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錦盒
明媚耀眼的日光下，小小的少年素衣青衫，身形清瘦，捧著亡母的遺物怔怔落淚。
但凡有些心的人，都忍不住感到心酸。
哪怕是邢氏這個平日里與賈璉很是疏遠的繼母，也拿著帕子沾了沾眼角，嘴裡嘆息著：「可憐的孩子……」
賈赦已經心疼得不行，大步上前，一腳就將周瑞踹出了老遠，指著周瑞罵道：「髒心爛肺的玩意兒，歪心思動到了老子的頭上，不扒你一層皮，你就不知道老子的性子！」
他打的是周瑞，卻斜飛著眼角看著王氏。
王氏氣得身上發顫，牙齒死死咬住了嘴唇，滿心憤怒卻又無法上前去。周瑞兩口子都是她的人，眼下她已經是百口莫辯了。眼下賈赦這樣的打罵，哪裡是在教訓奴才？分明是沖著她來的，是故意在打她的臉，偏生她還不能分辯！
賈赦卻不是個好性子，沒理還要攪三分，得理就更不饒人了。追過去又踹了周瑞兩腳，還不解氣，命人「給老子打，左右是個爪子不幹凈的奴才，打死了了事！」
說完了又覺得不對，改口，「留下一口氣就行，送到刑部大牢去，我倒要看看，這盜竊御賜之物，偷取誥命遺物的都是個什麼下場！」
幾個僕從齊刷刷一聲應，上前去對著周瑞捶的捶踢的踢，周瑞被打得痛呼不已。想掙扎，被捆著掙扎不了，只能拚命地在地上滾來滾去。
跟著賈赦的人大多是當年的周老夫人留下的，算是忠僕。賈赦被親爹和後娘擠兌的不行，這些手底下的人自然在府里也沒什麼體面可言，早就滿心的忿怨了。尤其是對二房，明明他們大老爺才是這府里正經的主子，卻被二房欺負成了落魄戶似的，怎麼能忍下這口氣？周瑞是二房心腹，往日里也從來沒有拿著正眼看過他們，如今是巴不得有這麼個機會，蜂擁而上，決心要叫大老爺好好兒瞧瞧自己的忠心！
甚至有個沒擠上前去的，仗著個子小，鑽到了前頭對著周瑞抽耳光，一邊抽還一邊問著：「還敢不敢狗膽包天了？啊，還敢不敢了？」
周瑞本是個精瘦的漢子，臉上黑黃黑黃的，這麼一通下來，簡直就要成了豬頭。他的眼睛不知道被誰捶了一拳頭，登時就封上了。嘴裡的牙，也被砸掉了兩顆，滿口的血沫子。
這一段事兒來的突然，就連賈史氏都沒來得及喝止。等到眾人動了手，那副要你命的架勢又叫如賈史氏賈珠元春，甚至是賈政都嚇著了，竟然誰也沒有能夠及時喊上一聲住手。
周瑞雖然也是個賣身的下人，然而這麼多年來實在是沒有吃過什麼苦頭的，更別提這樣的痛打了。他只覺得渾身上下彷彿被人把骨頭都要拆開了，五臟六腑都碎了似的難忍。再這麼打下去，會不會被打死？
努力掙著只剩了一條縫兒的眼睛，周瑞能看到的只有賈赦嘴角帶著殺意的冷笑，以及遠處王氏焦急卻無法的目光。
又是一腳踢在了腰間的軟肋處，他猛地咳出了一口黑血，頭昏眼花之際終於等來了賈赦那一聲停，還未緩過氣來，就聽賈赦命人捆了他和妻子，送到刑部衙門去，頓時就是眼前一黑。送到衙門去，只憑藉那個什麼御賜之物，他一家子就別想留下了全屍！
也怪他家裡的貪心。明明是二太太叫他們拿了些東西，怎麼就昏頭了順手也往家裡拿了這個？
周瑞家的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了。她哪裡想到會鬧到了這個地步？
那些銀子，都是她和周瑞奉了王氏的話，收的利子錢。那些東西，也是王氏貪墨的，他們不過是從裡頭少少地過了一把手而已。
原本還指望著王氏救自家一救，不停地對著王氏磕頭痛哭，但看到王氏有些躲閃的眼神，她的心也就涼了。若二太太不管他們了，他們還哪裡有活路啊！
又見丈夫被打得快要不成了人形，身後兒子也挨了幾下子，兒媳和女兒雖然沒挨打，但也嚇得面如土色，幾乎就要暈厥過去。周瑞家的心疼的不行，又暗暗惱恨王氏到了這個時候還打算做壁上觀，眼神就怨毒起來。
「父親，且慢。」
一直裝作孝子做傷心狀的賈璉忽然出言。
這倒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幾個僕從看了看賈璉，又看看賈赦，見他點頭，才放開了周瑞退到了一旁。
「大哥，你這……你這未免太過了！」賈政這會兒才算是回過了神，眼見周瑞的慘狀，頓時就義憤填膺了。這，這大哥是怎麼回事？「咱們家裡一直是寬待下人的，便是有錯，叫人教訓一頓就是了，怎麼能這樣……」
「呸！」
賈政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賈赦兜頭一口痰啐在了身上。
賈璉覺得自己十分的不忍直視，哪怕賈赦是個美大叔的人設，這痰吐得也太膈應了。
他猶如此，賈政更是目瞪口呆，一時都忘了要去擦一擦。
「我說老二啊老二，你還真是個假正經！哦，合著就許你們的奴才偷竊，就不許我教訓？我告訴你，打成了這樣還沒完呢！」
「父親。」賈璉止住了賈赦的話，這沒邊沒沿的打嘴架，要打到什麼時候去？周瑞那一家子偷了兩件兒東西不假，到哪兒都是個死，但有什麼用？賈赦的矛頭，指錯了！
他走到了那兩箱子銀子跟前，伸手拿起了一錠把玩著，「不過是咱們府里的一個小小管事，家裡竟有這多的存銀。人看不見的地方，恐怕還不知道有多少。去了周家的人呢？就沒見著別的？」
「回二爺。」方才那個抽周瑞耳刮子的立刻狗腿似的上來了，從懷中掏出一隻錦盒，「還發現了這個。不過小的們都不識字，也不知道是什麼。」
「哦？」
賈璉接了過來，回頭看了一眼游廊上站著的幾個人。不出意外的，王氏的臉色已經變了。但賈史氏，賈政等人，卻是除了憤怒，並沒有驚嚇的神情。或許，王氏做的事情，真的只是私下裡的。
「這是什麼？」
他作勢欲打開錦盒。
「璉兒！」
王氏終於不再沉默了，急急地開口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