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票記(下)

彩票記(下)

許多踟躕了。要是她沒重生回來,自己拿工資的時候,即使月入四千還得每月還三千七的房貸。碰到這種概率極高的中獎機會,咬咬牙一跺腳,這錢她也就掏了。再不瘋狂我們就老了嘛。

可現在,她爸爸一個月工資大概都沒有兩千。讓她爸掏出這麼大一筆錢去買根本就不知道到底能不能中的彩票,許多覺得自己實在開不了這個口。

一時間巨大的沮喪幾乎要淹沒她。即使重生佔了先機,很多事情,沒有基礎條件依然不行。她剛上大學那會兒她父母就知道房價肯定會漲。她一位表姨的單位跟建築公司合夥蓋了住宅樓,低於市場兩成的內部價賣給職工。表姨表示可以幫許家要一套房的指標,連首付都能借錢幫許媽湊,只是房貸得自己解決。許媽躊躇了好幾天,還是搖頭,沒錢啊!許多跟許寧都還在上學,哪裡來的錢還房貸。

等到姐弟倆前後腳大學畢業時,許媽還唏噓不已,當時房價已是五年前的五倍。

許媽感慨,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咬咬牙買下來,即使還不起貸款房價也上漲了,賣掉照樣掙了差價。

為什麼當時沒能咬咬牙一跺腳?一是沒料到房價會跟坐了火箭一樣,以為即使漲價也有限。二是許多跟許寧還在上學呢,夫妻倆力有不殆。三是許爸許媽在當時也沒有這種賺差價的意識。人的經濟狀況總會與眼見意識息息相關。還在溫飽線掙扎的人,又如何去考慮小康社會的投資問題。

許多不能替許爸去決定他一個多月的工資怎麼花,她只能無奈地長嘆一口氣。而且不知道是潛意識裡想說服自己放棄天上掉餡餅的美夢還是確實想多了記憶又清晰具體了一些,她漸漸覺得,當初那組中獎號碼也許並不在她排列的一千種組合之中。她的心更虛了,去父母的卧室倒水喝,連看她爸的勇氣都沒有。

許爸有些奇怪,這二女兒怎麼成了沒嘴的葫蘆,過來連句話都不曉得說。旋即他想到孩子可能正在想學習上的事情呢,心思不在上面,也就沒吱聲。末了見人端著杯水往房間走,許爸還忍不住說了句:「多多歇歇腦子吧,看一集電視劇再睡覺。」

許多怔了一下,杯子里的熱水差點兒灑手上。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坐在了床頭櫃的小板凳上了。父母一直都對他們姐弟放養。她上大學時放假帶專業書回家看,她媽還總拉她去逛街逛超市,不讓她總待在書桌前。

許爸有些好笑,再懂事也還是個孩子,哪能每天都綳著,看看電視放鬆放鬆也好。

許多盯著電視屏幕上的雍正皇帝發獃。她總覺得後來清穿文流行有著二月河先生不可磨滅的功勛。《雍正王朝》啦,《康熙大帝》啦,妥妥的清穿必備知識講座。《明朝那些事兒》火起來以後,穿越者們不是也與時俱進地轉移了戰場了嗎。所謂重生,大概屬於靈魂穿越的一種?可這一年雖然是千禧年的第一年,她委實想不起來有啥特殊的地方啊。九十年代末期時天天喊著千年蟲,彷彿地球要毀滅了。可她連2012都經歷過,還不是活著就是噁心,噁心也得活著。

許多不安地扭動著手指頭,焦躁地想透過黑白電視屏幕上四爺看到那組至關重要的中獎號碼。她不甘心放棄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她從來沒有距離財富這麼近的時候。明明不是一無所知,卻始終鼓不起勇氣去觸碰。許多被內心的煎熬折磨的不輕,她不斷舔著嘴唇,感覺口乾舌燥。

許爸無意間看到女兒咬嘴上的死皮,不由說她:「別老是舔,容易開口子的。讓你媽給你拿點兒香油抹抹吧。」

許多被嚇得一抖,牙齒磕到了上嘴唇,登時就腫起來一塊。太狠了,她怎麼能下這麼重的嘴。她連忙「呸呸」的吐了嘴巴裡頭的血唾沫,焦躁夾雜著沮喪,讓她整個人都崩潰了。她悶悶地含混了一聲,急急忙忙回到了自己房間,插好了門銷,憤懣地撲上床,發泄一般捶著床板。

為什麼會這樣,她重回一次,連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也沒有嗎?

剛剛忙罷家務上樓來的許媽聽說了二女兒磕破了自己的嘴唇,擔心地過來敲門:「多多,讓媽媽看看,嚴不嚴重。」

許多將腦袋埋在被窩地下,聲音悶悶的從裡頭傳出來,有氣無力:「沒事,不出血了。」

許爸跟許媽在那邊房間裡頭商量,是冷敷還是熱敷對頭。許多躺在床上看著白花花的房頂想,當然是冷敷啦,受傷又還沒有超過24小時,冷敷收縮血管,緩解疼痛。

許多最後還是拒絕了許媽進來看一看的好意。借口已經脫衣上床,不肯起床開門。許媽不悅,卻也無可奈何。這個二丫頭,人不大,脾氣犟的要死,也不曉得小小年紀哪裡來的這麼大主意。

第二天早上,許多的嘴唇腫的更厲害了。喝粥的時候不小心碰到都疼得「嘶嘶」抽氣。不過許多沒當回事,她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愛咋咋的心態。原本她初中時代就不是個有自我形象經營意識的人。中考最後一天,她衣服前後穿反了示眾一天。最後結束離校,同班一個男生實在忍無可忍,指出她的錯誤,她也只是「哦」了一聲,回家再換。穿著明知道已經反了的衣服,毫無心理負擔地穿街過巷。

許爸天沒亮時就出發了。他要趕去隔壁鎮上搭開往縣城的小巴。一併離開的還有雞蛋筐子里的五十枚雞蛋、鹹蛋罈子裡頭的全部鹹鴨蛋以及昨天晚上許家姐弟集體上陣幫忙整理好的蔬菜。許爸住在工地宿舍里,根本不開火。許多知道,這些是許媽收拾好了帶給舅舅家的。

她看著空空如也的雞蛋筐子,呆了半晌,心情複雜莫名。

許多最終還是沒能說出讓爸爸掏兩千塊錢買彩票的話。她只是暗示爸爸,她覺得姐姐的生日特別好,而且姐姐今年中考,得多買她的生日號碼。許爸只是心不在焉地「嗯嗯嗯」,也不知道到底聽進去沒有。

唉,她連到底究竟是哪一期的彩票開獎號碼跟她家生日像都不知道啊!

許多到了班上,一如所料,收穫了眾多注目禮。可是大概是她的表情太坦然太鎮定,搞得班上同學反倒覺得她這模樣十分正常一樣。就連來上課的老師見了,都只是多看了兩眼,誰也沒就此發表任何意見。

同桌李雷因為坐在邊上,時不時看到,總想說點兒什麼。許多忍不住想要暴走的怒氣,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嘛事兒?」

李雷渾身一哆嗦,顫顫巍巍地趴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問:「你說,我到底跟誰談比較合適?」

OMG,她以前到底有多無聊,閑到發慌,這麼多人要找她當知心姐姐。

李雷是個清秀小少年,(嗯,看多了,接受了時代審美觀的設定,許多覺得他居然顏值在線了。)班上先後腳有兩個小姑娘對他釋放了進一步接觸的訊息(姑娘們,你倆確定沒約好?)。本來這事不難選,小男生看妹子,誰漂亮找誰唄!(等大點兒就該考慮妹子家庭背景了。)可關鍵是吧,這兩姑娘,一個膚白勝雪卻顏色稍遜,另一個五官明麗偏又膚色微黑,夢中情人是李若彤版本小龍女的李雷小少年就糾結了。

可是妹子們不會無限期地放他糾結下去,今天就是答覆的最後期限。

感覺好像單位要買東西,然後來了兩家供貨商,於是就PK啦,最終要看單位老大定下競爭性談判的贏家。哪兒來的優點,全是特點,你覺得是優點它自然就變成優點了。

許多不想摻和。李雷不想放過,這事許多從頭到尾進展比他還清楚,軍師豈可輕易放過。

「一個都別談,好好學習!」

「為什麼?」青春慕少艾的少年人一臉懵逼,為啥班長畫風會轉的這麼快。之前她不是表現的比我還積極嗎?

因為,少年,當年你兒子是我親自接生出來的,你家娃兒的娘絕對不是這兩姑娘中的任何一個,而且完全沒這兩姑娘漂亮。然後當年你拒絕了我的建議,執意選了那個白皮膚妹子,然後距離方能產生美,初一結束時你倆連話都不說了。

好吧,少年,我們的目標是星辰大海,還是請直掛雲帆濟滄海吧!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許多一本正經,嚴肅深刻地展開思想教育,「你才多大,你未來的路還有多長。與其將時間浪費在無所事事的蹉跎中,不如好好學習,充實自己。清華北大這種名校的教授都會告誡他們的學生,不著急,你們將來的伴侶現在很可能還在上幼兒園或者小學。(她不記得是從《青年文摘》還是《讀者》上讀來的類似的文章了。)在什麼年紀幹什麼事,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未來。等到有一天你垂垂老矣,回頭想想過往,你居然將最寶貴的時間都花在了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你會不會後悔啊。人,最寶貴的就是生命,生命對每個人只有一次。這是我們生而為人最大也是唯一的平等。倘若你連這個最有利的條件都拋棄了,請問誰還會還你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李雷:……班長好可怕,我完全聽不懂。

許多滿意地點頭,聽不懂就對了,人蠢就得多讀書。

當然讀了書以後你會更迷茫,因為姐講的全是乍一聽好有道理仔細一想都是廢話。

她心滿意足地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李老師正站在講台上,隔著第一排的空桌子,目光直視她,臉上全是意味深長的蜜汁微笑。

許多:……呵呵,利用身為班長的特權,纏著班主任將她調到第二排(遠了她看不清黑板又不想戴眼鏡),果然遭現世報了吧。老師的眼皮底下,好沒有安全感。

整堂課的數學測試,許多都老老實實。李雷給她散發了無數次可憐兮兮的哀求眼神,她都無動於衷。開玩笑,你以為手裡捧著茶杯的李老師真盯著窗外發獃,她只要敢動一下,李老師就能瞬間移動到她桌前。

再說,你以為姐還是從前的姐啊。姐也是這不到一個禮拜裡頭強塞硬咽才勉強記下了這個單元所有的公式啊。自己能不能考好還要打個大大的問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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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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