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林家
看著元春一臉的泫然欲泣，賈史氏神色也由慈和傷心轉為了惱火，賈赦心裡是一陣陣的暢快。
想借著這個機會叫王氏出來？做夢去吧！
「璉兒，你二叔不在，咱們爺倆不等了，先去你姑母家裡道惱。」
賈璉還沒坐穩，連忙又站了起來，跟著賈赦往回走。才走出兩步外頭一聲「大太太」來了，就見邢氏也急匆匆地到了。
「老爺？」
賈赦一擺手，「回去換衣裳，先去林家。」
邢氏來的時候也聽說了是小姑子家裡出了白事，往榮慶堂裡頭覷了一眼，答應了一聲，連忙就跟在賈赦身後走了。她又不傻，雖然沒瞧見裡頭老太太什麼模樣，可外間幾個丫頭都屏氣凝息戰戰兢兢的，一看就知道裡頭那位準是不高興了！
回去換了素服，賈赦攜妻兒一同往林家去。
對於紅樓之中只有寥寥數句的林氏夫妻，賈璉是充滿了好奇的。到底什麼樣的父母，能夠被絳珠仙草挑為父母呢？
等來到了林家，就見滿府皆白，許多人進進出出忙亂著。
林如海披麻戴孝地迎出來，面色十分的悲戚。一看見賈赦，便欲屈膝，口稱大哥。賈赦連忙就搶上了一步將他扶住了，嘴裡嗔怪道：「你我至親，何須如此？老太太是幾時歿了的？」
一邊說著，一邊和林如海往裡邊走。賈璉後邊亦步亦趨地跟著，邢氏那邊自有婦人引著去見賈敏。
來到了廳里，有人上了茶，林如海便苦笑道：「雖早就有了準備，事情到了跟前還是各色忙亂，大哥且莫見怪。」
「說這話就見外了。」賈赦一看賈璉，賈璉連忙就上前對著林如海行禮，「見過姑父。」
「這是璉兒？有段日子沒見，倒是老成了許多。」林如海將賈璉叫到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賈璉，見他穿了身藍色素服，身上也沒有像從前似的佩戴著金項圈之類的東西，就連腰間荷包都換了灰色素紋的，眉眼之間也褪去了從前的不知世事，取而代之的竟有幾分溫潤之感。他和賈敏早就聽聞了當日寶玉抓周的事情，當時二人都不大在意，畢竟賈赦也好賈璉也罷，十幾年了都是一副扶不起的模樣，誰能相信一朝就變化了呢？
不過眼下他母親過世，榮國府那邊先行趕來的，卻是大房的人，這就叫林如海不能不對賈赦父子來刮目相看了。
他在打量賈璉的時候，賈璉也在不著痕迹地觀察著林如海。
眼前的林如海三十齣頭的模樣，身形有些消瘦，眉目卻極為清俊，且周身氣質十分乾淨可親，說一句溫潤如玉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賈璉暗暗點頭，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生出仙子一般的林妹妹了。
一時又有人上門來上祭弔唁，林家族人本來就少，又都遠在姑蘇，京城裡只有林如海一家。賈赦作為大舅兄，理所當然地要幫著料理一些，林如海感激不盡。又見賈璉站在那裡，便叫人先把他送到賈敏那裡去。
賈敏此時也早就是重孝加身。如果說林如海雖然消瘦看著卻還康健的話，賈敏便有些虛弱了。她嫁進林家十幾年，一直未曾有過身孕。這些年來為了孩子也算是費勁了心力，光是葯湯子就不知道喝了多少進去。懷著女兒的時候，婆母病重，她又思慮過多，以至於虧空了身子。
從林老太太過世，賈敏已經哭得暈厥過去兩回，本在床上歪著，這會兒見邢氏到了，不得不拖著病歪歪的身子起來。
她拉著自家大嫂的手哭著：「嫂子，滿京城裡誰不知道，我家老太太寬和慈愛？從我進門這些年，說句情如母女都不為過。十幾年了，我未曾開懷，換做哪家的老太太能夠容我？又不往我們房裡塞丫頭，就連我有心與老爺抬兩房妾室，老人家都不肯答應，只說嫡庶有別。如今她老人家仙去，我……」
邢氏進門的時候，賈敏早已出閣。雖然兩家都在京城，但是走動並不親近，只有逢年過節才會上門。如上次寶玉抓周，林家夫妻兩個便借口林家老太太病重未曾道賀，只遣人送了禮物而已。
對賈敏來說，與先前的大嫂張氏倒是談得來。而如今的邢氏，並不大熟悉。
邢氏雖然對這個小姑子很是陌生，但她也好歹是出身官家，父母亡故后又當家多年，會聽會說。進了榮國府十來年，只是賈史氏一直沒給她個機會而已。這會兒聽賈敏哭訴著林家老太太的種種好處，心下既是羨慕又有些酸楚——這樣好的婆婆，她就沒那麼好命能遇上！
拉著賈敏的手，長嘆一聲安慰道：「老人家已經走了，定是不願看著兒女們一味傷感的。妹妹也別只顧傷心，還是先體面地送走親家老太太才是。再有，外甥女可還小呢。妹妹若是只顧著傷心，傷了自己的身子，外甥女可怎麼辦呢？」
正說著，賈璉就來了。
賈敏聽說大哥正在幫著林如海料理事情，心下感激，眼淚愈發多了起來，起身對著邢氏就是一禮，哽咽著說道：「叫我怎麼感謝大哥哥大嫂子好呢？」
「一家人，互相幫襯還不是應當應分的？妹夫家裡沒別人在京里，老爺不伸手誰伸手？」邢氏連忙就扶住了賈敏，感覺到這小姑子身上著實太過瘦了，半分不像才生過孩子的女人那樣豐潤，手都是冰冷的，不禁有些吃驚。論起年紀來，她比賈敏還要小些，這會兒倒是湧起了一股子憐惜——小姑子哪裡都好，就是身子骨太弱了！
「你快別這樣多禮。璉兒來扶住你姑母。」
這還是她頭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與賈璉說話，說完后才覺的有些不大好。賈璉是前頭張氏留下的，對她從來都是面子上的情分兒，還不如對王氏那個隔了房的嬸娘親近呢。況且這孩子，近來脾性越來越像老爺了，連老太太的面子都敢落呢……邢氏有點兒後悔自己怎麼就衝口而出了那麼句話。
賈璉倒是沒有如她一般多想。
名義上，邢氏總是他的母親。且就他的觀察，雖然賈史氏和王氏千般地看不上邢氏的出身，府里的下人們也都暗中笑話邢氏小家子氣。但是邢氏本身並不如王氏等人說的那樣蠢鈍，相反，在賈璉看來，這個女人至少不會是個拖後腿的——她萬事以賈赦的意思為先，哪怕是知道賈史氏會氣惱也一樣。
當下就上前一步扶住了賈敏，「太太說得對，姑母快別這樣了。」
左右看了一下，「表妹呢？」
對於絳珠仙子，他還是很好奇的。
賈敏拉著他坐在自己的身邊，擦了擦眼角，「你妹妹還睡著，在後頭呢。你去看看？」
又對邢氏道，「按說前頭大姐兒滿月和百日都該好好兒地辦一辦，可我們老太太從去歲開始身子就一直不好，也沒有這個心氣兒。孩子長到了如今，竟還沒有拜見過舅母呢。」
說著就叫人抱了女兒出來。
絳珠仙草如今還只是個小嫩芽，被包裹的嚴嚴實實，躺在乳娘懷裡睡得正香。
賈璉探過頭去看了一眼，愣住了。
這，是傳說中的絳珠仙草？那個「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病如西子瘦三分」的林妹妹嗎？
明明就是個白白嫩嫩的小嬰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