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草堂拜訪
郭平聽了巴圖爾提供出來的情報分析沉吟了一會，想了想道：「現在來看，漢昌府里的局面錯綜複雜，李之浩一走，群龍無首，各方都攪到一塊了。那省里的情況怎麼樣？」
「省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巴圖爾順帶也是把省里的情況說了一遍：「巡撫趙志範本是從吏部侍郎的位置調任過來的，吏部一向唯馬家馬首是瞻，這荊楚又是馬家的老巢，是以趙巡撫在本省就是當一個泥菩薩，坐在那裏噹噹樣子而已。那些左右布政使、左右按察使也都是一肚子鬼胎，才不會來踩這個漢昌府的爛泥潭。」
巴圖爾將省里大致情況說了一通后停了下來，看了看郭平的臉色，又小心翼翼地道：「姑爺，我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講？」
「有什麼好有猶豫的，有說但說無妨。」
「是。現在外人看來，都以為姑爺是一步登天，以後自是步步青雲了。不過依我來看，姑爺現在的處境可說是兇險萬分。這幾天我多方打聽了解到一些信息，姑爺這次的任命，應該是朝廷的秘書省內有人在運作。且不管秘書省如此做的真實意圖如何，單說這秘書省雖然地位高，可實權卻是沒多少。姑爺你現在是孤立無援，就好比是坐在那火山口，稍不留意，就會萬劫不復啊！」
「砰！」巴圖爾剛說到此，郭平是一聲怒哼，朝着桌子狠拍了一下：「我自為官以來，就沒考慮我自己的安危。這漢昌府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要把它攪個底朝天！」
說完后，郭平自覺有些失態，稍稍平靜了心緒后，又問巴圖爾：「那依你來看，現在我們該從何處着手為好？」
這一問可把巴圖爾給問住了，愣了半響，才訕訕回道：「姑爺，你要說搞情報我是在行，可若是要出謀劃策，我可就比不上錢師爺他點子多了。」
郭平想想也是：讓巴圖爾來出謀劃策，也真是難為他了，只不過眼下錢師爺、藍靈兒、胡鎮等都拖在施恩縣出不來，身在漢昌的浦定北、黃立等卻又是一介武夫，身邊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想到這裏，郭平腦海中是隱隱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只不過巴圖爾下面的一通話，讓這個身影又是一閃而過。
「不過老夫以為，姑爺第一天上任，最重要的應該是先熟悉下各個部門與人，先摸摸底，再談下一步的步驟比較穩妥！」巴圖爾見郭平臉上陰晴不定，想了半天，卻也只是出了個不上不下的中等之策。
郭平此時也只得無奈地點了點頭。
昨日與巴圖爾談話結束之後，郭平又把郭伍重新留在了身邊，公開身份是自己書房的書僮，實際上，郭伍承擔的是與巴圖爾那邊的秘密聯絡及各方的消息互通。
今天他剛起床在辦公庭院的書桌旁坐定不久，郭伍便進來通報說本府的經歷劉邦寧來覲見了。
從職能上來說，府衙的經歷所應該是與郭平聯繫最為密切的部門之一，承擔着給知府擬定公文，制定政策的重要職能。因此郭平忙讓郭伍領他進來。
劉邦寧三十多歲光景，年齡論起來剛好比郭平大一輪。
他今天穿着正式，卻是雙臂抱了一摞厚厚的案卷資料，走得氣喘吁吁的，顯得十分賣力。
郭平今後就是他的頂頭上司了，至少表面上看起來，他不敢有半點馬虎。
寒暄過後，劉邦寧便將那疊資料奉上，恭敬地道：「大人，這些都是本府現在的各類資料數據，包括人口、經濟、錢糧、刑獄、水利、市政、教學等等，另本府現在所有在編的官吏資料、俸銀等等也都在其中，還請大人過目。」
這劉邦寧也不知是有意還是故意，明明知道郭平現在沒帶幕僚前來，卻是拿了這許多資料過來。
郭平並沒有接下他這個話題，而是另外拉起了家常：「劉大人，這些先不着急。以前你們怎麼乾的，現在還是先照舊，別因為我來了，就把規程給打亂了。也不知劉大人籍貫何處？來漢昌為官多久了？」
劉邦寧忙起身答道：「回大人，下官乃是湘南省洞庭府人士，是盛始三年中的舉。這個……雖蒙朝廷器重，可惜本人才疏學淺，在這漢昌府當經歷已是六年有餘了。」
「盛始」是「宣平」之前的年號，劉邦寧如此一答，郭平頓時心裏一緊：這劉邦寧不簡單哪！表面上恭恭敬敬的，可平平常常的幾句應答，卻是別有用心。
前朝唐代孟浩然便有「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之詩句，這向來是被士人階層當成一種懷才不遇的特殊解讀。
劉邦寧定然這位上司是通過正規科舉上來的，豈能沒讀過這樣赫赫有名的詩句？今天如此一回答，其實便是隱隱含着對現狀的不滿之意。
郭平心裏有了數，也並不點破，只是淡淡地說：「如此甚好，甚好。」他這一句話，不肯定，也不否定，給劉邦寧也留了一些遐想的空間。
兩人此後閑聊一會，郭平突然道：「劉大人，本官今天是第一日坐班，對情況也還不大熟悉，不如就由你幫我引薦下，去見見各下屬吧。」
劉邦寧歪頭想了想：「如此甚好，請大人挪步！」
二人起身穿過二進門，穿過大堂后，先到的第一個房間就是劉邦寧分管的經歷所所在。
經歷所門前掛了一副楹聯，寫着：「舉要持綱，務先大體；鴻風懿采，瞻彼前修」。
「這聯子寫得好，寫得好！文章要重框架法則，舉其主要，提綱契領；又要能學習聖賢之文，想來劉大人手下也定然是無弱兵了。」郭平隨口讚頌到。
「大人說笑了，下官慚愧慚愧，還請裏面請！」
郭平走進去后，發現房屋分成前後兩廳，前廳此刻正坐了六名小吏員。雖然房內人員俱全，可屋內擺設、桌案、裝飾等都是稍顯陳舊。
由於此次是郭平臨時提出的，事先並未告知，因此現在裏面的六名小吏都是在規規矩矩正在坐班，並沒有閑聊打諢之舉，也沒發覺知府大人走了進來。
劉邦寧忙上前一步道：「知府大人親臨經歷所視察，還不都起來行禮？」
眾人見到劉邦寧陪着知府進來，忙都要起身行禮，卻都被郭平給按下了：「諸位稍安，稍安！本官今日不過是隨便看看，了解了解，可別打斷了諸位的正常工作，你們照舊，照舊！」
話說到此，此時照磨所的照磨施湘、司獄司司獄趙培聞聽郭平前來視察，都是趕了過來，紛紛立在了經歷所的門口等候。
郭平視察完屋內，發現門外的兩人，呵呵一笑道：「施大人、趙大人，巧了，怎麼都過來了？既然我人在這裏了，那也順道去你們那邊看看吧。」
這三人主管陪着郭平又是依次參觀了照磨、司獄兩處。
照磨所的房前楹聯寫着：「墨吏私心，三尺為照；賢官善政，百世不磨。」
司獄司門口卻是：「鐵面無私，九族須諒；鏡心普照，濃淡不冤。」
郭平都是逐一點評過去，三處看得時間也都差不多，就連說的話的數量都控制得頗為微妙，不偏不倚，沒顯露半點的真實意思，如此半日便是過去了。
接下去郭平的時間都是在拜訪和接見中度過的，且不說漢昌本府的各等人，單說省里其他的諸如巡撫、布政、按察、以及相關的河道、織造、衛所等部門，他也都統統做了一遍拜訪，說的無非是些官場的套話等等。
如此過了幾日，郭平終於是有了片刻休閑，一大早便把郭伍喚過來道：「小五，你喜不喜歡看三國演義的戲？」
「當然喜歡啦，諸葛丞相、關二爺、張三爺、長槍趙子龍，他們的故事我三天三宿也不聽厭。」
「好！今天我就帶你出去看一出三國戲，你去準備兩套普通點的衣服，我們換上。」
「太好了！老爺！不知道唱的是哪個摺子啊？又是那位老闆唱的？」郭伍頗為開心地問道。
「摺子名么，叫三顧茅廬。至於哪位老闆上台？一共三位，兩位郭老闆，一位陳老闆！」
「郭老闆？陳老闆？這漢昌城裏面出了名的老闆沒有姓這兩個姓的啊！」
「哈哈，你隨我去便知。」
主僕二人換了一套便衣后，便是悄悄從後門摸了出去。
郭伍自被派到漢昌城，巴圖爾對他和爾瑞一直管得較為嚴格，今天還是第一次隨郭平在鬧市區閑逛，走走看看，是新奇不已。
二人往西而走，郭平依舊選擇從文昌門出城。
那門洞裏站着守門的依舊是那一胖一瘦兩位兵丁，那兩個兵丁顯然也是認出了郭平，竟是沒見一般，將頭偏向一邊躲得死死的。
郭平也不理會：現在還早，以後再好好收拾你們這兩尊哼哈二將！
出城門不遠，便是到了那天郭平和陳亦文分別的村子前。
郭伍越看越迷糊：「老爺，你不是說看戲么？怎麼到了這個小村裏來了？」
郭平卻搖頭笑而不言，邁步就向村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