也的確熟了,只是蒸肉要蒸亂些才越香。奶奶說:「差不多了,出鍋放到一邊去,就着火炒幾個菜就行了。」

今天要炒的菜很多,瑤媽興緻很好所以親自動手。奶奶在灶前管火,該小就小該大就大,這讓瑤媽感覺得心應手。每炒好一道菜,發伯就進來端去放到桌上。

馮雨沐看到有好吃的端出來,顧不得看好妹妹的任務,從火堂跑出來抓了幾顆花生放進嘴裏。發伯沒有責罵他,只是提醒他說:「不要亂跑,回去看着妹妹。怕掉到火里去了。」

馮雨沐聽話地跑回妹妹身邊。

做了五個菜還加上蒸肉和煮菜,瑤媽和奶奶都覺得夠了。有四道菜是裝了兩盤的,九盤一鍋,這叫做十全十美。過年做任何事情都要討個好口彩,來年才會比今年更好。

發伯又仔細將盤子整理一遍,儘可能讓它們擺得好看些。從裏屋取了小香檳和白酒放在桌上。發伯進來通報給奶奶說:「準備好了,可以祭祖了。」

發伯完全可以作主,徵求奶奶的意見是示以尊重,畢竟奶奶是老馮家輩份最高的人。

奶奶笑着說:「萬事大吉了。」

瑤媽環視一圈,也覺得沒有什麼需要再做。於是發伯打開白酒在擺開的酒杯里都斟上一小口,每個碗裏添上一小勺飯,筷子併攏架到碗中間。嘴中念念有詞:「爺爺奶奶來吃飯,團圓了!」

點燃三柱香穩穩插在家龕正下方,隨即燒些紙錢。家龕上點起兩支蠟燭,一是為了祭祀,同時也給這個節日增添些氣氛。做完這些,發伯將酒圍着桌子散倒一圈兒讓先祖們飲盡,最後把碗裏的飯收拾起來。

這時老宋家的鞭炮響起,馮雨沐再也坐不住了,跑到院子裏遠遠看着老宋叔家門口騰起的煙霧。不停大叫:「爸爸,你們快點嘛。看人家鞭炮都快要放完了。」

奶奶笑着說:「快些進來!我們也準備好了,等爸爸祭完祖也放鞭炮啊!快進來,快進來……」

馮雨沐乖乖地走進來對媽媽說:「媽媽,您抱一下妹妹。我要和爸爸一起放鞭炮,怕忙不過來。」

這一次媽媽很配合,將馮雨瑤從籮筐里提起來抱在懷裏。馮雨沐為自己能在今天安排大人做事而得意,一年三百六十四天都是他聽大人的話,今天他可以讓大人做一些由他來安排的事。

祭祖過程結束可以飯了,發伯從家龕上取下最長那一串鞭炮,到院子裏鋪開來。馮雨沐開心地跟在爸爸身後寸步不離,讓發伯不太放心怕炸到兒子。他對雨沐說:「走開些,小心噴到眼睛。」

終於,發伯家的鞭炮響了。小雨沐開心得手舞足蹈,在院子裏跳來跳去。他要等這整串鞭炮放完之後去撿拾那些沒有炸開的小炮。附近同齡的孩子不多,可到正月里會有人來玩,到那時比一比誰的鞭炮更多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老馮家對今年鞭炮的長度感到滿意,雖然沒能趕到第一家吃團圓飯,但鞭炮絕對是最長一串,估計後山老三家的也比不過。老馮家之所以放萬響鞭炮,是給來這世界過頭一個年的馮雨瑤的,與長字有關的祝福都在這鞭炮里。

小雨沐撅著屁股在院子裏拾著散落的鞭炮,奶奶一次次叫他:「快來,吃團圓飯了!」

對於奶奶的叫聲,馮雨沐充耳不聞。好吃的東西固然**人,但在它與鞭炮之間他會選擇鞭炮。將近五歲的馮雨沐更知道撿完鞭炮之後照樣會有好吃的,更何況是在這個他可以做主的日子裏。

發伯強行將馮雨沐拉到桌邊,他說:「吃了再撿,團圓飯是要一家人一起吃的!」,他得讓讓小雨沐明白這三十吃團圓飯的含意。

小雨沐對尚未拾完的鞭炮戀戀不捨,不時扭頭看出去。發伯說:「吃完了爸爸給你一大串鞭炮!」

對於這樣的**馮雨沐當然是抵擋不了的,於是他瞬間成了吃飯最認真的一個。

家人圍在桌子邊,奶奶坐在靠家龕的正上方,發伯坐左邊,瑤媽抱着馮雨瑤坐右邊,馮雨沐坐在奶奶正對面。五口之家在這樣的氣氛里顯得格外溫馨,發伯給每個人莢了菜才坐下來端碗。

過年發伯是一定要喝酒的,平日裏就有小喝一點的習慣,只是在學校教書要有個清醒的頭腦而且買酒也算花銷,所以發伯一般很少喝。今天是特別的日子,更重要是女兒的到來成了今年最大的收穫,開心喝酒理所當然。酒依然是大花山腳下作坊里的苞谷酒,五六十度的老燒是他們唯一的產品,入口之後燒喉,發伯卻正是喜歡這種感覺。

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白酒,然後打開香檳給奶奶和瑤媽以及馮雨沐倒上,這隻不過是一種碳酸飲料,因為包裝的原因,山裏人都稱它為小香檳。在楓木鄉和霜河一帶只有逢年過節或有喜事擺酒才能喝到,算是一種高檔商品。

馮雨沐小心用舌頭碰著杯里冒出的氣泡,甜甜的還有一種特別的感受。喝完一杯又要爸爸再倒給他一杯,這東西比肉的**力不知大到哪裏去了。

發伯給瑤媽夾了一些精肉放進碗裏說:「你得多吃點,你是老馮家頭號大功臣!」

瑤媽從一早起來就開始做飯,聞多了油煙所以不想吃肉了。她把肉莢出來放回盤子裏說:「你們自己多吃點,我吃不下去。」

奶奶將鍋里的豬尾巴撈出來遞給發伯說:「這個是你吃的,趁熱!」

豬尾巴在山裏只有一家之主能吃,掌舵的人吃了才算是一年有個好的收尾。

馮雨沐對這條長尾巴也頗感興趣,放下嘴邊的杯子叫着要吃豬尾巴。發伯分了一小截細的給他說:「你長大了就當這個家!」

大山鞭炮聲此起彼伏的響着,一派盛市景象。

初一早上發伯五點起床,去井裏挑「銀水」。大花山裏的習俗是正月初一這天一大早要去平時挑水的井裏打擔水,第一個到達的人會全年興旺發達。

今年絕對是發伯搶了第一,因為井面上的冰還是完整的,沒有破碎。

從井裏擔回水來,發伯把火燒得旺旺的。壺裏的水燒開,發伯減馮雨瑤起床了:「馮雨沐,快點起來!今天到外婆家去拜年!」

聽說要去外婆家,馮雨沐從被子裏鑽出來。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一邊打着哈欠跑出來。他問爸爸說:「就我們兩個去嗎?媽媽去不去?」

發伯輕輕敲了一下兒子的腦門兒說:「媽媽和妹妹當然要去,妹妹出窩竄頭一回去認親呢!」

馮雨沐自己倒水洗臉,期盼能早點兒出發。去外婆家玩,也是他開心的事。外公很喜歡馮雨沐,每次去都會得到好吃的,還有魚龍的小夥伴一起玩。

瑤媽和奶奶相繼洗完臉之後在火堂開始給孩子們收拾,新年頭一天要穿新衣服,孩子們高興。年前瑤媽坐月子不能出門,只是發伯去霜河的時候給馮雨沐買了套衣服。穿起來明顯小了,馮雨沐裹的緊緊的像個棉花包。發伯寬慰他說:「不要緊,穿幾天就大了!」

馮雨沐只要有新衣服就行,並不介意是大還是小。

瑤媽對這套衣服完全不看好:「都不知道怎麼說你,平時也不照顧一下兒子,連他穿多大衣服都不知道,浪費錢不是?」

「下次就知道了,反正他正在長身體,一套衣服也穿不了多久。」,發伯拍了拍馮雨沐,其實看起來還挺不錯。

一切收拾妥當,發伯從裏屋提十斤米加一斤白酒,這算是帶給老丈人的拜年禮物。這年頭已經不算少了,吃得起米的人家並不多,有米送是件極有面子的事。

發伯在最前面提着米和酒,一隻手拉馮雨沐在雪地向前走。瑤媽抱着馮雨瑤跟着,長時間沒出門使她走得有些吃力。從懷上馮雨瑤便活動的少了,生完之後又是冬天也就沒出門。體力明顯跟不上,走起路來喘氣不斷。

馮雨沐不時掙脫爸爸的手停下來等媽媽和妹妹。

發伯便也停下來放下手裏的東西對瑤媽說:「我抱女兒換你提東西,雨沐自己走就行了!」

瑤媽將女兒遞給發伯,從地上提起東西上前去了。馮雨沐邊踢著路邊鬆軟的雪邊追上媽媽,急切地問道:「媽媽,還有多遠?」

「年年都去,不知道還有多遠嗎?」,瑤媽因為疲憊所以說話也沒好氣。

馮雨沐不再說話,默默地跟着大人向前走。他是真忘記還有多遠了,三歲之前都是在爸爸背上去的,只是去年正月自己走過一回,無法記起路的距離。

從大花山到瑤媽魚龍的娘家,得有百八十里地。步行對於馮雨瑤來說是莫大的挑戰,幸運的是剛走一個小時就遇到一輛便車,司機還是個熟人也就捎了他們一大段路。

剛能看到外公家的房子,馮雨沐便大聲地叫喚起來:「外公,外公,我來了!」

外公一家人都知道瑤媽她們會來拜年,早有準備。一聽馮雨沐的叫聲,外公第一個迎出來。他站在門口笑吟吟地說:「那是誰呀?我怎麼不認識……」

馮雨沐對外公這樣的問話有些不解,明明他是認識自己的,可怎麼又說不認識呢?

發伯笑着對兒子說:「外公逗你呢!你快說你是馮雨沐!」

馮雨沐道出自己的姓名,果然奏效。外公開心地笑了:「原來是我的外孫寶寶,快進屋裏去!」

今天外公家特別熱鬧,他的兒子媳婦女兒女婿全到齊了。這是家人每年的約定,正月初一一定回來吃飯。以示團圓,更是向外人展現團結。

外公很喜歡發伯,在他眼裏發伯是個好女婿。所有兒子女婿中間發伯是最有文化的一個,對外公的態度也蠻好。不光是外公,他的其它幾個女婿都覺得發伯是個能幹人。

但發伯的幾個姨子和舅子態度卻完全不一樣,就連馮雨沐的外婆都對發伯有看法。她們所了解的發伯不是親眼見到的這個人,而是透過瑤媽的嘴描述出來的另一個人。窩囊懶惰,除了教書之外一無是處毫無本事,目光短淺的人。她們一致認為自家閨女還沒過門就去給發伯當牛做馬幾個月,最後娶是娶了,但瑤媽一直在夫家過着不開心的日子。發伯在瑤媽娘家人的眼裏並沒落下什麼好印象,更多的是不屑。

「身體還好吧?」,發伯問丈人。

老頭子抽著旱煙悠閑地說:「勞你挂念,好著呢!能吃能睡能拉。」

發伯很欣慰地說:「那就好,沒病就是福呀!」

「誰說不是呢!」,老頭子認同發伯的觀點,他說:「等會兒吃飯的時候咱爺兒倆可得好好整幾杯!」

發伯欣然同意,點頭對老頭子說:「一年可沒有多的機會和您一起喝酒,一定要好好敬您幾杯。」

席間,除了老頭子陪發伯喝酒之外,其餘的人都沒有敬發伯一杯。甚至有幾次,馮雨沐的大舅舅敬了所有人偏偏不敬發伯。這讓發伯很是尷尬,老頭子看在眼裏,對發伯說:「再來,他們喝他們的,我倆喝我倆的,不要管他們!」

發伯心裏很不舒服,明年也許就不想再來。每年頭一天都會是這樣的情景,讓他很不願意接受。但這裏畢竟又是瑤媽的娘家,有馮雨沐和馮雨瑤的親人,來還是要來,自己忍着!發伯猛然仰頭,一大杯白酒一口下肚,放下酒杯輕輕地嘆了一聲。

在魚龍小住一晚,第二天便匆匆趕回山裏。馮家也會來客人,主人家不在可不行,奶奶一個人應付不過來。正月是個閑月,卻要花時間忙着各種你來我往的應酬。

正月十六發伯告別了家人,他得去學校忙開學的事兒。溫度開始回升,通向山腳的小道已經變的泥濘不堪,發伯深一腳淺一腳向學校走去。原來教小學的,就在山後,因為能力強後來調到鎮上教初中。

學校的老師們已陸續抵達,都在大禮堂等校長開會安排這一學期的工作計劃。老師們互相祝賀新年,問候寒假裏發生的在小事情。見發伯進來都轉向他,有人說:「馮老師,恭喜你!得了個女兒。」

發伯邊感謝大家的祝賀邊將公文包放在面前的桌上,摘下有些破亂的手套。

羅老師站在離發伯較遠的地方,她清晰看到發伯手套上破了好幾道口子。她想,如果曾經那種可能變成了現實,今天他不會戴着破手套出門。

等待校長到來的時間有些漫長,禮堂里一片嘈雜。發伯和毛老師拉起家常,羅老師遠遠地看着。所有聲音漸漸變得小了,直到從耳邊消失,她的世界慢慢靜到沒有一絲聲音。她陷入了深深的回憶,雖然已各自成家,但她還是忍不住回想那些讓人心傷的過往。

從學校剛分配出來那年,她在這裏遇到馮老師,兩個人都還年輕沒有對象。馮老師是個體貼的男人,是學校里有很有資歷的一名老師,更是大夥兒眼中的好人。在校長撮合下兩人開始接觸,羅老師覺得馮老師有責任感懂她的心。聽他的公開課是她最心動的時刻,暗下決心要嫁給他。

羅老師到學校的第二年也轉成公職教師,有一份令人羨慕的鐵飯碗。這個時候的她覺得應該可以配得上馮老師了,甚至開始幻想出雙入對的美好情景。一年多的交往下來,兩人開始談婚論嫁,一切都順理成章。認識她們的人都認定這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當上天給了你幸福的時候,身後一定藏匿著一個不幸,隨時準備殘酷地丟到你面前。不知道是哪個好事的媒婆,在一個陰暗沒有一絲陽光的下午從魚龍鎮帶了一個姑娘到馮老師家提倒媒。

對這姑娘來說,馮老師完全是個陌生人。她只聽說他是學校教書的,家裏條件蠻不錯。姑娘到過一次老馮家之後,便被馮家的優越條件打動了。回家裏把馮老師描述的有如天上牛郎,說他家裏像那財主家一樣殷實。

姑娘的爸爸得知男方是個老師,便首選覺得他一定不錯,老兩口商量親己到馮家看看。就沖馮老師家裏有大米吃就單方面定下了。要知道在這大花山裏平日吃大米的可沒幾家,馮家的條件絕對數數二。

對於女兒做出這麼好的選擇,父母理所當然的支持。他們和女兒一起做着依靠鐵飯碗生活美滿的美夢。

馮老師心裏早已有了羅老師,容不得其它人走進心裏。況且在這大花山誰不知老馮家的為人,可不能因為一件原本可笑的事情而壞了名聲。

羅老師知道后,對這件事並沒有做任何評價。媒人上門給還沒有成家的適齡男女做媒是件正常事,何況像馮老師這樣有能力的文化人便更是媒婆們青睞的對象。但她清楚馮老師的為人,相信他會做出最好的選擇。

後來的事情卻發展的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馮老師每個早期六下午從學校回家,都會看到那魚龍來的姑娘。她打掃屋子,幫忙洗衣服,劈柴做飯無一不能。馮老師對此感到很為難,不知道要怎樣處理這種事情。

「姑娘,請你以後就不要過來了,我已經處了對象。她是我們學校的羅老師,也是門當戶對……。你整天呆在我這裏是什麼意思嘛,老馮家很為難,還是趕緊回去吧!」,馮老師終於還是開口了,多希望姑娘能聽他勸早點離開。

姑娘不情願聽到這樣的話,她倔強地說:「幫你洗洗衣服做做飯,我喜歡!」

馮老師打心底里有些氣憤,卻對這樣一個不可理喻的女子很是無奈。他說:「你能不能不要攪擾了我的生活,我都是快結婚的人了。真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這樣子呆下去有什麼意思呢?」

對於馮老師這樣的問話,姑娘毫不在意。無所謂地說:「反正在你家也呆了幾個月,不是你的人也是你的人吶!趕我走那到時候我怎麼去見?難道你是個這麼不負責任的男人嗎?還好意思做老師!」

這幾句話說得馮老師有如五雷轟頂,瞬間眼前一片漆黑。哪還分得清黑白,真看不透這姑娘心裏如此狡猾。

再後來這樣的問答反覆出現在每個星期六下午,問是一樣答的也是一樣。馮老師曾試圖通過姑娘的父母來勸說,可沒想到事情變得更糟。姑娘的母親指著發伯的鼻子罵道:「我家姑娘哪點不好?在你老馮家都住半年了,現在來說這事兒是不是有點晚了呀?」

時間久了,關於姑娘已是馮老師的人便在十里八鄉傳開。想想也是,一個尚未出閣的大姑娘在男人家一住大半年,沒事也有事兒了。

羅老師一直都相信馮老師,但學校其它老師似乎對這件事諱莫如深。羅老師的家人更是不再相信他,其實就連他自己也開始分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

馮老師重情義又有責任感,既然和羅老師還沒真正成家,那就不拖她下水免得她背上不好的名聲。那姑娘已經在家裏住將近七個月,如果真趕走她馮老師是做不出來的。他深知人言可畏,一個待字閨中的女人更是怕閑言碎語。

羅老師善解人意,和馮老師一樣有文化又善良,她理解馮老師心裏的這種糾結,最終她選擇退出這一場讓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誤會。

對於她的離開馮老師恨自己;對於馮老師的無奈她一兒也不恨他。

大花山腰上響起迎親的鞭炮聲時,馮老師還是娶了一直住在他家的那個姑娘。他是個男子漢,要對姑娘的名聲負責。即使他偷偷抱怨上天捉弄,但更多的卻是無奈。

羅老師知道他是個好男人,後來也聽說他對那姑娘很好但姑娘進門后一切都變了,露出她本來好吃懶做心比天高的面目。羅老師只能悄悄關注這些年馮老師走的路,知道他過的非常不易。

外人眼裏馮老師家庭幸福,但羅老師知道、老馮家的人知道、馮老師自己最知道。

發伯心想既然娶了就得一輩子照顧愛護著自己的女人,從那天起她在抱怨或是罵人的時候他只是聽着很少反駁。不論怎樣結合到一起,終究走到了一條路上。

羅老師的回憶漸在嘈雜聲里醒來,聽到大夥給馮老師賀喜,她心裏可真是五味雜陳。雖事已過去多年她業已成家,但六七年前的那刻骨記憶,怎能忘卻。但她深深明白這改變不了什麼,一切只是過往,註定這一生無法再回頭走過。

「咳咳……,大家靜一下,找地方坐下來!」,校長的講話讓禮堂瞬間安靜,也打斷了羅老師的思緒,她輕輕搖了搖頭想將亂七八糟的回憶甩出腦袋。

校長端坐講台,清了清嗓子開始讀著各種各樣縣裏鎮里的文件。末了他說:「今年大家爭取創造一個更好的成績出來,我們學校已經連續兩年是縣裏考試成績最好的,一定要再接再厲爭取三連冠。」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我要念一下縣鄉兩級表楊了我們學校的幾位優秀教老師。這是我們學校的榮譽,是大家共同的榮譽更是他們個人的榮譽。表揚是應得的,你們付出了別人所沒有付出的艱辛,有能力有資格得到這些……」。

在縣鄉兩級教育管理部門下發的文件里,皇水鎮中學有三位老師得到表彰,馮老師便是其中之一,這足以說明他在學校是一個多麼受人尊敬的好老師。

作為獎勵,鄉里發了一個記事本和一支鋼筆給獲得優秀稱號的教師。校長讓受到表楊的三位老師上台領取,瞬間一片熱烈的掌聲。馮老師有些靦腆,雖然整天在講台上給學生們上課,可面對台下這麼多同行時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無意間餘光掃到羅老師,見她欣喜地盯着他,臉上掛着幸福的笑容。他明白這是在為他高興,在眾人矚目之下卻不敢回報一個感激的眼神。羅老師認為這樣的獎勵對於這個好男人、好同事、好老師來說完全稱得上實至名歸。

從講台下來,馮老師臉上還有一絲捉摸不透的笑容。他無意間瞄到了校長放在枱面上的一份工資調整通知,而恰恰排在第一位的名字正是他。

回坐原位,校長的講話還在繼續,無非是鼓勵和鞭策之類的話。馮老師完全沒有聽清楚,此時的他轉變為教室之外的發伯,為自己的家設計著美好的未來。其實早在去年這時候,發伯就想過要積些錢給家裏買台拖拉機,雖然路只通到山下,可要有拖拉機的話平日裏跑些活兒能多掙點錢。

發伯是個求上進的男人,除了平時教好自己班裏的學生之外,總會想些小門路補貼家用。不這樣在做不僅過不了自己這關,更過不了瑤媽那關。對於現時的瑤媽來說,發伯一切的好都不能叫做好,唯有每個月底從學校領回工資或是做臨工賺到了錢那才叫好。

瑤媽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當初上山是找個錢飯碗,但時代在發展,如今那點死工資早已落伍。

這學期果然如發伯所願每月工資加多了十塊,這對他來講已經知足了。自己還有一雙可以勞動的手,可以利用假期時間做些小活兒為家庭增添收入。

下午放學后如果有晚自習需要上的話,發伯是不能回家的。多年的習慣便是在課前獨自走進學校後山那條路,呼吸新鮮的空氣也落個清靜。一個人走一個人想,想他平日從不告訴別人的心事,沒有人願意聽,他也不願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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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死沙漏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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