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暴殄天物
鬼煞雖然知曉她用了貓蠱,但也是正中他下懷,可此時同樣遲遲不見有倚魂樓的人前來,他差些以為先前謝酒棠只是為了騙他而拖延時間的。
鬼煞原先找到的關謝酒棠與絕音的屋子就已經離越家有好幾里遠了,現如今三人站在破敗的大院裏僵持,著畫面怎麼看怎麼詭異。
絕音原先隱藏的焦灼隨着時間地逝去愈發快地顯露出來,而謝酒棠倒是在一旁斂下眉眼,沒什麼神情。
院裏不知何時起了風,風席捲處,幾株雜亂無章的老樹被吹得簌簌作響。
絕音抬眼望了望逐漸陰霾的天空,又再次轉向謝酒棠,這次謝酒棠連個眼神都沒有回他。
滴答,謝酒棠眼裏忽然落進一滴雨。
緊跟着,第二滴,第三滴……這次瀟瀟的狂雨不同以往回雪城綿密的細雨,隨後便聽見轟隆隆一聲悶響,電光忽閃,雷聲貫耳。
雨勢越下越大,院中逐漸瀰漫起一層水霧,使得三人越來越辨不清對方的神情。
最後在大雨漣漣中,謝酒棠視線模糊,隱約只見到幾步外槍尖銀亮一閃,身後有長刀攜著雷霆怒意錚鳴響聲,一道白光自謝酒棠身後凌空爆開。
與對面那桿銀槍的槍尖直直撞上,槍尖瀰漫出水霧,那水霧彷彿凝在半空又逐漸開始流動般蔓延開,而那道不知名的白光則純粹的純白,不是十月風起時風卷浪翻的蘆花,是冷冬里鋪天蓋地的寒雪。
銀面罩住了那張不羈臉龐上驚駭的神色,瞬間兩方掀起了滔天的殺氣,壓得人喘不過氣。
水霧越慢越大,雨聲漸漸蓋過了那一刀一槍的打鬥聲。
絕音早已在謝酒棠身側看得獃滯,也根本無法分辨那憑空從他們身後出現的黑影是何人。
起先他還能分辨出不遠處那道黑影與銀紅色,但逐漸地除了刀槍的交纏聲他再也聽不清其他,除了一片如針織就的殘影再也看不清其他。
最後聽見「倉啷」的長槍拄地聲,半空中兩聲悶哼,緊接着驟然爆開一朵碩大的血霧,分不清究竟是誰的血,血霧中槍尖一點銀亮耀目異常,一閃而逝。
只是一眨眼的時間,絕音再定目看去,那個銀紅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雨色中,他正疑惑著銀面鬼煞去了何處,忽然一道暗影從右側籠下來。
「謝九——」
絕音瞳孔驟然一縮,正想伸出手去阻止,但同時身後又一道黑影籠下,勾着他的衣領將他輕而易舉地拎在手上,極其迅捷地退後數丈遠。絕音知曉攔下他的人沒有惡意,但暗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着謝酒棠被那道銀紅的身影一同退遠,逐漸在雨簾中凝為一個黑點,繼而消失。
「吵死了!」絕音還沒從不甘願中緩過神來,他僵硬地轉過頭來,這才看清這個一開始拔刀相助的人誰。
「梅……是你!」他原以為會是倚魂樓的人,但不想救他的竟會是鏡花宮的人,然而他剛說了一個字時才想起來自己原來根本沒記住梅少祈的名字。
「怎麼是你?!」等梅少祈將絕音打量一番后大驚。
「什麼叫怎麼是我,看來你沒想救我是不是?」絕音一面擔心被銀面鬼煞帶走的謝酒棠,這才想起一刻鐘前謝酒棠比的那個手勢究竟是何意。
原來她一開始就沒打算通知倚魂樓的人,因為她知道遠水救不了近火,而她又知曉梅少祈遲早會找來,所以那貓蠱是引給梅少祈的。可方才雨勢太大,水霧漫成一片,他與鬼煞的交手過程使他來不及分清方位,於是誤救了絕音。
想起謝酒棠先前告訴他的事情,他猛然扣住梅少祈:「你去趕緊去救謝九,她一個弱……」說到這裏他一頓,把后兩個字咽了回去。
「不用你催!」梅少祈心下煩躁,沒在意絕音的欲言又止,也沒深思他的話就甩開了那拽住自己的手。
絕音的手僵在半空,一瞬間思緒混雜,在嘩啦啦的雨里張了張口卻不發不出聲音。
……
銀面鬼煞的速度比梅少祈更快,仗着自己絕頂的輕功,一路在屋檐上起伏飛馳。
因嫌拎着謝酒棠太費勁,他索性攬着她的腰將她一把扛在肩上,這可苦了謝酒棠,大半的密集雨水傾盆倒下,她一襲冰紈裙早已緊緊貼在身上,隱約勾勒出少女的曼妙曲線。
但顯然鬼煞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注意這些,謝酒棠在顛簸中勉力抬頭,乾脆找個支點,伏在鬼煞的肩上。
她將下巴擱在他肩上時明顯感到攬着她腰的人腳下微微一頓。
但一瞬過後又平穩如初,只是氣息越發不穩,從謝酒棠這個角度看去,他半露在外的下顎已然同他的面具一般蒼白。
「喂,你流血了。」謝酒棠騰出手指著鬼煞由銀紅轉為深紅的前胸。
沒有人答她,耳邊風聲獵獵,雨勢依舊不減。
「我說你流血了,不能淋雨。」謝酒棠這回湊上他耳邊大聲喊道,似乎很為他的傷勢心急,雖然實則是她不願淋雨。
「終於不裝啞了?」
耳邊忽然聽鬼煞低低回了一句,語氣好像里彷彿帶了一絲對一個任性孩童的寵溺,一剎那雨聲如瀑,聲音有些破碎地飄在雨中。
然而鬼煞一說完整個人忽然從半空墜了下去,步子並不很穩地帶着她落在一處山洞裏。
一把將謝酒棠甩下,銀面鬼煞驟然轉身,哇地噴出一口血。
謝酒棠面無表情地看着,臉上帶了幾分幸災樂禍,「看吧,擄走我你得不到半分好處,傷勢還會加重。」
鬼煞彷彿早已不指望從她嘴裏能說出什麼好聽的,往穴道上一點,止住胸前那瘋狂淌出的鮮血,往嘴裏扔了一顆丹藥。
「武林聖葯,療傷聖品。」謝酒棠盯着鬼煞方才拿出的瓷瓶,忽然感嘆了一句,「就這點小傷還需要『麟楓散』你可真是暴殄天物。」
鬼煞忽然垂眼看她:「你何時傳消息給鏡花宮的人?又如何知道那人在的?」
謝酒棠明白他想問什麼,「在地上刻字的時候。」墨玉眸一閃,語氣中有揶揄,「你的銀槍太乾淨了。」
聞言鬼煞啞然失笑,原來是她蹲下身時銀槍上的反光泄露了一切。
縱然在場幾人除絕音外都內力相當,但那時梅少祈離得很遠,幾人都難以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