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溯春

頃刻的靜默后，慕雲仙當即冷嘲熱諷起來：「送這些東西給你，成王是以為你沒長大呢，還是打算討好永吉啊？」

幾個侍女也放肆地笑起來。

「那這些就當賞你了吧！哈哈！」

慕雲仙隱藏的嫉妒瞬間全無，敏月聞言，很有眼色地將拿走的布匹重新丟回箱子上，就像施捨似的。

待慕雲仙幾人遠去，慕永吉才擔憂地抬頭望著雲姝道：「姐姐，你沒事吧？」

「姐姐沒事。」雲姝蹲下來笑眯眯地問他，「永吉喜歡這些東西嗎？」

慕永吉看了看箱子里各式各樣的玩具，心動早已寫在臉上，但仍很矜持地思索了一會兒，才緩緩點了點頭。

雲姝摸摸他的頭寵溺地說：「那這些就都送給永吉吧！」

慕永吉當即張大嘴巴，一臉的驚喜，但隨即又說：「可這是成王殿下送給姐姐的。」

「小傻瓜，姐姐的東西就是永吉的東西啊！」

「真的嗎？！」他眼睛終於大膽地一亮，待雲姝重重點了點頭，他當場歡叫起來，雀躍不已。想必他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稀奇古怪的玩具吧！

其實，沈佑航送這些東西給雲姝，可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雲姝絕不是個能被珠寶玉石打動的女子，費力討好她還不如送些東西給小些的慕永吉，哄得她身邊的人開心了，不怕她不高興。

體會到他的心意，雲姝又是感動又是無奈，想了想，當務之急還是叫許萬來幫忙搬這些箱子吧！

小宴后至今已近半月，雲姝已經收了成王府好幾回的禮，從胭脂水粉到糕點果品一樣不缺，不僅僅有雲姝的，沈佑航竟還很貼心地給秦媛準備了一些。或許是林義回去將慕雲仙截下禮的事告訴了沈佑航，自第二次起他便親自前來，讓慕雲仙再也無話可說。

上回他送的三尊紅木箱子讓慕永吉忙得不行，小傢伙每天都在箱子里掏寶貝似地翻找，小院子總能聽見他驚奇的叫聲，而那個被他玩得破破爛爛的球也不知被丟到哪裡去了。

沈佑航約雲姝出去幾次，在鸞悅閣小座，聽聽琴喝喝茶。

雲姝也會請他去小院坐坐，沈佑航卻不會只和雲姝在一起，他會教慕永吉組裝那些神奇的機關玩意兒，也會和秦媛聊聊家常。

他的性子內斂清冷，又帶著一些與生俱來的孤傲，前世做過他的妻子，雲姝知道叫他親近別人是多難的一件事。

但為了她，沈佑航竟做得這麼多，雲姝看出他的決心，也無措地發現自己對他刻意的疏離似乎起到了反作用，沈佑航似乎已經非她不可了。

顧忌著沈佑航，黃氏和慕雲仙鮮少再來刁難雲姝，慕雲天也不知去哪裡廝混了。

因雲姝在慕觀眼中一直無足輕重，因此她與沈佑航來往的事慕觀沒有什麼心思干預。

一個庶女罷了，即使是死敵又如何，嫁了就嫁了吧，若是聯姻一類，他還有四個孩子呢。反倒是顧著臉面吧，慕觀親自叫人整飭了雲姝她們的小院，又派了三四個貌美靈巧的侍女，衣食住行上黃氏也不再怠慢他們三人。

這段日子過得平靜，甚至出奇得有些幸福安寧的味道，這是重生后的雲姝根本不敢奢想的事。

她不敢沉浸在這種感覺里，她知道若不及時把握，這些東西總有一天仍會離她而去。

這一日，雲姝又被沈佑航請去吃午膳，秦媛高高興興地給她準備了新做的淺紅曲裾深衣，雲姝雖嫌深衣活動不便，卻不願掃了秦媛的興緻，便拿來換上。

秦媛還硬要她戴上耳飾和手鐲，走起路來真是累贅得很，雲姝一上馬車便全摘了塞進懷裡。

馬車是沈佑航派來的，這不是他第一次約自己，雲姝也沒怎麼在意，路上無意透過紗簾往外瞧一眼，發現竟不是去酒樓的路。

這是去……

此時車正好停下，雲姝下意識扶住車廂，車穩下后，她還在忍不住地顫抖。

「慕小姐，請下車。」車外傳來小廝恭敬的呼喚。

隨行的侍女小玉見雲姝沒有反應，便提醒她說：「小姐，咱們到了。」

「知……知道了。」雲姝深吸一口氣，心還是狂跳不止。

小玉先下車，在外給雲姝打帘子。

雲姝出了車后自然地扶住伸過來的手，微微抬眼，視野被黑色綢緞在陽光下閃耀著的冷色光芒完全佔據。

一愣，她抬頭，沈佑航似他的黑衣般偏冷的俊臉正沖她淺淺地笑，微笑裡帶著小陰謀得逞后的狡黠和得意，還有足以撥動她心弦的滿足。

他收掌，緊緊握住她玉蔥般白潤修長的手指，將她牽下車來。

「沒提前和你說，希望不會惹你不悅。」沈佑航看了看身後恢弘的成王府，他自己的王府。

雲姝瞟了那匾額一眼，似逃避什麼，忙移開視線，沖沈佑航微微一笑：「殿下哪裡的話，能得殿下邀請，雲姝高興還來不及呢。」

他眸光悄然凝滯，不動聲色地牽著她說：「走吧。」

府內的園林景觀與記憶里的一般無二，雲姝自以為忘記了這個給她了一生幸福也葬送了她性命的地方，但沒想到自己連跨湖而過的玉石板橋大概需走幾步路都記得一清二楚。

沈佑航指著湖對面的一叢綠意說：「那兒有個小園子，雖然不是府里最大的，但那兒有座亭子我很喜歡。」

「溯春亭。」

那座亭子叫溯春亭。

她還記得嫁入成王府的第二日，沈佑航便和她親手在那亭子旁栽了一棵桃樹，桃樹長得很好，年年會開燦爛的花結滿滿的果，她一直天真地以為他們的愛情也會像那顆桃樹一樣豐碩美滿。

雲姝將思緒拉回現實，卻見沈佑航正緊緊盯著她，本就漆黑的眸子如今更是濃得難覓一絲光澤。

「你怎麼知道?怎麼知道那座亭子叫溯春亭?」

「我……」那一刻，被他疑惑而危險地盯著，雲姝直感心驚肉跳，暗罵自己的嘴怎麼會在這樣的關頭漏了風!

腦子急速轉動，她旋即若無其事地說：「小宴回去后，三姐同我說過，那亭子旁有個鞦韆很是有趣，許多小姐還競相坐上去去玩呢。」

沈佑航聞言稍稍釋然，但仍帶著幾分質疑說：「我以為你與你三姐感情不太好呢。」

「我也不知道，或許那日她興緻好吧。」雲姝勉強笑道。

他不再說什麼，牽著她繼續走向湖對岸。

雲姝暗地裡長出一口氣，僅僅多說了三個字，她差點就暴露了，幸好情急之下她還能自圓其說。

只是不知聰明如他，能對此相信多少了。

沈佑航將午膳設在溯春亭，亭中放置的飯食糕點是提前準備好的，所以雲姝知道沈佑航僅僅只是因為真的喜歡此亭才選這個地方罷了。

但經過方才那一番心驚肉跳，她在溯春亭中難免有些坐立不安，總覺得心思縝密的沈佑航已經看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