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不單行(上)

禍不單行(上)

數學卷子當天下午就出成績了。李老師絕的很,一個個拿著自己的卷子去辦公室找他,班上的學生都排成一條長龍了,引得辦公室裡頭其他老師不時側目。

許多一見人太多,又不好插隊,乾脆把卷子疊好揣口袋裡,熟門熟路地上了二樓,上洗手間去了。

洗手間裡頭剛有個女老師出來,一見許多往裡面鑽,一把拽住她:「你是哪個班的學生,怎麼能來這裡上廁所?」

許多莫名其妙,她扎著馬尾辮兒啊,怎麼看也不像個男生吧,為什麼不能進女衛生間。不過不能排除這老師眼睛瘸了的可能,身為曾經的高度近視眼目前的小近視,許多還是非常耐心地解釋:「老師,我是女生。」

女教師急了:「你這學生怎麼回事,誰准你到老師衛生間來上廁所的。都你這樣的話,衛生間得臟成生么樣了。」

許多懶得搭理她,人有三急,誰有工夫跟她閑磕牙。她把門一甩,直接上保險,歡快地奔向了蹲坑。阿彌陀佛,憋久了容易尿路感染外加便秘的。

等到許多如釋重負地解決了大問題。那個富有恆心的女老師還在洗手間門外,不依不饒:「你到底哪個班的學生,誰允許跑到這裡來的。」

許多想溜,一學生跟老師懟起來,有理沒理都沒道理。結果這老師手挺快,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手勁死大。許多懷疑即使隔著毛線衣,她的胳膊也一定被掐紅了。

「走,別想跑。看見你好幾回了,到底哪個班上的學生,一點兒規矩也沒有。」

許多硬被她拽著往走廊左邊走。她都煩躁了,想一把推開這個多管閑事的女老師,干卿底事,廁所又不是你家的。她還頭回聽說在教務樓里上個洗手間還要被教訓何為規矩。

一忍再忍,必須忍,學生是學校的天然弱勢群體。許多強壓下翻臉的衝動,企圖有話好好說:「老師,我只是用了一下洗手間而已,門口又沒標誌說不能用。」

「學校沒廁所嗎?跑到老師樓里屙屎撒尿,臟不臟啊你。」

許多忍無可忍,冷下了臉:「洗手間就是方便的地方,哪兒的洗手間都一樣。」

兩人的爭執聲驚動了邊上辦公室的人。有個中年男人走出來,皺著眉頭問:「小吳,怎麼回事啊?」

被稱為「小吳」的女老師立刻找到了組織,一把將許多往前面推,義憤填膺:「陳主任,你看看現在的學生,搶我們老師的洗手間用,都成什麼樣子了。」

許多一個踉蹌,肋骨下緣靠近肝臟的位置撞上了牆角的直角,疼得她一下子就蹲下了身子,蜷成了一隻蝦米。許多心道壞了,肋骨不會骨裂吧,這疼勁兒不對勁啊。

陳主任一見學生額頭上全是冷汗,連忙喊人一起將人扶起來,趕緊往校醫務室里送。校醫是個中年女大夫,有一張微胖粉白的臉,看上去非常和氣。

許多也不用人幫忙敘述病情,直接上主訴,右下腹肋骨下緣處外傷五分鐘。

校醫愣了一下,許多驚覺自己失言了,連忙企圖轉移注意力:「醫生,我肋骨時不時裂了,疼得邪乎。」

校醫給許多按了按,感覺不像骨折。但是骨裂是骨折的特殊情況啊,她也不能完全排除,還是去醫院拍個片子比較好。

闖了禍的吳老師還有點兒不耐煩:「我就讓她走到我前面而已,站不穩,能摔得多嚴重。」

許多按著受傷的位置,也不辯駁,就眼淚汪汪地看著陳主任,可憐兮兮道:「老師,我骨頭會不會斷啊?嗚嗚嗚——我還要回去上課呢。」她是真哭。她可是相當怕疼的一個人。她上班時不小心擦破膝蓋,消個毒都自己下不了手,護士看不下去上來幫忙,碘伏棉簽才碰到口子,她就「嗚嗷」一聲,委委屈屈地控訴:「你們都騙人,說碘伏消毒不疼,明明疼死個人。」

護士:……我完全不想理你。

因為當時他們班同學在數學老師辦公室排隊,隊伍尾巴都到走廊上了,有好幾個人看到了許多跟女教師的爭執。班主任很快就知道了許多受傷的事,匆忙趕去了校醫務室。

許多見了班主任就「哇」的哭了出來,抽抽噎噎:「老師,我疼,老師,我骨頭是不是斷了。」

班主任也有點著慌,跟教務處主任打過招呼后簡單介紹了一下學生的情況:「我班上的班長,全校第二名進的學校。」

許多臉上在哭,心裡頭卻奇異地平靜下來。教務處主任主管全校的教學工作,成績好的學生在老師面前總是比較佔分量。

陳主任沒再問吳老師的意見,學生的班主任都來了,還是趕緊把傷員送去醫院吧。

如果按照骨折病人的搬運原則,自然是去枕平卧位,硬木板抬去醫院。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最後是許多坐在班主任的自行車後面,推著走。她一直起身子走路就牽動到受傷的位置,一抽一抽的疼。

拍了X光沒有發現明顯的裂縫。其實許多好想做個核磁共振,可惜鎮衛生院連CT機都沒有。一直想走不敢走的吳老師終於忍不住冷嘲熱諷起來:「裝的跟缺胳膊斷腿一樣,不是好好的,沒事兒嘛。」

接診的大夫一面寫處方開藥,一面怒懟回頭:「你這人怎麼說話呢?小姑娘撞了那麼烏紫的一大塊,我看了都替她害疼。什麼叫沒事,軟組織挫傷!怎麼說話呢,非得人骨頭斷了你才高興是吧。」

陳主任有些尷尬,伸手拍了下大夫的肩膀,使眼色:「學校老師,也是被孩子嚇到了。」鎮子就那麼點兒大,學校跟衛生院隔了不到兩百米,不少人都熟得很。

大夫從鼻孔裡頭噴出一口氣,撕下寫好的處方箋,往桌上一拍:「拿葯去吧。」

沒人接處方。拿葯就意味著掏錢,剛才拍片子的錢是陳主任掏的,他正跟大夫嘀咕什麼,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許多裝懵懂,就坐在那裡皺著眉頭直抽抽。班主任大概是看不下去,探身要接處方。許多拽了下他的袖子,語氣焦急:「老師,我不會耽誤上課吧。」

開玩笑,她才不能讓班主任掏這個錢。這錢該誰承擔就誰掏。萬一班主任掏了錢學校又不讓報,那她是還錢給他還是不還。還的話,她憑什麼遭了大罪還得掏錢;不還的話,她豈不是無端欠了個大人情。

陳主任大概是看這樣下去不行,不得不開口喊人:「小吳,勞駕你跑一趟藥房,把葯給拿了。」

吳老師磨磨蹭蹭,老大不願意地捏起了處方,出了門診室。許多心頭微松,不讓她掏錢意味著事件定性,她沒有責任。學校裡頭又沒監控,萬一真扯起皮來,她找誰說理去。她再是好學生也不過是個學生,吳老師怎麼說都是陳主任的同事。到時候為了學校的榮譽名聲,事情會被扭曲成什麼樣都不好說。

將一切寄托在別人的良心上,她可沒這麼大的膽子。

可惜她放心的太早了。一會兒就有個中年護士拿著處方皺著眉頭進來,一臉尷尬的笑:「王醫生,你看這個,那個女的非得只拿兩種最便宜的葯。我不同意,她還要跟我們鬧。」

吳老師臉上漲的通紅,氣急敗壞地追過來:「你這護士怎麼回事,胡說八道什麼,我不過是剩下的幾種葯我家都有。」

許多一臉震驚地看著她,然後又轉頭看陳主任,輕聲道:「老師,你別覺得我年紀小就什麼都不懂,初二的思想政治書裡面有教法律呢。」

吳老師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不可置信地瞪著眼睛:「你這學生怎麼回事?說這話什麼意思,威脅老師是不是。張老師我不是說啊,學生除了學習以外還要加強思想教育,尊師重道懂不懂!」

許多低頭不吭聲,等她發泄完才慢慢抬起頭,聲音依然沒有提高半點兒:「老師應該以身作則。」

陳主任見不像話,訓斥道:「小吳,趕緊的,去把葯拿了。人家王大夫也不閑,還等著葯拿過來教孩子怎麼吃。」轉頭又哄許多:「許多啊,老師都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回去以後好好休息,不要太急著上課,身體養好了才有革命的本錢嘛。」

許多看著陳主任,靜靜的,就是一言不發。

門診外面的走廊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許婧背著書包,連頭髮都跑散了。一見許多連忙奔上來扒著她的肩膀焦急地四下看:「傷了哪兒啦?他們說你人都站不直了。嗚嗚嗚——多多,你別嚇姐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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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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