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庭中宴

翌日，陽光明媚，鳥語花香。

傾城猶在夢裡，門外的耳語絮絮時斷時續——

「誒，青兒，我們是等一會再進去，還是現在進去？」侍女青兒用肘間碰了碰身旁的人，小聲問著。

「親衛大人交代過要好生照顧這位玉人兒，我們還是不要擾了傾城小姐的清夢吧……」侍女藍兒猶疑了一會，小聲回應道。

「可是……今天是……我們要為她梳妝打扮啊……等會要是耽誤了……我們倆可就慘了……」青兒撅著衣袖，不無擔心地顫聲開口道。

正當這時，門咿呀一聲，開了。

伏在門前的兩人一下不留神，正要倒下，可更不幸的是，其中一人手中還捧著一盆水……

「啊——」看著手中的水盆就要傾盆覆下，兩人嚇得閉上雙眼，等待一場足以毀滅她們的災難——

預料之中的嘩啦聲並沒有出現，兩人不禁稍稍睜開雙眼……

「你們兩個不是說要幫我梳洗嗎？還愣在那裡幹什麼，趕緊進來呀！」傾城手捧水盆，巧笑倩兮道。

「傾城小姐你……」兩人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地開口道。

「哎喲，你們倆不要看怪物一樣看著我啊——接盆水算不了什麼啦！」傾城吐了吐舌頭，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好啦，你們趕緊進來吧——不然耽誤了時辰，害你們被責罵，可就不好了……」傾城俏皮不減地嘟囔道。

原來，她們在屋外小聲說的話，傾城全都聽到了。

兩人連忙接過傾城手裡的水盆，走進屋裡去……

青兒和藍兒畢竟是訓練有數的侍女，很快就進入狀態了，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萬事具備，只剩最後一步了——那一頭柔順細軟的如瀑青絲，該怎麼弄才好呢？

梳妝台前，傾城難得沉靜起來。

「小姐，今日想綰個什麼發？」青兒輕聲細語地開口道。

傾城抬眸看了看身旁順從卑怯的青兒，傾城忽地靈機一動，慧點地笑笑道：「嗯，像你們一樣就好……」

「啊？」兩人驚呼。

「怎麼——弄不了嗎？」傾城眼眸流動，故作可憐地低語道。

「不是弄不了，而是……」青兒和藍兒對望一眼，欲言又止。

「而是什麼？說啊……」傾城回過身來，好整以暇地看著身旁一臉為難的兩人。

「小姐，你是何等尊貴的人兒啊，怎麼能弄成奴婢這般模樣呢？」稍大膽的藍兒開口道。

傾城嘆了口氣，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青兒、藍兒，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看待我的，反正我並不覺得當侍女就會低人一等，侍女的裝扮怎麼樣了？難道一定要身著華服，戴各種各樣的髮飾才是尊貴？」

傾城此語無疑是驚世駭俗的，嚇得兩人呆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回應。

「算了，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你們就按我說的弄吧，千萬不要放太多東西在我頭上喔，很重的……」傾城說著說著，語氣就不由得可憐起來。

傾城活像小孩子的可憐語氣，兩人不禁笑了起來。

「對嘛對嘛，笑起來多好看——別總是唯唯諾諾的，膽膽怯怯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欺負你們呢！」傾城眨眼一笑，俏皮道。

難不成眼前這個美得奪目的女子說這麼多，就是希望她們能笑一笑，更坦然地做自己？

多少年了，何曾有人這麼待過她們？

青兒和藍兒吸了吸鼻子，笑笑著點了點頭，隨即便不再顧慮，開始弄了起來……

半響后，傾城一襲素衣，青絲綰起，褪去魅艷，盡顯清麗。

「小姐天生麗質，同樣的裝扮放在小姐身上，倒是像仙女下凡般，真好看。」藍兒由衷地讚歎道，而青兒則如小雞啄米般忙不迭地點著頭。

藍兒毫不做作的讚美讓傾城不禁紅了臉，微笑著開口道：「謝謝你們。」

這句自然而然的感謝，就像一股暖流，直直地注入她們的心，讓兩人禁不住紅了眼睛。

習慣了服侍人的青兒、藍兒不懂得如何去表達此時的感動，只能呆站在一旁，傻傻地笑著。

而這一邊，翎庭園處，已是熱鬧非凡。

「金陵有歌曰：官家小姐看蝶衣，藝伶女子看若水，兩位可謂是我們翎城二絕啊！今日趁著陽光正好，與幾位歡聚一堂，不失為人生樂事！」筒潛舉杯大笑道。

「親衛大人客氣了，蝶衣哪比得上若水姑娘的柔情似水吶！」蝶衣斂神開口道，舉止投足間，盡顯世家大氣。

「蝶衣小姐過謙了，若水不過是民間的一名小小藝伶，哪能與蝶衣小姐相提並論呀？」若水淺然一笑，輕聲道。

「兩位無需謙讓，各有千秋，皆是我翎城之幸——兩位大可放寬心享受今日的庭中宴。」筒潛笑笑著安撫道。

「庭中宴？親衛大人，如果蝶衣沒猜錯的話，應該還有人沒來吧……」蝶衣看了看空置在一旁的瓷杯，不偏不倚地低語道。

「蝶衣果然聰慧——瞧，來了！」筒潛不無笑意地開口道。

只見身著素衣的傾城猶如天仙下凡般翩翩而至，然而，一開口那股空靈絕塵的味道全都消失殆盡了——

「銅錢，你大清早的叫我來這，做什麼？」傾城撇撇嘴嘟囔道。

「傾城，我這不是為你設宴款待嘛！」筒潛搖了搖頭地笑笑道。

「你少來——還設宴款待，我看你是攜美賞花！嗯哼，你這個親衛做得可真清閑……」傾城眉，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聽出傾城語氣中的不以為意，筒潛不禁啞然失笑，輕咳一聲，沉聲開口道：「我這不是製造個機會讓你們認識認識嘛！」

不知筒潛葫蘆里賣什麼葯的傾城，睨了睨筒潛，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而站在一旁的桔梗，怔怔地看著自然而然拌起嘴來的兩人，一陣陌生的感覺向她襲來——

原來，他還有這樣的一面，自然、率性。

「傾城小姐，我們又見面了——不知傾城小姐是否還記得若水？」若水淺笑嫣然地開口道。

「那是自然，像若水這般美人，傾城自不會忘。」頓了頓，傾城意有所指地笑笑道：「況且，傾城與若水小姐可謂是算是舊識了……」

一想到當初女扮男裝時與曲弈風的相識，傾城不禁自顧自笑了起來，雙肩因情緒起伏而微微顫抖……

「喔？筒潛可不知原來傾城與若水是舊識……」筒潛撫著下巴，淡淡開口道。

「嗯……許是若水愚鈍，難不成早在行宮選拔前，若水有幸見過傾城小姐？」若水不無疑惑地開口道，秀眉因苦苦思索而緊蹙。

「沒……嗯哈哈……」傾城深吸一口氣，稍稍平復了下心緒才避重就輕地柔聲開口道：「在金陵街，天仙若水的一顰一蹙都是尋常百姓爭相模仿的呢！」

「喔？原來如此，也難怪，天仙若水確是名不虛傳！」筒潛從善如流地答道。

「不知親衛大人今日找我們來，所為何事？不會僅僅是閑話當年吧？」楊蝶衣似乎是不甘被冷落，語氣冷淡地開口道。

「噢，蝶衣不說，筒某還真給忘了——」是這樣的，相信你們也聽說了御城進選歌伶的事了吧？」筒潛輕茗一口茶，沉聲開口道。

「這就是為何我們會在這裡的原因？」楊蝶衣斷然開口道。

筒潛睨了睨陷入沉思的傾城，不置可否地沉聲道：「是，也不是。」

「什麼意思？」至此自終不發一言的桔梗，忽地開口道。

「很簡單，三城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長久以來各有所長，互不干涉，而現如今，御城城主上官一闕不知出於何種原因，率先打破了這個傳統，那麼勢必也會造成失衡——」筒潛說著說著，突然就停了下來，原本帶笑的眼睛忽地意味深長地環顧四周……

聞言，傾城忽地揚起臉來，盪開了笑顏，眼眸流動，神采四射——

這麼說來，未央很可能就是御城城主上官一闕打破傳統的緣由了——真是太好了1

未央，好樣的！相信不久之後，她們就能重回樂憐谷，哈哈……

儘管聽到這個消息，傾城心中早已樂開了花，可傾城沒忘自己此刻身份，稍稍穩了穩心緒后，也就恢復了平靜，似乎剛才的神采飛揚只是他人的錯覺。

還是若水開口打破這片刻的沉寂：「原來如此，筒潛大哥，需要若水做些什麼？」

「哈哈，若水，你可真是可人兒吶！沒錯，約你們前來絕不是品茗閑聊這麼簡單——主上需要你們前往曄城以示我城風采！」筒潛不無激賞地開口道。

「曄城？造成失衡的是御城，我們為何要去曄城？」楊蝶衣思忖片刻，遲疑著開口道。

「嗯，曄城新城主上位，我城與曄城也算是友邦，自然需要前去祝賀一番。」筒潛似笑非笑地開口道。

「祝賀——也就是說我們需要準備一番？」傾城微蹙眉頭，試探著開口道。

不是去御城啊……

曄城——不知道子矜怎麼樣了？

這樣毫無預兆地前去曄城展示，不知道會不會與子矜的計劃相衝呢……

要知道，歌舞琴雖同為技藝三絕，可就怕打破各有所長的平衡后，會導致此消彼長……

「屆時你們是代表翎城出訪曄城，自然需要好好準備一番。」筒潛煞有其事地正聲道。

筒潛此話一出，在座之人神色各異，有喜有憂。

頓了頓，筒潛輕咳一聲，臉色凜然地開口道：「主上交代過，希望眾藝伶好生準備——各位，可還有疑問？」

傾城等人被筒潛這般鄭重的模樣給震懾到了，怔怔地搖了搖頭……

桔梗的目光又一次被正坐在前方的筒潛給吸引住了，桔梗定定地看著他，忘記了尊卑，忘記了羞澀——

原來，關乎城邦大事時，他是這般果敢有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