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只一千年 一

第三十三章 只一千年 一

那是很冷的凜冬。

山中的風雪總是來得猝不及防,這樣深冬的季節本就天寒地凍,前半天還能曬到溫暖的陽光,山中的積雪化成小河,樹上壓着的那些也簌簌的落下來。可誰想到日頭剛過正午,就起了風,接着暴雪就來了,鋪天蓋地遮雲蔽日,呼嘯的風聲就像要吞噬天地的巨獸在嘶吼。

將軍和公子用罩在外面的厚實衣服遮風,兩個人走在風雪裏深一腳淺一腳,他們得在手腳凍僵之前找到一個避風的地方,否則就是凍死在這深山中也不奇怪。

「瞧瞧你領的路,你就是想弄死我吧!」公子喊得很大聲,這樣才能讓將軍聽見他的話,也才好勉強讓他忘卻一些寒冷。

公子穿着很講究的衣服,御風的大氅上還縫著野獸的毛皮做的領子,虧了這東西遮住嘴臉,他說話的時候不至於吞進一股寒風。

「嫌路不好走你別跟着我啊,你滾我不攔你。」將軍說話的時候牙齒都在打顫,似乎比公子還受不了這風雪。他也有件大衣,可大衣裏面還穿着一副盔甲,平時這副盔甲能為他抵擋飛沙走石,現在卻像是一塊冰坨,穿在身上又冷又重,他還不能脫下來,因為甲胄的鎖扣已經凍死了,根本打不開。

「我真快凍死了,還有酒嗎,給我口酒喝!」公子說。

將軍回頭看了他一眼:「你想把酒壺凍在嘴上嗎?少說話,快找個能躲風地方,要不咋倆就死一塊吧。」

他說的一點不錯,這樣大的風雪連土都凍得和石頭一樣硬了,他們也許現在只覺得冷,可用不了多久就會被風吹得和刀刮一樣疼,將軍以前帶兵打仗的時候也遇到過暴風雪,很多士兵提着刀出去打仗,回來的時候刀就和手凍在一起了,稍微用力去掰,就會把手指掰斷,骨頭脆的像是瓷器。他們用火慢慢烤,但這樣也會留下病根,很多士兵打完那一仗手就廢了。

這種天氣酒是好東西,灌進肚子裏就從里熱到外,越烈的酒越好,喝醉了凍死也沒痛苦。

「嘿,你就說吧,你這傢伙說話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我要是死也得死在你之後,我要踩着你站直了,凍成一根棍子。」公子笑道。

將軍頭也不回:「然後春天咱倆就化了,我在這慢慢的爛,你滾到山下去,餵了野狼。」

「那我也踩了你一個冬天,值了。」公子又緊了緊衣服:「哎我說,我們為什麼不在這地方打一個洞出來?幹嘛非要到處找?」

將軍頓了頓腳步:「好主意,那你打吧,那邊有個山洞,我在那等你。」

公子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風雪遮蔽的視線里隱約能看到那個山石嶙峋的洞穴。

到了山洞裏總算好些了,沒了刺骨的風,寒冷就去了一大半。公子和將軍各自抖落身上厚厚的積雪,跺着腳讓身體暖和起來。

公子接下背在身後的一捆樹枝,他一路都在收集這些,好燒的松枝什麼的,他把這些東西堆在一起,又拿出個火摺子生了火。

將軍走過來坐在火堆邊,從懷中掏出一個銀色的小酒壺遞給公子,公子接過去把酒壺也放在火上烤,而將軍則試圖弄掉自己盔甲上的冰疙瘩,好把它脫下來。

「你以前見過這麼大的暴風雪嗎?」將軍忽然問道。

公子白了他一眼:「少看不起人,我活的沒你長,見的可不比你少,生生死死也走過多少遭了,一兩片雪花算得了什麼?」

「幹嘛要生生死死的,你們修仙悟道不是就為了活的長一點嗎,你倒好非要把自己往死里逼。」將軍撿了塊石頭敲打自己的盔甲,叮叮噹噹。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是想活的長一點,可也不想活的無聊。要是每天只能坐在那兒神神叨叨,吃丹藥研究陣法,那活的再長有什麼意思。人啊,總想見見沒見過的東西,喝沒喝過的好酒。」公子搖晃着酒壺,忽然提高了聲音:「我修鍊的越厲害,能去的地方就越多,偌大的天下我早晚走遍。」

「那走遍之後呢。」將軍順着他問。

「當然是成仙,去天上看看,神仙們住的地方應該沒有風雪吧?」公子打了個寒顫,縮回自己的大氅里,從毛領中露着眼睛:「凍死人了。」

「你真是個怪人,記得你剛見到我的時候,還說要做個劫富濟貧的俠客。」將軍說。

「對啊,但是我窮,當俠客總要有把劍,我買不起就到軍隊里去討要,守門的衛士還以為我是去鬧事的,把我抓起來了。」公子回憶著:「我跟他們打賭,一個人打十幾個,贏了就放我走還得給我一把劍,可我贏了他們卻不認賬。」

「你一個修士跟凡人打架當然沒人認賬。」將軍搖搖頭:「後來你不是有劍了嗎,也不需要我給你了,你還想當大俠嗎?」

公子打開了酒壺,被火烤了一會兒的酒蒸出沁人的香。

「誰知道呢,說不定我以後連四處闖蕩的心情也沒了,就找個地方蓋一間小房子,在裏面喝酒看書。」

將軍剛想揶揄他幾句,卻忽然覺得自己被一雙眼睛盯住了,他本能的轉過頭去,握住了手裏的石頭。

「誰在那兒!」他向著山洞裏漆黑的地方大喊。

公子也站起來,但他沒有再多的動作,因為他感覺到的目光里,並無敵意。

那黑暗中慢慢走出來一個女孩,身上披着白布似的裙子,大冬天的卻露著胳膊和腳丫。她有白綠相間的頭髮,頭頂長著銀色的犄角。女孩扶著牆壁戰戰兢兢的看着他們兩個,像一頭怕生的小鹿:「你們......是誰?」

公子撓了撓頭:「這是,妖怪?」

將軍上下打量著女孩,半晌說道:「嗯......應該是個精靈。」

「精靈?!」公子一愣,他聽說過這種奇異的生靈,終於得償一見,十分的興奮:「我說什麼來着,不跑這深山裏來,怎麼可能見到這麼罕見的東西。」

精靈女孩被他這一聲嚇到了,縮了縮脖子:「你們是誰?」她又問。

公子笑了笑:「你別怕姑娘,我們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女孩歪了歪頭,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太好了。」

她只因為公子的一句話,就完全放下了戒備,還從藏身的黑暗裏走出來,往兩人身邊湊過來:「我可以烤火嗎?」

「可以啊。」公子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覺得有趣。

女孩開心的笑着,蹲在了火堆邊,把纖細的手指伸開,烘烤著取暖:「我還以為是山上的野獸來我家了,沒想到是你們,還好你們是好人。」

「這是你家?」將軍環視四周。

「對啊。」

「你怎麼知道我們就一定是好人?」公子問。

「你們自己說的,而且還給我帶了取暖的火。」女孩眨巴著大眼睛。

精靈的性情天真純凈,這倒是人盡皆知,可公子自己見到還是覺得驚奇,這女孩眼睛裏映着火光,就好像夏夜的湖裏倒映着天空上的滿月。你從她的眼睛裏看不出她的心思,因為她根本沒在想什麼,她說你們帶給我取暖的火所以是好人,就是因為她真的這麼覺的。

公子看着女孩的眼睛出神,臉上的表情漸漸的透出悲傷,不知他是在看那眸子裏的火光,還是再看記憶里早該淡忘的臉龐。

「喂,你怎麼了?」將軍叫他。

「嗯?」公子驚醒,他有些恍惚:「我......我沒怎麼啊......我可能是有點累,我去外面透透氣.....」

「外面漫天的風雪,你去哪透氣?」將軍奇怪的盯着他,又問:「你怎麼了?」

公子搖了搖頭,目光在火堆和那女孩之間游移不定。

將軍看他這樣就明白了:「是幻術——你知道,她是精靈,這世上和天地最為親近的生靈就是它們。天地造化可是稀罕東西,每座山只可能誕生一個精靈,它就是這一片地界整個自然的幻化,你別看這小傢伙好像個小姑娘,可其實她和這座山的靈脈都是相連的。她年紀太小不懂得控制靈力,你是不是中了她無意中放出來的幻術?不用擔心,那只是山脈在保護她,傷不到你。」

「幻術?」公子聽說過那種玄奧的法術,一些妖怪用它來迷惑人心,是一種妖法,沒想到精靈也會:「可我沒看見奇怪的東西啊。」

將軍擺擺手:「幻術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你也許只是會覺得她很親切,或者很想保護她之類的.......總之你不用擔心就是了。」

「哦。」公子訕訕的撓撓頭坐下,卻還是時不時的往女孩那邊瞥。女孩就歪著頭看他。

將軍終於敲打掉了盔甲上的冰,他打開鐵扣,把盔甲脫下來咣當一聲放在了旁邊。

女孩嚇了一跳,驚懼的看過來。

「這是什麼?」她問。

「吃的。」將軍抖了抖因為盔甲而藏在衣服縫隙里的積雪,不經意的隨口回道。

女孩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微微張開小嘴,伸出粉紅的小舌頭來,慢慢的往盔甲上湊過去......

公子和將軍饒有興緻的看着她。

女孩忽然停下來,看了看公子又瞅了瞅將軍,嘟起了嘴:「.....你們在騙我,對不對?」

將軍挑了挑眉毛,從公子手裏搶過了酒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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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罰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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