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委屈
「孩子，你是我的孩子啊……」
皇上眼睛裏有水光閃動，他看着秀芸，眼裏濃重的情緒讓秀芸覺得很沉重。
皇上將從前的事情又說了一遍，跟秀芸從爺爺那裏聽過的相差無幾。
她睜大了眼睛，臉上一片茫然。
這倒不是刻意裝出來的，而是，她確實還沒有想好要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從爺爺將一切都告訴她了之後，秀芸就沒有想好到底要如何處理這件事。
這個問題超綱了，她暫時還不會解答。
不過她這副表情其他人倒是十分理解。皇上更是心疼不已。
「那時候情況危急，皇兄御駕親征，我要即刻回京，對山崖下的搜索也十分倉促，等到一切安定下來再去搜索，已經……物是人非……」
皇上心裏滿是懊悔，若是當時能夠再仔細一些，月月是不是就不會受這麼多的苦？阿婉是不是也不會憂思成疾，香消玉殞……
秀芸能夠看得出來，皇上眼裏的傷痛是發自內心的。他在為自己分別數年的孩子在心痛，痛徹心扉。
此刻的皇上，只是一個父親，一個見到了女兒而自責不已的父親。
可是秀芸，卻並不是他的女兒。
那個可憐的孩子。努力撐過了十年，卻仍舊早早地離世，才讓自己有機會取而代之。
秀芸在心裏揣度，若是那個孩子，她會有什麼樣的想法呢？
明明，沒有人做錯什麼，不過是天意如此。
秀芸眼眶慢慢地浸潤，透明的淚水從她瓷白的面頰上滑落，一路滑到下巴滴落下來。
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無聲地哭着。眉頭緊蹙，傷心欲絕。
來到這裏有幾年了，秀芸從沒有這樣哭過，她不是不想，她是不敢……
不敢讓自己輕易想起前世的事情，她怕自己想起來之後，會喪失對現在生活的追求。
她不是不想回去！可是她做不到……
她瘋狂地想念曾經的一切，那樣自由和美好，那樣新鮮和燦爛，可是這裏有什麼？
她要不知疲倦地操持生計，她要小心謹慎地不得罪人，她需要不斷地治病製藥，來填充大段大段空餘的時間，就是不敢讓自己胡思亂想。
她連看上的男人都要保持距離，因為她沒有膽量在這個朝代喜歡人，她害怕！
秀芸哭得泣不成聲，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下來，如同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
她為原來的方秀芸委屈，也為她自己委屈！
殿內，只能聽見秀芸的啜泣聲。皇上的眼角也是濕潤的，伸手將秀芸抱住。
「是爹不好，讓你受委屈了，爹一定會補償你，一定會好好地補償你……。我的月月不哭了，不哭了……」
……
等秀芸總算是平靜了下來，她的眼睛已經紅腫起來。
眼眶水汪汪的，睫毛濡濕，看起來讓人心生愛憐。
皇上立刻要給她封公主的頭銜。讓她留在宮中。
秀芸卻搖了搖頭，「我在宮外已是有地方住的，家裏還有爺爺和別的家人。」
「月月……」
「皇上，我現在是秀芸，方秀芸，晗月公主已經立了衣冠冢，死去的人怎能再次復活？」
秀芸又恢復了原先的冷靜，她淡淡地笑起來，「知道我自己還有一個爹爹，秀芸已經很高興了。」
她低下頭，像是很滿足一樣，皇上心中一疼，「不行！你是朕的女兒，朕定然要昭告天下！朕要讓所有人都知道。」
秀芸無奈，有身份了是很好，可是她不想在宮裏受到拘束，很麻煩的！
這時，白擎忽然上前，「皇上，秀芸的性子怕是已經不合適進宮了，她在鎮南王府學規矩的時候就曾說過，她並不喜歡這些規矩，還是自由自在的更適合她。」
白擎說完，秀雲立刻感激地看了他的一眼，說到點子上去了！
皇上微微皺眉，「白卿如何能直呼月月的閨名？如此不合規矩。」
「……」
「……」
白擎愕然，他之前在皇上面前一直都如此稱呼的，他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之前皇上就說了不同意，他不會……，真的又不同意了吧……
「皇上，白將軍所言甚是，我……」
「怎麼還叫皇上？該叫朕父皇。」
秀芸愣了愣，軟下嘴角，眼睛彎成了月亮，「父皇。」
軟糯的聲音傳進皇上的耳朵里，他的眼睛立刻眯起來，蒙了一層水光。
這一聲父皇，隔了十多年，卻終於又再次聽見……
秀芸論起撒嬌這個技能，她已經點滿了，在爺爺面前和在黎叔那裏掌握得爐火純青。
於是皇上很快便打消了要將她留在宮中的打算，雖然他真得很想，卻並不想讓秀芸不高興。
皇上想着，他虧欠了秀芸太多。因此只要是秀芸想的，他都會無條件全部答應，只要她高興。
「不過公主的封號不能少，這個朕自有定奪。」
他的女兒怎麼能不是公主？且必須是最最奪目的公主！
秀芸見勸不動也就算了，有個公主的封號。至少不會再隨便被人召進宮欺負了吧？
「墨黎，先前你手下的那支隊伍，朕還給你，負責守護秀芸的安全。」
墨黎上前領命，皇上是一點兒也捨不得秀芸離開，他有太多的話想跟秀芸說，只是也不急在一時。
秀芸離開了宮中，白擎見狀，也想告退。
皇上眼光一閃，「白卿留下。朕還有些事情想與白卿商談。」
白擎無奈，他算是看出來了，皇上就是不想讓自己跟秀芸一塊兒出宮唄。
「皇上，臣性情專一忠厚。」
「是嗎？武者擂台之後，白卿原本就聲名鵲起，如今已是一躍成為了不少閨中千金的如意郎君。」
「臣惶恐，臣在武者擂台出風頭，也是為了跟皇上求娶秀……，求娶方姑娘。」
皇上眼睛裏滿是審視，「鎮南王妃可是不遺餘力地給白卿張羅親事，白卿見過那麼些姑娘，就沒有動心的？」
「沒有。」
「朕不信。」
「皇上……」
白擎委屈，他真就只看中了秀芸，皇上為何不信？
皇上心裏，卻是想要給秀芸張羅一門最好的親事。
原先覺得白擎怎麼看怎麼好。只是現在要為他的月月選夫君，皇上的眼光立馬變得挑剔起來。
白擎對秀芸來說，是不是太可怕了一些？他又是個武將，且是大德征戰沙場的名將，若是兩國相抗真出了什麼事，秀芸怎麼辦？
「朕要再想想，白卿退下吧。」
皇上摸了摸下巴，「這一次的新科狀元似乎是個極為年輕的？」
白擎心裏立刻咯噔一下，這一次的狀元他認識，就是那個給秀芸送枇杷秀芸又回送點心的劉玉霖！
白擎從來沒有如此無力過，然而這會兒只能先告退。
……
秀芸被護送回家，家裏就虎子和他娘在家，虎子爹和爺爺說是去街上買東西了。
秀芸回屋撲在榻上，累死了，她要睡一會兒。
不知道過了多久。秀芸才恍恍惚惚地起身，更換了衣衫之後，秀芸走出房門。
「爺爺還沒有回來嗎？」
秀芸還想跟爺爺商量商量這事兒呢。
「老爺子讓尚木回來說會遲一些，他想去城南的李記順便給小姐買些醬肘子回來。」
秀芸笑起來，心裏暖暖的，李記的醬肘子她很愛吃，只不過去一趟要花很長的功夫。
秀芸讓白薇去將她去年試着釀的梅花酒拿出來，又交待環兒做一道炸魚酥和脆皮甜鴨，晚上想跟爺爺好好地喝兩杯。
天色漸晚，院子裏飄蕩著菜肴的香氣。秀芸算算時間，爺爺和虎叔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她看向院子外，果然很快聽見了急促的腳步聲。
然而，只有慶之一個人。
「小姐，小姐出事了！老爺子在街上被馬車撞了，這會兒正在醫館里！」
「哐當。」
秀芸手裏的酒罈應聲而落，帶着淡淡梅香的酒香慢慢地散開，無端得讓秀芸嗅到一些血腥的味道。
……
趕去醫館的路上，慶之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了秀芸。
爺爺和虎叔已經在李記買好了醬肘子，只待回程，結果路上遇見了幾輛疾馳的馬車。
雖然有幾個官兵開道，可是那會兒正是都往家裏趕的時候，街上的人不少。
爺爺和虎叔避到了旁邊，想等馬車過去再走，可是他們面前一個孩子手裏的糖葫蘆被撞掉了，小孩子眼睛裏只有吃的，大人一個不注意，讓他晃晃悠悠地要去撿。
後面的事，秀芸不用聽都能猜得到。
爺爺的性子最是善良，雖然有時候有些懦弱，可是他非常喜歡小孩子。
家裏的虎子也是最喜歡跟在爺爺身邊轉，他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一個孩子在他面前受傷？
爺爺被車撞了之後，那些馬車竟然連停都沒有停就要揚長而去，虎叔抱起旁邊的硬物砸到了車輪，才讓他們停下來。
可是那會兒，方爺爺已經，不省人事了……
「那些人太可惡！非說爺爺是故意撞上去要訛錢，還不讓虎叔將老爺子送去醫館，虎叔硬扛着拳腳將老爺子送去了回春堂，如今，那些人反倒是不肯罷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