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鬥茶大會

第十一章 鬥茶大會

翌日果真是個晴天,燕雀啁啾,微露點滴。

麗日綽約,走出客棧不遠處,就能見到一片野林,間有蒼翠雨竹,矮處簇擁著黃白野花。可一夜之間,素日通向這裏的寧靜長街忽然聚來許多人,長輩攜著孩童,文人敲著摺扇,武者抄著短劍,或悠然閑適,或匆匆忙,都朝一個方向奔來。

這些人趕去的,正是回雪城年度的鬥茶大會。

說到鬥茶,也稱茗戰,通常在清明后新茶初出時舉行,大致有鬥茶品,行茶令,茶百戲三樣活動,參賽人不會太多,自帶名茶來,各展身手比技法精細流程有序,最後經品評,分出高下優劣。

就是不知道回雪城的鬥茶是個什麼模樣,謝酒棠眯了眯眼,想起以往在盤命閣時,也時常隨師父觀過鬥茶,彼時她看不懂,師父又總不肯離開,見她年幼坐不住,便教她看鬥茶中的種種樂趣,她這才勉強耐下性子看完。

但她在翕州時看到的鬥茶大都放在茶樓中,極少會擺在山野林外,沒想到回雪城也是這樣。

一身雪青色衣袍,搖著十二骨摺扇,謝酒棠在路上走着便能輕易聽到旁人的對話:

「賭坊里早就下注賭誰勝出,你們猜呢?」一人最先開口。

「年年都是王家人的平水珠茶,有什麼可猜的。」

「誒,未必,我聽王家人說今年晏家公子晏則也會參加鬥茶,就是不知帶來的是紫岩還是蘭雪。」

「晏家,哪個晏家?」

「還有哪個晏家?」旁邊人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就是那個專門制茶的晏家。」

「嘶——他若是來還真不好說,幸好我沒下注。」

……接下來就是兩人日常的寒暄,沒什麼可聽的,謝酒棠不動聲色地加快步子朝鬥茶地點走去。

遠遠就能看到竹林邊搭起的枱子,幾人坐在屏風后,前面曲曲折折放置著茶具,茶具雖不奢華但做工精緻,而台下早已人滿為患,相互擁著。一名長者站在台上壓了壓手示意人們安靜:

「諸位,今日是大家期盼已久回雪城的鬥茶大會,希望各位能拿出各自本事,按守規矩,以茶會友。」

「首先進行鬥茶品一項,請各位準備。」

老者念完,便讓開身子亮出了一排齊整精雅的茶具。

十幾個年輕人以及年長的人各自或疾或徐地踱步上前,繼而聽得一聲令下,只見聞香,鑒茶,捶碎,碾茶,拂袖,煎水,緊接着調膏,點,擊拂……幾人的雙手便如穿花蝴蝶般在茶具上嫻熟撥弄。

一番比斗下來,隱約可見有幾人額上漸漸滲出細密的汗珠,珍鮮馥烈的茶香緩緩籠住了整個斗場。

簇擁的人群逐漸變得寂靜,人們靜靜觀望,連呼吸都緩了下來。謝酒棠遠遠望着,在簇擁人群中果真望見了幾個熟悉的身影,只停留了一瞬便挪開了視線。

不出所料,第一輪僅論湯色便刷去一大批人,手中捏著的杯盞湯色不是灰白便是黃白。再接着看湯花,好幾人心思浮躁,湯花不勻,因此水痕出現過早,遑論咬盞。更有甚者,注湯時便持盞不穩,一注盈滿,直接落敗……故而直到最後,在場人中點湯,擊拂皆恰到好處,且湯花勻細,又可緊咬盞沿經久不散的,只剩下先前幾位路人議論的王璟與晏則。

兩人端著杯盞,相互對視一眼彷彿一瞬間引燃的火光,晏則端着手中的蘭雪茶,王璟舉着手中的平水珠茶,落落大方。

最後老者重新登台,只聽他恭敬地欠著身子對屏風后道:「看來勝負還需請長老品評。」

屏風後人影一動,幾分蒼勁斑駁之態的聲音響起:

「王公子沏的依舊是越州的平水珠,但此次竟能用松蘿茶的製法融進其中,可謂前無古人,茶水色澤綠潤,珍鮮馥郁,是平水珠茶本色,只是如此一來就少了份烈味……」說到這裏那個蒼勁的聲音頓了頓,「而晏家公子用的是會稽山的蘭雪,色香與平水珠各有千秋,但這杯蘭雪茶水痕略顯晚,因而浮在盞面的湯花更佳,且茶色與他挑的鷓鴣斑杯盞相得益彰,便達到了味輕醍醐,香薄芝蘭的效果。」

「不過就算如此,老夫依舊以為兩人高下難分,」就在眾人以為他就要宣晏則勝出時,老者話鋒一轉:「故——此處還有一試,免去行茶令,便從茶百戲中一決高低,二位意下如何?」

話落在場人俱是一愣,王璟與晏則也有片刻恍惚,但很快又作揖異口同聲地應下:「自然是,求之不得。」

這下人們更來了興緻,見那兩人分立台上兩邊,各自面前擺放着同色茶湯與茶盞,茶麵凌亂浮着茶葉,旁邊備好了分茶的茶針。

謝酒棠也躍上樹,卻意外地看見不遠處另一棵樹上也有個白色的身影,她挑了挑眉。

王晏兩人凝神屏氣,似乎眼前景物只剩下了眼前茶湯,靈巧又細緻地撥弄著茶麵上的茶葉,所執茶針仿若是畫師手中的筆,筆走龍蛇,輾轉分旋,那茶麵彷彿是一張永不會點破的宣紙,所及之處便無不渲染開來,泛開的細緻漣漪如同一幅水墨丹青中的濃墨,層層洇透。

且不論分茶結果如何,台上兩人的手法皆精妙無比,只看動作便讓人心曠神怡,看眾人目不轉睛的樣子便容易得知,只恨不能讓這分茶的過程更久一些。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到了,兩人同時放下了茶針,看着分好的茶湯,只深深吸了口氣竟不敢吐氣。

待老者過目后,很快那兩個杯盞便亮在眾人眼前,左側的是王璟的,他分的是一幅月宮玉兔圖,玉兔在碧波中栩栩如生,而尚還冒着熱氣的茶麵上緩緩騰起的白氣如同月宮中裊裊不絕的仙霧,教看者瞠目結舌。

再看晏則分出那杯,更是看得人嘆為觀止,他分的是一幅重山鎖翠煙圖,綠茶湯中遠處重山連綿,騰起的白霧也似繚繞霧氣,空中一行白鷺,山前小石潭水泠泠,近處翠柳黃鸝,蟲魚花草,無一不細緻得令人驚嘆!

哪怕是跟師父看遍五湖四海鬥茶會的謝酒棠此刻也不得不承認,精彩!的確精彩!

只是王璟分的物是主體,而晏則整幅圖的景皆可看作主體,無論是精細,氣勢,美感,看來晏則都略勝一籌。

不出意料,老者果真宣告是晏則勝出,晏則面色平淡,王璟也是一臉坦然,生逢對手是幸事,這場對決兩人都暢快。

勝負已顯,人群便在嘈雜中緩緩散開去,有的是論茶,有的是論人品,議論得最多的還是各自在附近賭坊贏了或是輸了多少錢。

見樹下簇擁的人散了,謝酒棠不動聲色地從樹上掠下,而雲浣塵正想靠近那兩盞分好的茶細看,眼角余光中察覺一道狹長的白光裂空而來。

她不由一驚,情急之下一面避過要害,一手在髮絲一抹,幾十根繡花針如漫天花雨撒向那道白光奔來的方向,這正是她昨日在客棧殺那大漢的招式。

而頃刻間那幾十根繡花針竟被對面人輕易地一一打落,一雙玉色軟靴從暗出緩緩踱出,被修長的白衣遮去了一部分,雲浣塵靜靜看着冷然吐出幾個字:「陸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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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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