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是喜是悲,焉知非福

第四章 是喜是悲,焉知非福

連續幾天的施針葯熏,悲酥清風的餘毒便清了。

第一天,溫述之翻開了在書房找到的,雲卿只看到一半的史書,一念便是一天。

第二天,溫述之繼續,是扁鵲倉公列傳。

第三天,在溫明庭等人勸阻下,溫述之同意換班,溫明庭說起舊事,之後便彈著琴。

第四天,接班的是溫清卓,清卓自小性格孤僻,又長居廣陵,他能做的就是說一些廣陵的風土人情。

第五天,冬月里難得的好天氣,溫清冠抱着雲卿坐在院裏的軟榻上,陽光明媚柔和地灑了下來。

黑緞似的長發披散在後用絲帶系著,小扇似的睫毛濃密而微卷地在眼下掃出淡淡的影子。

白膩若脂的小巧鼻子下,原本一點血色也無的嘴唇,此時卻泛着迷人的玫瑰色。

宛若綻開的花瓣好似在告訴周圍的人,她只是在熟睡也已。

看在溫清冠眼裏,只有嘲諷和酸澀的心疼:

「小妹,葉香玉死了。她承認了,毒是她下的;就是姑母的事也是她,我們都不知道那天她逼你喝下毒藥時發生什麼事,會讓你這般。」

他頓了頓,把一支黑曜石瑾瑜成簇梅花簪子插入她的髮髻,每朵梅花都精雕細琢。

簪柄的格外光亮可以看出它被愛惜得極好。

「這支簪子你一定還記得吧,姑母當年最愛的便是她,這個是在葉香玉的手上拿下來的。」

溫清冠看着她一動不動地不言語,十分地不習慣,「蘭陵閣里的丫鬟都被她賣給了人伢子,有的隨意配給了小廝。」

小妹之前對她的丫鬟十分關心,勸的不行他就按神醫說的用刺激的。

「爺爺險些病了,他都是花甲之年的人,聽到你醒了不顧父親母親的阻攔,從京都到了廣陵。看到你如今這模樣,他不知道多痛心。」

話鋒一轉,「而你曹雲卿,不顧外公長輩兄長的悲慟,一個人躲起來;因為你這一病,京中三千里內外多少百姓飽受饑饉寒冷?」

溫清冠愈發激動地站了起來,面對着青山綠水,即使看不到也依舊不願意在她面前有一絲的脆弱。

綠兮衣兮,綠衣黃裹。

心之憂兮,曷維其已!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

……

光影里,一支紫玉蕭在修長的手指撥弄下,緩緩流出綿長哀怨的愁思。

聽之讓人不禁蹙眉揪心,繞是臨憩在枯枝上打理羽毛的一群鳥兒也靜了。

蒼穹之下,四野茫茫,眼見着成片成片的血紅曼陀羅花,耳聽着來自不知何處的蕭聲,有控訴,無奈關切。

「水。」玫瑰色唇瓣蠕動着。

溫清冠微閉雙目把心思訴諸進曲子,乍一聽來仿若當頭棒喝,「卿兒,你說什麼?」

「水。」似是乾渴地動了動唇瓣。

「采蘩采蘩,快倒茶水來!」溫清冠以為自己聽錯了,附身湊著才明明白白地聽清楚了,她要喝水,她要喝水!

「公子,水來了。」采蘩瞧見溫清冠眸子裏的明亮,忙把水遞過去了。

溫清冠把人放在自己懷裏,掩飾住心裏的雀躍,小心翼翼地把茶杯遞到她的唇瓣。

采蘩心裏眼裏都是喜色,看着雲卿咽了下去,她只差一蹦三尺來着,腰間的大紅汗巾子被絞得皺巴巴的。

「太爺,玄魚先生,卓公子。」好一會兒才驚覺三人站在一邊,忙曲身行禮。

溫清卓點了點頭,便注視着雲卿又喝了一杯水,她的手指屈伸著。

「卿兒,卿兒。」溫清冠輕聲呼喊著。

「丫頭,丫頭,我是外公啊!」溫述之急切切地看着她,不放過一絲微妙的神情。

刺眼,入目的刺眼!

未看清楚便聽得有人對話極歡悅地說着『醒了,醒了』的聲音。

再看時一個白髮鬚眉的老爺爺,藏青色雲紋直裾,眼角深皺藏了憂慮。

另一個洗的發白的短打,回字木簪固定着夾白的發,下巴亦是鬍鬚。

為什麼全部都是大鬍子?眼睛微閃,一個甚是清俊的少年映入眼帘,著青衫,戴綉錦金抹額。

「你們,是誰?」雲卿微睱著雙目碧波,秀口一吐卻驚得眾人目瞪口呆。

看着采蘩和雲卿說着話,幾人心思各異,面色略沉重地轉身出去了。

雲卿的蘇醒,他們宛如盼星星盼月亮似的,但是此刻的心情卻是嗚咽夢中語。

「了塵大師、玄魚先生,依您二位看,卿兒現在是什麼情況?」溫述之皺了眉問。

好不容易人從昏迷中醒過來,這會子卻是什麼也不知道了,他不相信悲酥清風還有忘卻的作用。

幾人面面相覷,今天這一幕他們也始料未及,尤其是玄魚和了塵和尚。

玄魚先生負責解毒和調理,了塵這幾天也只是用佛法和心經喚醒。

這……問題出在哪裏,他們也不知道,方才玄魚也把了脈,只能說恢復得很好。

一時幾人都不知道作何解釋,卻只能望洋興嘆,騎驢看唱本,走着瞧了。

宮裏皇帝也得了消息,下面正議政的大臣都看着皇上滿面春色的樣子,不敢插話。

「父皇,可是西北捷報?」太子蕭祁玧直立在側,斗膽一問,下面眾臣也是滿臉疑惑。

養和殿裏的龍涎香兜頭兜腦地撲來,外間難得的好天氣,明媚中卻夾雜着絲絲涼意。

「西北自有姚淵坐鎮,是樂正的信件,說福嘉已經醒了。」皇帝解頤,滿臉笑意,看着心情的確不錯。

樂正?眾臣面面相覷,八成說的是溫明庭樂正先生,至於福嘉卻是溫相外孫女的封號。

欽天監監正大人在位三十多年,福嘉縣主醒了,於國於民都是好事一樁。

這會兒一下子沖淡了西北傳來的韃靼部族蠢蠢欲動的憂慮,話題也輕鬆起來。

「福嘉縣主是我朝福星,又有陛下庇佑,確有後福。」戶部尚書焦仲隨聲應和著。

如果輕而易舉便殞命,想來也不能說是福星吧,焦仲如是想着,裝作沒看到那絲不善的來源。

「愛卿此言甚得朕心,如今先有七月受災,後有開春和韃靼的一戰,姜監正提起讓朕祭天酬神的事。不知眾卿意下如何?」

皇帝端坐在金鑾座上,對於面色各異各有考量的朝臣竟沒有指責,安靜等著。

「回陛下,祭天酬神關乎社稷,不知陛下是否打算親自前往?」

太子太傅杜導一身紫色徑五寸獨科花朝服,面無表情略有所思地說。

有幾位甚有眼力見的,都聽在耳里,見皇帝點頭,紛紛露出詫異的神情。

皇上要親自去太廟祭祀,可是長街上魚龍混雜,倘若哪個不長眼的一言一行不得當……

想此,左御史王季沉吟了一會兒,道:「陛下,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此舉望陛下三思。」

「臣附議。」右御史上前附和。

「臣附議。」吏部尚書沈禹從旁應和。

「右相,難道你覺得朕此意不當?」皇帝挑了眉,冷若冰霜地看了看右首欲言又止的林之敬。

林之敬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正了正自己的綸巾,「陛下,老臣不敢,只老臣聽過一言。」

「右相請說。」幾位臣工也是不知道林之敬葫蘆里要賣什麼葯,都豎着耳朵聽呢!

「治世不一道,便國不必法古。」林之敬幾個字就已表明了他的立場。

這話在皇帝聽來十分得用,幾位朝臣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右相素來最中規中矩的。

杜導先是皺眉注視了幾秒,不過很快收回視線,恢復如常面色。

「此事朕意已決,禮部着手準備就是。」皇帝大袖一揮,眾臣交頭接耳地便退了出來。

「元寶,更衣去蘭林殿。」

「諾。」元公公小跑着從外殿進來,想來陛下心情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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