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江山與戰功

有驍騎將軍林知音帶頭執行軍令，其餘諸將儘管心中不平不解，也不得不依照蕭野的指示將各自營壘撤回。

豁然間，代州城之困驟減，頓時讓那些站在城頭上神經緊張的匈人士兵大惑不解，火速將城外秦軍的變化報告黑支邪。

午時末，所有圍布的營壘全部撤回，大軍營寨重分左中右三軍排列，居於代州城南門五里地外。

大帳里，鐵英正在熱著酒水，在這寒風刺骨的日子裏行軍打仗，人最缺的就是這種暖和的東西。

蕭野仍在看着沙盤上的模擬地形，算計着他心中的謀划。

忽然，林知音掀開門簾進來，霎時帶進來一股凜冽的寒風。

「喲，林將軍回來了？一切都辦好了嗎？來，這邊坐。」蕭野將注意力從沙盤上收回，熱情招呼。

兩人來到榻上坐下，鐵英舀來熱酒，但林知音卻拒絕了熱情，蕭野恍然大悟大罵自己大意，趕緊讓鐵英換上暖和的開水。

林知音很顯然不是為了這些客套而來，她一臉凝肅，開門見山問：「元帥軍令，末將已經執行妥當，只是末將未能領悟元帥妙計，三軍撤營，等同於放任黑支邪於不顧。匈人入寇秦地，掠地千里，秦地子民深受其害，此次好不容易將他困於代州城，若是就此讓他跑了的話，只怕會寒了將士們的心，也會讓大家的努力付諸東流，因此，特來向元帥討教一二。」

巾幗英雄，當仁不讓，這便是林知音的風采。

「什麼元帥末將的，這裏又沒有外人，林姐姐又何必見外？」

「難道，末將跟元帥很熟嗎？」

「這個……」林知音的態度顯得有些咄咄逼人，令蕭野一時間也不知道究竟該如何解釋。

他現在，只是蕭野，這個名字，與林知音三個字之間，確實相隔甚遠。

「好吧，既然林將軍想知道的話，我說說也無妨。」尷尬片刻后，蕭野的口氣也緩了過來，說道：「以我們眼下的兵力，如果當真是要圍困代州城的話，敢問林將軍有幾分把握？」

「沒把握！但至少，我不會輕易丟掉黑支邪！」

她說的是實話，以五萬人圍困代州城，即使營壘能夠彼此相連將城池圍成一圈，可因兵力有限，圍城的營壘厚度便成問題。

如此，根本抵擋不住匈人情急之下的突圍衝擊。

一旦被撕破了口子，彼此還沒法有效兼顧。因此，圍，不如不圍。

「可即使如此，元帥也應該集中優勢兵力，嚴防幾處出口，這樣的話黑支邪也難以逃脫。」

蕭野笑了，仰頭喝了一大口熱酒。

「此時我方畢竟有代州城裏十萬百姓身家性命都在他們手上，如果把他們逼急了的話，恐怕這十萬百姓的身家性命都會先行陪葬，這又何必呢？再說了，到時黑支邪只要把他滿嘴的鬍子剃光，再把穿着換上，亂軍之中，誰能認得出他？」

「既然代州城圍不住，也攻不了，那又何必再圍。」他說着，忽然又笑了笑，說道：「長城之內，何處不是我大秦土地，他黑支邪即使要跑，又該往哪裏跑？所以，即使我們不圍代州城，他同樣也還是處於被重重圍困之中。我們急，黑支邪比我們更急，你以為，匈人就不怕死么？」

圍不住，攻不了，那又何必再圍？

驀然間一句話，似乎令林知音恍然醒悟了什麼一般，眼前這個談笑風生臨危不亂的傢伙，似乎又高深莫測了許多。

「那元帥打算如何？」

「不如何。」他說道：「反正兵我已經收了，黑支邪要是覺得自己沒待夠的話，大可以試試繼續在代州城裏待下去。不過以我看來，估計他已經受不了了，拚命都想逃回他的草原大漠去。那就跑吧，我又不攔着他。」

說罷，他讓鐵英拿來紙和筆，入座迅速寫了一封信遞給鐵英，吩咐道：「務必幫我把這封信送到黑支邪手上，告訴他，宰了他父親和兄弟的深仇大敵就在這裏，他要還算是個男人的話，就領兵出城與我來一場公平的對決！兩萬對兩萬，甚至單挑也行！」

鐵英領命而去，林知音眉頭一皺問：「你是他的殺父仇人？」

蕭野微微一笑點頭：「一年前深入漠北，端了他們的老巢，順帶着把他父親和幾個兄弟給砍了，他應該還記得這個仇吧。」

「可是行軍打仗不是兒戲，更不是私人恩怨間的生死決鬥，黑支邪會答應跟你對決嗎？」

「你這就太以己度人了。」蕭野坐下，重新端起酒爵，「匈人不受中土教化，性子野得很。我太了解黑支邪了，首戰失利，損兵三萬，這並不代表他的兵就不兇悍，而只是被我們夜襲得手罷了。平心而論，要是真以兩萬對兩萬來一場公平決鬥的話，我們的御林軍，還真不是他們的對手。」

雖然林知音也深通兵不厭詐的道理，可如今營壘已撤，黑支邪究竟上不上套確實難料。然而事實卻也正如同蕭野所說的那樣，要是來一場公平決戰的話，別說兩萬御林軍了，就算是四萬以二對一打他兩萬，也沒有多大的勝算。

匈人，天生便是馬上的勇士！而反觀中原驕兵如匪，戰鬥力可見一斑，更何況此次北上的八萬大軍中，還有兩萬是臨時徵調的地方軍力。

「要不，我們打個賭怎麼樣？」見林知音仍是有些疑慮，蕭野索性舒舒服服地半躺上榻，說道：「你覺得，我們把營壘撤開，黑支邪會趁機出逃么？」

「難道不會嗎？」

「我看不見得。」蕭野笑道：「至少我敢賭兩日之內，即使我們毫無動靜，黑支邪也絕不敢出城池半步！」

「……」

大軍北上，不出半月，捷報便已飛馬傳來。御林軍飛熊里大捷，左右兩翼合擊，共斬敵四萬，繳獲戰馬萬匹，向北追擊六百里，將黑支邪兵團困於代州城內。

消息傳來，滿朝大臣們總算是緩了一口氣，烈帝也大喜，當場盛讚冠軍侯用兵果然非同凡響。

李克大感失算！早知如此的話，他當初就該請旨隨軍出徵佔據一份功勞，眼下，倒是讓李乾撿了大便宜。

黑石嶺伏擊，捷報上有所提及，已令烈帝對那小子又讚許有加了。

得知朝堂消息，李克立即叫來白玉郎，白玉郎剛剛進得他的書房，他便開了口：「先生啊先生，這次真是失算呀！早知如此，當初先生就不該阻止我請旨出征，看，眼下這大便宜白白讓四郎給撿了吧？」

他話中雖無怒意，但卻明顯有了些責備的意思。

但白玉郎卻只是嫣然一笑帶過，並不介意。

「敢問殿下，到底是江山重要，還是戰功重要？」他優雅入座，接過李克遞來的酒爵問道。

李克驀地一愣，頓時從失意中鎮定過來。

「先生此話何意？」

白玉郎又是一陣媚笑：「殿下呀殿下，看來您真是氣急攻心了，倒是忘了自己該辦的事。你想，晉王要是也在西京的話，噶東贊王子的事你如何來辦？以晉王的脾氣，他會願意把他的同胞親妹妹遠嫁土番那樣的蠻邦國度嗎？而如果你也跟着一起出征了的話，那誰來操辦此事？」

「江山與戰功，孰輕孰重，我想殿下應該比誰都更清楚吧。」

聽這話，李克赫然醒悟，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對呀，晉王已經隨軍出征，只要他不在，撮合噶東贊與優樂之間的事情，豈不正是大好時機？

噶東贊回去之後，據說土番請婚的國書都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