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邊關戰報
將馮文遠送至魏王府，又將秀才送回平康坊，鐵英這才駕着馬車打道回府。
鐵英一路上都沒說話，神色凝重，心裏又在抱怨那個事情。
「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很糊塗？」馬車在晦暗的夜色下輕顛前行，蕭野忽然掀開門簾問。
他這才回過頭來，抱怨地看了蕭野一眼，迅速轉過頭去。
「公子，你也知道你現在很糊塗么？你如此輔佐太子，而且與他交情還如此深厚，若是他日太子登基，你又打算將自己放到什麼位置？」
一山，始終不容二虎！這正是古來生在帝王家的悲哀所在。即使是親生骨肉間，也勢必要斗個你死我活。
更何況，他們之間還不是親生骨肉！
蕭野慨然苦笑，這麼些日子以來，他也在糾結這個問題。可越是跟李彥交往下去，他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也越是清晰了。
「天下太平，大秦一統，百姓安樂，四海安定，這便是我之所願，我想同樣也是太子所願。既然所願相同，又何分你我，讓這天下再起戰亂？更何況，太子仁德，在這一面，我自認為不能與他相比。他日四海平定，要到安定天下的時候，他會比我更加合適。」
畢竟是個軍人，或是因殺人太多手上戾氣太重的緣故，蕭野在仁厚德政一面，知道自己其實不如李彥。
既是同樣心繫天下，又何分彼此。更何況，蕭野深知，若是再起兵變的話，動輒也會造成數十萬人家破人亡、餓殍遍野的人間慘劇。
他自幼便被這樣的慘劇所連累，成為孤兒，一生飽受心靈和精神上的痛苦折磨。
「那……我們這些年以來的努力難道就這樣白白的浪費了嗎？」鐵英的情緒有些激動。
他也是個孤兒，四歲不到，家人便受那場兵變所累，屍骨全無，就他一人活了下來。
不只是他，朔方的許多人，也都有同樣的遭遇。當初戰亂中流離失所，流落到朔方，蕭毅本可以將他們殺掉，向烈帝邀功請賞，可蕭毅沒那麼做，而是包庇了他們，將他們留下來，從此不必再失魂落魄。
他是忠於高帝，忠於自己良心的。正因為此，林牧當時才確定，蕭毅必是可托之人，才將那孩子託付給他，從此拜為他的義子，改名蕭野。
蕭蕭牧野，逐鹿天下！
而蕭毅也沒有辜負林牧的重託，臨終前將朔方統帥之位傳給了他這個義子，而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他的親生兒子，是蕭野出生入死的鐵血兄弟，他的名字叫做蕭綱。
這麼多年以來，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願望————推翻李洪烈，讓大秦江山重歸正統！
同時，也為當年那些被殘酷屠殺的英靈正名！
對於此事，蕭野曾無比糾結。汾州一戰，短短不過一個月時間，竟有數萬人陣亡，數千百姓因此而死，無數人家破人亡。
那一幕幕人間慘劇，蕭野仍歷歷在目。或許也正是那一刻，他改變了看法。
「太子仁厚，當年那件事，他會給所有人正名的，只是現在還不到時候。打打殺殺，血流成河，中土百年以來，死的人難道還不夠多嗎？我們都是孤兒，都嘗過家破人亡的滋味，汾州一戰，就有那麼多人因此而重複我們的悲劇。做人，用不着那麼自私不是嗎？」
「可是……」聽這一席話，鐵英似乎深有感觸。
「可是到時候，你怎麼辦？」
這是個問題。如果李彥登基了的話，那他這個高帝的孫子、前太子李智的長子、秦庭正統的接班人，又該何去何從。
「回朔方吧，為這苦盡甘來的天下守住國門，叫胡馬再不敢南下一步。」蕭野笑了，「到時候，我們都一起回去，在平坦無際的草原上放馬高歌、自由自在。到時候你再娶一堆媳婦兒，生一大堆孩子，沒事兒的時候就教他們騎馬射箭，兄弟們也都如此，好讓我們定國軍世代延續下去。」
「……」
但在心裏，蕭野卻終究不能這麼坦然。不為其他，只因南方捷報已至，自北南下的凌冽風中，也撲來了戎馬的血腥味道。
十月了，已到了匈人和胡人們大展身手的時候。
次日一早，滿朝文武乃至所有帝都百姓都還未從南方大捷的喜訊中緩過神來，一隊飛騎又飛入了西京。
但卻不再是捷報，而是匈人兵分兩路入寇邊關、朔方軍元帥元文禮遇襲被殺的消息。
頓時，全京嘩然震動。
匈人，那可是類似於狼的種族！而朔方沒了飛帥，狼的種族竟然這麼輕易地就越過了長城，殺入秦地。
他們兵分兩路，一路攻夏州，一路入紫雲。而失守的，正是元文禮親自防守坐鎮的紫雲關。
截止發報時，匈人已入境掠地數百里，沿途郡縣遭殃，軍民糧食被洗劫一空，匈人右王率領六萬大軍正一路南下，看意圖，似要直奔西京而來；而另一路由左王率領，兵有八萬，正全力攻擊夏州一線，但夏州一線有雲麾將軍蕭綱親自坐鎮，匈人不能越雷池一步。
但事態緊急，匈人右王已掠地而來，六萬鐵騎，如無有效抵抗，數日便可抵達西京城下。
烈帝震怒，大罵元文禮無能。可朝廷剛剛經歷汾州兵變事件，宇文復的十萬大軍又在江淮之地尚未還師。
復地安撫，至少也要數月之後方能回京復命，否則吳人又會見機再度渡江北上。
竟連定國軍鎮守的鐵桶防線也已經被撕破，西京直面匈人威脅。
朝堂上沸騰了，慌亂中已有不少割地求和的聲音。烈帝性情暴烈，下令將那喊出割地求和聲音擾亂軍心的傢伙拖出去砍了腦袋。
「難道我大秦就當真是無人可用了嗎？」他怒聲震斥，朝堂上方才安靜下來。
那些個平常總喜歡上奏彈劾抓住雞毛蒜皮算計同僚的士大夫們，此刻全然沒了往日的神氣，一個個只如同技窮的黔驢一般默不作聲。
兵部尚書李元冀左右看了看，上前奏道：「啟稟陛下，臣可推薦一人，若陛下肯用，則匈人可退。」
其實不用他點名，只要他這話一出口，滿朝文武們已經知道他要推薦的究竟是何人了。
烈帝也知道，只是他還是越不過心頭那片陰影。
「哦？元冀請講。」
稱臣不稱卿，而是直呼其雅名，這是君主最是信任親近的表示。
李元冀一絲不苟，說道：「冠軍侯蕭野！若是有他領軍出戰，臣以為，匈人可退。」
頓時，朝堂上又議論紛紛起來，有贊同也有不贊同，甚至還有不少唾罵的聲音。
那小子，無德呀！在西京城裏簡直是臭名昭著，不日前竟跑到平康坊中去過夜，府中姬妾一大早的鬧到坊里去，此事鬧得沸沸揚揚，簡直不追究那小子給朝廷丟臉就已算是莫大的恩賜！
可話說回來，眼下大敵當前，西京危在旦夕，如果不用他，又還有誰可用？
就在朝堂上為此事爭吵起來之際，老太尉曹景芝站了出來，說道：「啟稟陛下，臣以為，李大人所言甚是。」
這向來如同尊神一般立在朝堂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動輒便要給人難堪的老傢伙，此刻他竟然同意了李元冀的意見。
這真是個奇聞！
頓時，滿朝安靜下來。
「匈人生性嗜血彪悍，騎兵更是如同狼群般兇殘厲害，非常人所能敵。只是眼下，宇文駙馬尚在江淮一線不能趕回，放眼朝中之人，也就唯有冠軍侯與他們長年打過交道了。臣以為，可由冠軍侯領軍退敵，只是，縱虎歸山放龍入海，卻也是對朝廷後患無窮，因此臣建議，陛下應欽點一名監軍，由監軍親自掌握統軍兵符為妙。而冠軍侯嘛，只給他用兵之權便可，用兵之後，兵權還要歸於監軍來掌控，方能萬無一失。」
聽這話，大臣們都明白了，曹景芝這是要給蕭野下一個緊箍咒，讓他不能為所欲為，始終處於朝廷的掌控之中。
烈帝深感同意，問：「那不知太尉覺得誰能擔任監軍？」
曹景芝抱拳叩首，也不顧自己年歲已高行動不便，竟自告奮勇道：「臣不才，願領監軍一職，親自為陛下坐鎮三軍！」
李元冀頓時暗呼不妙，用這個對行軍作戰絲毫不通的老學究來坐鎮三軍，還叫人家將軍元帥怎麼去排兵佈陣與匈人開戰？要知道匈人那可是如狼群般的騎兵，可聚可散，行動迅速，需以機動靈活的戰法方能與之較量。
可沒等李元冀再稟，烈帝便敲定了下來：拜冠軍侯蕭野為行軍大元帥，太尉曹景芝為監軍大臣，統帥御林軍北上禦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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