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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厄洛斯的報復

就整個世界而論,也許再也找不到比奧林匹斯所在之處更優美的地方了。

這裡永遠不會有凡人的打擾,也就永遠沒有世俗的吵嚷——不過顯然,那神殿中還未結束的歡宴證明了,神祇們鬧(放)騰(縱)起來更令人無法忍耐。無論如何,撇開奧林匹斯系神祇的某些私心或用意,單就景色論,壯闊巍峨或秀麗精緻都能在奧林匹斯綿延的山脈中找到對應的地方。

譬如我現在停留的這處小花園就十分幽靜,脫離了眾神歡宴的氣氛反而有種別樣的雅趣。

寧靜深沉的夜空,蔥蘢的樹木和花草,感受自然最淳樸的氣息輕快隨意地流淌在身體周圍。不必像無所適從的多餘者那樣力不從心、或有氣無力地漂泊在擁擠喧囂的神殿內,這實在讓我分外感激。

雖然我那鉑金頭髮的小情人也一度表現出對舞會的熱愛,但他顯然沒有瘋狂到那樣的境界。他更喜歡的是只有我們存在於冥府主人的卧室里,熄滅大部分的燭火,讓屋內的某個小擺件在魔咒下自己唱起纏綿繾倦的歌。跟著他潔白的手臂會摟住我的脖子,赤著腳踩在地毯上彼此依偎,緩慢輕柔地隨樂曲擺動身體,彼此磨蹭。

真慶幸冥府的地毯在我發現這位挑剔的情人喜歡光腳后得以加厚。

當然,壁爐也添加得很稱(他的)心如(他的)意。

火焰的溫度會令他俊美的臉龐染上更多的紅暈,即使赤身露體也不寒冷。吸引我的絕非那白玉般細膩柔滑的身體——當然說實話,那也很美好——但他眼中跳躍著的才是叫我更為心動的熱情。

往往那熱情會點燃彼此,直到塔那托斯無法忍耐時常曠工的陛下,親自來敲門。

於是那位冥王小心眼兒的情人在被打斷過幾次后,大怒著喝令有翼的綠色小蛇盤旋在卧室門上,對來訪者傳達現在陛下不方便出現的訊息。若那打擾者不識趣硬要上前叫門,火柴蛇會毫不留情地給他一口。

哦似乎忘了說,那條小蛇終於有了個名字,火柴蛇。

我沒問火柴是甚麽。因為當說出那名字時,命名的鉑金少年充滿了回憶的甜美笑容。我猜測也許與我還未想起的那個萊爾有關。

自從厄爾庇斯,我的女兒來到冥界后,記憶之泉的增長速度顯然快了千萬倍。也許不久后……

看著澄澈的夜空,我尋找起某個與那位驕傲的馬爾福少年同名的星座。這個月份已不在上中天的星仍然被我一眼發現,或許是因為那璀璨的星辰自很久前被刻印在了心上某處。

也許曾偏移,也許曾被遮蓋,但從未褪色,從未消逝。

我忍不住微笑起來,略抬起手指劃出那纖細秀麗的星圖。也許確實該如他所願在我們卧室的天花板上布置這幅星圖?可惜至少得明天可憐的冥王才能返回地府,擁抱他的伴侶與女兒。

「哈得斯?」一個優美的女性聲音自花園的另一頭傳來。

我抬眼看到一位艷光四射的女神正擺手讓一個男神匆匆離去:「希望沒有打擾你的某些計劃,阿佛洛狄忒。」

這位愛與美的女神嫵媚地扭動腰肢過來坐下,嬌嗔地白我一眼伸出手來:「別這麽刻薄,哈得斯。」

「剛才可憐的那一位更適合你。」我不動聲色避開那隻試圖放到我胳膊上的手,「或者我現在就離開比較好。需要幫你把他叫回來麽?」

「為甚麽更刻薄的你反而更有魅呢力,我的好哈得斯。」她咬著下唇風情萬種地瞟我一眼:「一如既往地迷戀著某位自然女神不可自拔?你這樣可不太好,不合群不是麽?」

直接站起來的我被她一把揪住了袍子下擺:「哦好啦,不逗你了哈得斯。你可真無趣,不解風情。」她撥弄了一下頭髮,慵懶地斜靠在椅背上,「更何況,我對有固定對象的對象一向沒甚麽興趣。」

——只要想想那位女神是甚麽化來的,你就能明白為甚麽她總是充滿了輕佻的風情。萊爾,你說那樣一個東西變出來的女人,究竟是怎麽成為愛與美的女神的?真可笑不是麽。

我剋制住因這不期而至的回憶而想上揚的嘴角:「那你可以放手了。」

「好吧好吧你這個無趣的冥王,我是真的有事想拜託你。」她的嬌媚隨著笑容盡數展露,「你和赫菲斯托斯的關係很不錯不是麽?」

這一瞬間我倒有些佩服這個女神了。

在終於不堪忍受她無止盡的出軌、把她和她的某位情夫用鐵網捉住暴露在眾神面前之後——此前正在偷情卻被抓個正著的兩位全身上下可甚麽都沒有穿、而且身體的某些部分還緊密地連接在一起……行吧波塞冬,你的消息關注點都是這麽與眾不同,當然你也收到了你的報酬①——她如今還能這樣平靜地提到自己的丈夫,確實不是一般的鎮定與強大。

「請放心,我不會請求你緩和我們的關係。」她故作幽怨地嘆口氣,隨後眨著眼睛看我,「我實在希望你能勸說他和我離婚。」

「你該找赫拉。」

「為甚麽不坐下來和我談論這個呢,冥王陛下?」她聳聳肩又開始撥弄她柔媚的長發,「你料到我會說甚麽了對吧,但你完全不明白我隱秘的內心有多痛苦。美好的,甜蜜的,誘人的……那些埋藏在心頭乃至我整個靈魂里的憧憬渴望——在我丈夫那張,請原諒,那張實在普通到不像一個神靈該有的臉與完全可稱殘缺的身體面前,玫瑰色的幻影統統化為了焦慮與折磨——若你知道我說這些話時有多懇切,你就明白我的感情有多真誠。」

「若你能幫助我擺脫他,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她白嫩的手離開長發移到了她裙擺的肩帶上,此刻正儀態萬千又風情萬種地笑著,「而我,絕不反抗。」

我面無表情看著她。

「當然,不會有除了你我之外的第三者知道。」她更親昵地靠過來用飽含暗示的聲音誘惑道,「事實上,我還挺期待你這張英俊又嚴肅的臉露出點兒別的神情來呢。」

……這種時候,我那個可愛的鉑金小情人說過的多毛咒或者門牙賽大棒應該很合適。

為甚麽先前我不是直接離開奧林匹斯山而只是離開神殿呢?反正那群神靈拖到明天也只是因為今夜荒淫達旦的舞會罷了。

冥王陛下有點兒憂鬱。

事實上奧林匹斯的眾神有節操的沒幾個——哦對,這話是我那位壞脾氣又迷人的鉑金少年說的,此刻的我深以為然——但敢於這麽直白向我表達某方面交易訴求的還真沒有。

也許該誇獎眼前這位不愧是小愛神厄洛斯的母神,以及淫樂之神赫多涅的祖母。

「所以你怎麽說,英俊又富有的冥王陛下。」阿佛洛狄忒眨著她美麗的眼睛期待地看著我。

不想自己的沉默被誤認為默許,我連個眼神都欠奉直接扭頭就走。

這位女神顯然很意外,但她立刻追上我煩悶地抱怨著:「好吧沒錯,赫菲斯托斯確實有精湛無比的技巧,能造出我們難以想象的物件擺設、首飾衣物,甚至是威力巨大的武器——但他就沒想過給自己換一條靈活的腿麽?」

「若他想他當然可以,但他沒有。我們有甚麽資格強迫同為神靈的他一定要怎樣呢?」我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況且若他那麽做了,你會、且只會愛他一個麽?」

「哦哈得斯,我是愛的女神,不是道德與忠貞的女神。」這位女神顯然極為驚訝我的問題,「我追尋及賜予的就是愛,也只是愛。」她柔和地靠近我訴說著,「溫柔的煎熬,痛楚的甘甜,喜樂的彷徨,糾結的快慰,哦——只要世間還有感情、還有神靈、還有哪怕僅僅一個人,我就要愛他們、我就會愛他們!若你也愛過——事實上你正在這美好的甜蜜里不是麽?請讓你的愛情替我申辯吧。」

顯然女神你是忘了自己的兒子厄洛斯為甚麽一離開安忒洛斯就永遠長不大對吧②。

「你不斷提到愛情,那就請別褻瀆了你自己的神格。」我側身避開一陣風帶來的她的香氣,「我以為等待、回應與互相的忠貞是必須的。」

「啊哈得斯——你真可愛。」她嬌笑起來,豐滿的胸脯也隨之微微晃動,「你忘記了令我不幸的,是那該被咒詛的『婚姻』麽?」

「起初憧憬計劃得有多好,真的進行時就會有多失敗。如此的違背常理卻又被認為是習以為常,我簡直要懷疑潘多拉的盒子在投向人間前是否也被某位遠古的提坦在神界開啟過。」阿佛洛狄忒美麗的臉龐帶上了幾分冷漠,「你看那些呼喚愛的人和被愛呼喚的人有幾個是能互相應答的呢?應該去愛的人在當愛的時候往往不會出現,而耗盡心力去愛的人卻沒有非得回應你的道理。那些凡人都在祈求我讓他們與某人一見面就該獲得幸福,可誰又對可憐的我提醒過一聲『當心』呢?」

「所以他們只配如頑童捉迷藏,或是猛獸獵食那般彼此追逐躲避、爭鬥不休,互相折磨得百孔千瘡精疲力竭時,才會明白那完美的境界永無可能實現。」

不得不承認,她話語中的某些言辭不知為何觸動了我的心,但更多是令我反感與厭惡。

「也許世人當真無從想象那極致的情景能夠出現。」我同樣冷淡地掃了她一眼,「畢竟司掌它的神靈都不相信它。」

在被深埋的某些過往意識中,千萬年後,我們這些神靈在人間也只會蛻變為泛黃的傳說,會像人類無數相同的故事那般,一個個本該和諧美善的整體被迫一分為二。最完美融洽的那一對沒有在恰當的時候走到一起,有一半迷失在眼花繚亂的世界,一半孤單蕭索地徘徊遲疑;一半渾渾噩噩毫無所感,一半直等到時過境遷才追悔莫及。

我沒有預言或神諭的權柄能力,因此無從判斷這些想法都是怎麽來的。但我就是如此感知這般認定的,彷彿親身如一個凡人掙扎求生過數次輪迴。

「別玩弄字眼,阿佛洛狄忒。」我因這許久不曾湧出的惡感皺眉,「誠然,『愛情』與『婚姻』不完全等同,但徹底割裂開來顯然更不妥當。源出烏拉諾斯的你,是如今無數不多的第二代提坦神。不要看輕你的職司,你不該這樣無可奈何與迷茫蹉跎。」

「但那些可笑的身份並沒有幫到我任何事!」她瞪起美麗的眼睛逼視我,「甚至,你這個第三代的小子都敢當面嘲弄我和拒絕我!」

「嘲弄是你的感覺,拒絕倒真是出於我。」我平靜地看著她。

這位高貴與放蕩並存的女神愣住了,彷彿不明白我在說甚麽,也或許她從未被拒絕過。

「你愉快麽。」我換了個問題,「當你那樣做時,你愉快麽。」

「當然!那些激情為我死水一樣的生活帶來不可替代的光明!」她如被激怒般沖我低吼,「就像玫瑰般的晚霞——你這個縮在地下的黑老鼠見過麽?那樣美好的光景令我所被迫面對的生活變得截然不同!那些,那些痛苦無望、那些艱難困擾,全都變為虛幻模糊,不再是能折磨我**乃至靈魂的重擔!」

「只要那個醜陋的東西不在我眼前!只要他不在!」她咬牙切齒地握緊雙手,「一切都不會令我生厭,一切都會變得光彩奪目,哪怕最瑣碎平常的一塊石頭也會綻放精彩快慰的光芒!」

「那你是在祈求我殺了赫菲斯托斯麽。」我掃了她一眼。

「甚麽?!」她震驚地後退一步,「你,你在說甚麽可畏而不敬的話?!」

「有甚麽比永恆的死亡能更徹底地擺脫對方。」我冷酷地看著她。

「你,你這個無情的冥王!」美麗的女神面孔煞白再退了一步,「你居然敢輕描淡寫就說出殺死一個神靈!難道你忘了神靈不可能被擊殺麽?!」

「所以如果我能,你就會同意。」我殘忍地笑起來。

「……不,不!」阿佛洛狄忒驚恐地看著我,「你這魔鬼!我只是想離開他並不想殺他!」說完她轉身踉蹌地逃跑了。

「若你真的愉快,就不會飲鴆止渴般尋求感官的刺激。」我收斂了笑容看著那消失的背影道,「因此愛的女神,你愛的只是你自己,或者你愛的只是愛情本身。」

此刻一陣猛烈的風席捲而來吹動我的衣袍,周圍花草樹木搖曳的聲音中彷彿夾雜著一絲嘆息。

我轉頭循聲望去,卻只看見一叢玫瑰。

於是我離開這花園打算駕車連夜返回冥府,畢竟這個時間也不太方便去拜會得墨忒耳。

就在行到花園出口時,一道閃爍的光芒氣勢洶洶攻擊了我。

微微側身就能完全讓開,我掃了眼那神力在地上留下的印記:「厄洛斯,你該明白你並不是戰鬥類的神祇。」

「所以你就敢欺負我的母神麽!」介乎兒童與少年的嗓音怒吼著,「你不要狡辯!我看到我的母神受到驚嚇離開!她現在正在自己的神殿里哭泣!我從沒見過她那樣傷心絕望!都是你!」

我微微擺手彈開了另一道攻擊:「所以你就為母報仇來了。」

「你這個該死的傢伙!卑鄙無恥的壞蛋!」那聲音彷彿從四面八方傳來,「你和那個明托都看不起我的母神對吧?!你們有甚麽資格看不起她!」

也許幾十年前這梁子就結下了,我也沒意願現在才去解釋甚麽。

「厄洛斯,我並不想和你動手。」讓過第三道攻擊后我開了口,「問清楚你的母神原委,若那時你仍然堅持要和我動手再來。」

「你這個無恥又怯弱的冥王!連一爭神王之位的勇氣都沒有,現在居然敢在奧林匹斯上喝退我麽?!」

我直接打了個響指,頓時周圍所有的黑暗之處如石塊落入水中般盪起了漣漪。很快顫動停止,我左前方的陰影劇烈地抖動,如同嘔吐般扔出了厄洛斯。

他狼狽地摔在地上抬頭看我:「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啊!」

懶得搭理這種連前因後果都弄不清楚就出來闖禍的小鬼,我直接行過他身邊準備離去。

「你在看不起我麽!」

夾雜著攻擊破空的風聲向我後背襲來,我直接在整個背面築起了屏障。就憑小愛神沒頭沒腦的這幾下是不可能傷到我的。

「她果然沒有說錯你就是個壞蛋!別忘了我也是一位神!」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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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的鬍子[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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