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如夢

009 如夢

雲姝抱起慕永吉準備離開,突然一個聲音將她喊住:「慕四小姐。」

雲姝回頭,居高臨下地對上黑衣少年的眼睛。

「成王可還有事?」她臉仍有些白,但瞬間便換了冷漠的神色。

沈佑航自接住慕永吉起便一直坐在地上,等著雲姝向他道謝順便拉他起來,但沒想到從頭到尾竟被完全無視了!

成王殿下很無奈地問:「慕小姐不準備答謝一下本王嗎?」

雲姝猶豫了一下,很不情願地說:「多謝成王對舍弟的救命之恩。」

「就這樣?」

「不然呢?」

沈佑航苦笑:「起碼拉本王起來吧。」

「雲姝覺得王爺自己也能起來,況且男女授受不親。」她始終面不改色,冷淡之情溢於言表。

沈佑航不覺皺眉,而後身子后傾以手撐地,笑意盈盈地看著雲姝,大有「你不拉我起來我就這樣坐著」的架勢。

堂堂天朝二皇子這樣癱坐在草地上成何體統,連年幼的慕永吉都看不下去了,嗚咽著說:「姐姐,永吉是男的,永吉可以去拉殿下起來。」

沈佑航笑意更深。

雲姝無奈,只得放慕永吉下來,自己走上去,不情不願地朝他伸出手。

她的手白皙宛若霜雪凝脂,平滑細膩找不見一點毛孔,五根纖縴手指優美好似畫筆勾勒,細細的皓腕自綠色袖口露出一截,未戴鐲子,只拴著一根普通的紅繩綴一枚保平安的銅錢。

愛屋及烏,那一刻,沈佑航覺得那根平凡到極點的紅線都可愛得不得了。

他笑眯眯地伸出手,握住那隻小手的剎那好似捏著一塊豆腐,簡直柔若無骨。只是因多年練劍生出了繭子,手上觸感有些粗糙,這小小的缺憾直教人憐惜,心中又是更愛。

雲姝使力將他拉起,手上貼合的感覺是那麼熟悉,前世與他攜手共度的點點滴滴隨之湧上心頭,心碎的痛楚難以言說,她不自在地低頭,只想快些鬆手。

但她明明沒使多少力,沈佑航高大的身軀偏偏倒過來,趁她心猿意馬時猛地將她撲倒在地。

坐倒在鬆軟的草地上,雲姝驚訝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

多少個失眠的夜晚,雲姝會獨自醒來,靠在他身邊看著他熟睡的樣子,用手指從他飽滿額頭一直描繪到刀削似的下巴,以至這張臉每一處,她比自己的掌紋都要熟悉。

那一刻,她拋卻了仇恨,簡簡單單的只是沉醉,她控制不住自己,又變回了那個愛他愛得死去活來的卑微的慕雲姝。

沈佑航看見她的眼睛里的自己,看見她眼睛里的眷戀,而她微微張開的豐潤粉唇述說著她的驚訝,性感的唇形好似在召喚他的憐惜。

他根本沒有理由拒絕,於是慢慢俯身下去,雲姝完全忘記了反抗。

直到旁邊慕永吉大叫一聲,害羞地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雲姝才回過神來,一把推開身上的沈佑航,低著頭妄圖遮住通紅的臉,抱起慕永吉逃也似地跑開。

一來一去,沈佑航仍是坐在草地上,看著那即將倉皇離去的俏人兒,晃動的水碧色長裙讓他再無心欣賞周遭爛漫的春景。

他鬼使神差沖她的背影叫一句:「喂,慕雲姝!」

雲姝抱著慕永吉停了下下來,但並非因為沈佑航這一喊,幾個女子低聲談笑著繞過開得正茂的月季花叢,抬頭對上雲姝先是一愣,再往後一瞧,個個都驚訝得捂住了嘴。

這幾個女子以她們之中那個最美的白衣女子為中心,正是田玉婉。

「四小姐,這是……」田玉婉先是問雲姝,轉而還是忍不住看向沈佑航,走近幾步擔憂地問,「成王殿下怎麼坐在地上,可是摔倒了?」

她後面幾個女子開始竊竊私語,毫不掩飾地對雲姝指指點點,看來她們已經推測出沈佑航與雲姝在這裡發生過什麼事,畢竟長安二皇子就摔在她身後幾步,就算再要避嫌起碼也要憂心幾句,但云姝方才分明是準備一走了之。

至於什麼事,她們又準備散播什麼樣的謠言,就要看她們對雲姝的態度了。

雲姝盡量裝出一絲焦急:「成王殿下崴到腳了,我正想尋太醫來瞧瞧呢。」

「當真?」田玉婉驚地跑上去對沈佑航道,「小女子會些推拿之術,成王殿下若不嫌棄便讓小女子為殿下瞧瞧。」還向他伸出手。

沈佑航目光在她手上瞟了一眼,笑道:「男女授受不親,多謝姑娘好意了。」自己慢慢起身,漫不經心地拍掉身上的草屑整理髮皺的袍子,看著並沒有什麼大礙。

這下雲姝更引得那些多嘴的女子狐疑的目光,她暗罵沈佑航真是不給面子。

田玉婉尷尬地伸回手,又說:「成王可有不適?有些淤青腫痛雖輕,可能很嚴重的,殿下且莫忽視傷了身子啊。」

沈佑航眉一挑好奇地問:「你懂得倒是挺多。」

她嬌羞地低頭說:「小女子不才,隨爺爺學過一些醫術。」

「小姐的爺爺是?」

「是太醫院的田成田太醫。」

沈佑航點點頭:「田太醫醫術了得,沒想到孫女也教得如此出色。」

「殿下謬讚了。」

後面的女伴開始對著他們竊笑,而後很識趣地偷偷走開。

雲姝望著藍天碧草間那對男女,遠遠瞧去,一黑一白,倒是般配得緊。

本以為她那麼努力迴避,事情不會發展到這一地步,至少這個情節是不會再出現在她眼前,但沒想到場景依舊若往事重現,她還是無可避免地被深深刺痛了眼。

原本在春宴上,雲姝因為慌慌張張尋找失散的慕永吉而扭到了腳,然後在一捧盛放得宛若煙花的紫荊花樹下,她和沈佑航就像戲文里的戀人那樣相遇了。

他詢問她的傷勢,溫柔地蹲下,不顧男女之別給她脫鞋揉腳。

第一次除了二哥以外,一個毫不相干的男人對她那麼關心體貼,那一刻的感覺,心被化成一灘水的感覺,雲姝直到現在都忘不了。

但前生她是珍藏著這份記憶,很高興自己不會忘記,如今她是憎恨自己為什麼不能忘記。

那個時候,雲姝不知道田玉婉在暗處看了多久,當時她就覺得,田玉婉出現得非常突兀,然後開始細聲細語地說她懂活血化淤之法,讓得沈佑航對她另眼相看,漸漸的雲姝被晾到一邊。

但當時她是個早已習慣被忽視的人,因此並未覺得不妥,甚至也驚嘆于田玉婉的博學多識。

嫁入成王府後,高超的按摩推拿之術讓田玉婉從沈佑航幾個小妾之中漸漸脫穎而出,終於威脅到雲姝這個正妻的存在。

當時他們的對話,幾乎與此時一般無二。

雲姝不覺冷哼,但這是對他們三人的糾葛嗤之以鼻,還是對自己的自嘲,亦或是來掩飾更深的害怕,她已經無力分清。

她重新抱起慕永吉頭也不回地離去,沒有發現沈佑航目送她遠去的神色。

宴席結束后,田玉婉獨自回府,慕雲仙自然不會再與雲姝擠那破舊難看的馬車,與黃氏和慕雲天坐了一車。

回去的路上,雲姝問慕永吉為什麼要去爬樹,他知道做得不對,生怕雲姝生氣,始終低著頭將事情和盤托出。

原來他見雲姝三人說得高興不想打擾他們,獨自去解手,回來的路上遇見一個婢女。

這個婢女說雲姝在找他。

慕永吉起初有些疑惑,但那個婢女口口聲聲說雲姝非常著急,然後不由分說拉著他走了。

婢女帶他到那棵樹下,又說在樹枝上看見雲姝心愛的帕子,慫恿慕永吉去摘。

年幼的慕永吉自然是急切地想討姐姐高興的,於是只稍稍猶豫便爬了上去,結果在樹上沒看見什麼帕子,低頭竟也找不到那個婢女的影子,當場就急得哭了。

他試著自己下來,結果又滑了一跤,然後便是雲姝看見的那副樣子了。

慕永吉說完,沒聽見雲姝的回應,抬頭一看,姐姐一向清澈的眼底,突然像潭幽寒的深水,又冷又可怕。

「姐姐……」他下意識打了一個冷顫,叫她時聲音也在顫抖,「你生氣了?」

「沒有,姐姐知道永吉是為了姐姐,永吉真棒。但是以後那麼危險的事可不能再做了,姐姐會擔心的知道嗎?」雲姝抱著弟弟柔軟嬌小的身體說。

慕永吉點點頭,感受著姐姐的寵愛和溫柔,恍惚覺得自己方才那一撇只是個錯覺,這麼善良的姐姐,怎麼會有那麼可怕的情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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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海鳳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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