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牢中生死劫

無數次醒來又無數次睡去，秦慕箏在睡睡醒醒間將燕王妃秦慕錚的一生如過電影般瀏覽個遍。

或許是真的穿越到了這個時空，又或許是這只是一場長夢，但是眼下，秦慕箏只能以秦慕錚的身份在這個時空中生活下去。老天跟自己開了一個大玩笑，秦慕箏覺得自己就是被薛定諤關進盒子裏的那隻貓，然後跳進了一個平行的時空中，成為秦慕錚。

這個秦慕錚虧得用了慕錚為名，沒有錚錚傲骨，偏生一個任人揉捏的軟面性子。秦慕錚生在豪俠世家，到她父親這輩，更是將這個俠字用黃金和鮮血重新鑄就了。祖產家業都用來周濟遊俠和窮苦百姓，更因為救了落難的今上與太子，全家慘遭叛賊滅門。秦慕錚是秦家上下三百七十六人中唯一一個活口，幸好還有一身拳腳功夫。好不容易帶着今上給的信物來到都城天啟，一道聖旨便將她賜給燕王韓軒為妃。

燕王韓軒是今上次子，太子韓徹傾心於秦慕錚。但是恩人之女為妾會讓今上遭天下之人恥笑，太子妃又必須為世家望族的貴女，王子中未娶正妻的便只有燕王韓軒。韓軒同滿堂嬌的花魁柳如煙相戀是全天啟人人知道的事情，本來美女配英雄也是美事一樁，但韓軒不願委屈柳如煙做個侍妾，煙花女子入王府為妃又不合規矩。韓軒接受了賜婚，同時提出了一個條件——柳如煙入府為側妃。

大婚之日，秦慕錚比照郡主的規制從一處行宮出嫁，而韓軒給了柳如煙同樣的依仗從滿堂嬌出嫁。洞房花燭夜，燕王妃獨坐新房伴着兩行燭淚到天明，柳側妃是一雙璧人恩愛非常。而世人只會贊今上重義，贊燕王痴情，羨花魁幸運，竟無人能懂燕王妃的悲苦。

秦慕錚學過拳腳功夫，學過聖賢禮道，學過寬厚忍耐，卻沒學過鶯歌燕舞，沒學過女紅廚藝，沒學過婉轉溫柔。所以她不會也不想同柳如煙爭奪燕王的寵愛。

韓軒待秦慕錚開始還算疏遠客氣，除了成為真正的夫妻，給了秦慕錚一個王妃該有的體面和尊榮。秦慕錚本就只求個容身之處，在王府中也平靜的生活了一段。漸漸柳如煙便不滿足於側妃的身份，三日兩日的便生出些小事端，嫁禍陷害，引得韓軒對秦慕錚厭棄了，連管家的權利也給了柳如煙。

柳如煙在王府中已經成為事實上的王妃了，人心欲壑最是難平，她無一日不在惦念著秦慕錚空擔着的王妃之位。

秦慕錚是個笨的，只覺公道自在人心，極少去分辨。不過即便去分辨了，起初是韓軒不肯信他的分辨，現在便是連她的分辨聽都不願聽了。今日被關入地牢，明明是柳如煙設計將媚葯下在了她的崢嶸殿內的燭火中，又買通了下人在地龍中多續了許多炭火。不過是因為熱又料定韓軒不會到崢嶸殿來便只穿了條單薄的裙子呆在寢殿。柳如煙怎就會在那時陪着韓軒一道來了，一番滿是構陷的開解便讓韓軒將只著單衣的秦慕錚趕出了暖屋。

秦慕錚便在冰天雪地中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妾室在自己的寢殿中行天地人倫，悲慘的死去，當真沒用的緊。秦慕箏成為了秦慕錚，秦慕箏不是秦慕錚。父親和小三找上門時，母親那絕望的一跳之後，秦慕箏心中的寬容忍耐就死了。秦慕箏不是個壞人，但是有人傷害到她的時候她一樣會反擊報復。若是她遇到同樣的情況，反正已經無所挂念了，她不好過，同樣也不會讓設計陷害她的人好過。

理清這種種，秦慕錚終於從昏睡中醒過來。就當時在做一個漫長而真實的夢，從此刻起她就是秦慕錚，一個努力把噩夢變成美夢的秦慕錚。

掙扎著要起身，卻發現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忍不住便要**出聲，喉嚨間就像是藏着一顆火炭，干疼的厲害又發不出一點聲響，唇角裂開，隱隱有血絲滲出。

「王妃，王妃您可嚇壞奴婢了。」錦瑟看到秦慕錚睜開眼，忙倒了一碗水。一手攙扶著秦慕錚起身，伺候秦慕錚喝水。

一口溫水下肚，像是一把鋼刀從口舌間一直刮到胃內，疼的秦慕錚不住的咳嗽。

「王妃您慢些喝。」錦瑟溫柔的為秦慕錚順着背。好說歹說又使了不少銀子，地牢的守衛才讓錦瑟帶着被卧和吃食進來。錦瑟在這裏已經守了一天一夜了。

一碗水喝完，秦慕錚深呼吸幾次，終於能發出嘶啞的聲音。「錦瑟，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王妃，地牢裏不見天日，奴婢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不過王妃您已經昏迷了整整三天了。要不是黃總管還念著您的寬容慈善放了奴婢進來，恐怕現在您就……」

這又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秦慕錚當然想從這地牢裏出去，眼下保存好體力，好好保重自己才有機會從這地牢走出去，而不是被人抬出去。

「吱吱吱，吱吱吱吱。」地牢裏傳來一陣老鼠叫聲。

「去，去。王妃奴婢進來這裏的時候，便見着這個食盒擺在這裏，也不是什麼打緊的事物。黃總管又吩咐了這地牢裏的一切事物都不得擅動，便不曾管過這食盒。只是總有老鼠圍着這食盒打轉，趕也趕不走，奇怪的很。」錦瑟隨手抓了個物件丟了過去，老鼠們只躲開了一線便又重現將食盒圍住，吱吱叫的更加歡快。

「錦瑟，你去打開看看裏面到底裝了什麼。千萬要小心。」這食盒是柳側妃的貼身侍女麗桃留下來的，想來不會太好心只是送了平常的吃食。

錦瑟小心的來到食盒邊，才將將那食盒的蓋子揭開了一點小縫，圍在食盒周圍的老鼠就不要命的從那個縫隙擠進了食盒。錦瑟嚇得尖叫一聲，丟掉了食盒蓋子，退到一邊。

這蓋子一揭開，不只是圍在食盒周邊的老鼠，就連藏在縫隙角落裏的老鼠也都涌了出來，去搶食食盒裏的東西。食盒裏裝着一盤樣式極為普通的糕點，地牢裏陰冷，放了幾天也不曾見有變質的樣子。老鼠們就像遇到了最美味的肉，瘋了一般去搶食那塊糕點，更有幾隻因為爭食打了起來，互相撕咬的血肉模糊吱吱亂叫。一盤點心轉瞬間就被老鼠們啃了個精光。

吃完了點心的老鼠們並沒有散去，反倒變得暴躁兇悍，相互之間打成一團，叫聲也變得凄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