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八月十五殺人夜

第十八章 八月十五殺人夜

天津衛八月十五的夜晚比起平時更加的熱鬧,這個闔家團圓的日子裡,兩個沒爹沒媽的少年在街面上逛游著,虞小樓走在前面,手裡拎著壺酒,興趣盎然的注視著張燈結綵的夜,頭頂的花燈也翻新出奇,看來看去都是虞小樓沒見過的。

虞小樓身後的白靖略顯煩躁,他跟在虞小樓的身後,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幕幕的,他曾在這個地方過了十二年的中秋節,直到四年前,這個原本團圓喜慶的日子徹底變成了白靖的夢魘。往後的八月十五,白靖只是上墳,躲在荒郊的破廟或是茅草屋裡,一步也不想邁出去,他和外面熱熱鬧鬧的氣氛,截然相反。

「哎!你看那個最大最最漂亮的花燈!」虞小樓飲了一口酒,發出一聲感嘆來,又對著白靖指了指那街面上最大的一盞花燈。

花燈足有四五圍起來那麼大,燈上龍飛鳳舞,龍盤著燈身,旁邊點綴著點點雲彩,龍翱翔天際,轉過面去就是那鳳凰,火翼三尾,身上騰起的烈焰是畫的栩栩如真,龍鳳交匯的地方,卻留出一片空白了,這要等那燈里點上火,那一片留白瞬間光芒四射,蓋過其他的地方。這其中還有一個龍鳳交匯,璀璨生輝之意。

虞小樓看的來勁,白靖可就沒那個心情了。虞小樓是不明白,白靖心裡一清二楚這但凡能掛在街面上的花燈,都是有些家底的人。往日不顯山不露水,但凡到了中秋這一天,都要把各自定製好的花燈,拿出顯擺一番,也算是暗自較較勁。後來這天津衛來了洋人,劃下了租借,也覺得這花燈會頗有意思,也參與進來,每年自然也多了些不倫不類的洋鬼子花燈,惹得大家一笑。

這花燈不僅講究個排場,還得做的有雅趣,若是做的不倫不類,哪怕花上重金,也只怕被別人笑做土財主。白靖看著這一幕幕觸景生情,當年這花燈之主,年年都是他們白家的,誰也閉不上。

白家的花燈叫做八寶玲瓏燈,這燈有八個面,每個面各是一幅畫,畫中的八個人物也各有風趣,有的是白衣執扇,瀟洒英俊;有的是美人掩面,意猶未盡;還有的或是機靈古怪,或是陰森恐怖,八面八個人,個個極具神態,栩栩如生。

這花燈等芯里點上火,那火焰的熱氣一騰起來,這花燈便會轉起來,而且越轉越快。這還算不得最奇的,最奇的是等這八寶玲瓏燈轉起來的時候,畫上的八個人竟然如同活了一般,做起了動作,擺弄起身段。

這些回憶都藏在白靖的心裡,他還記得小時候他爹十分喜歡這八寶玲瓏燈,總是小心翼翼的端著它。每年八月十五都他要拿出這花燈,然後教白靖念上那麼一段兒歌。

「公子美人魯班爺,南有道士北有仙。

紅裳裡面猜不透,伸手只收買命錢。

靠山吃水有個家,舉火摸金路難回。

我輩天下千千萬,俯首隻拜空空爺。」

年年月月的過去,即便白家不復存在了,白靖依舊也記得這兒歌。尤其是這每年中秋的時候,這首兒歌就浮現在他的腦海里,他嘴裡喃喃的念著,虞小樓卻打斷了他的思緒。

「哎!哎!哎!前邊好多人啊,咱們去看看吧啊!!」虞小樓扯著白靖就朝著人堆過去。

白靖滿臉的不情願,卻被虞小樓拖拽著過去。他實在不懂這人,一會兒覺得他是個下三濫,一會兒他又大義凌人的勸解自己,此刻卻又像個不經世事的少年。

虞小樓硬是擠過了人群,白靖也跟著他,越走這白靖的心裡越不舒服,這條路離他當年的家太近了,恰逢今天又是八月十五,他白家的忌日,他的心裡不知道怎麼了冒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來。

他隨著虞小樓停下了步子,不停的深呼吸著,他心裡不好的預感成真了。虞小樓帶著他擠過人群,朝著人群攢動的中心的而去,而恰好這個地方,就是當年的白府。

虞小樓卻興緻盎然,他可是屬於看大家喊加油,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兒,一個勁兒的朝著周圍的人打聽這怎麼回事,怎麼大家都湊在這。

「這宅子太邪性了,這都第四家了,哪位還敢跟這兒住啊?」

「誰說不是呀,您說說這怎麼鬧的這是?」

「您說會不會是那家的冤魂,過了索命是怎麼著。」

「哎!說不好還真是!」

行人們團團圍在宅子門口,你一言我一語的搭著話,虞小樓硬是找了個空擋,插進話去。

「二位爺,這裡邊怎麼著了啊?都跟這兒圍著。」

「嘿!哪冒出來個小子,一看你就不是這天津衛的人兒!」其中一個矮胖的男子瞄了一眼虞小樓。

「這位爺好眼力,我初來乍到,確實不知道怎麼回事呢!」虞小樓也不生氣,反而朝著那矮胖子豎起個大拇指。

「這可是天津衛出了名兒的!鬼宅!」矮胖子朝著那宅子大門比劃著,倒是吸引了虞小樓,他睜大了眼珠子,聚精會神的聽著矮胖子的話。

「我告訴你啊,這白家大宅,四年前的今兒,一晚上上下二十四口,一個活的沒有,也不知道這白家招誰惹誰了,死了個一乾二淨啊。打哪起,這宅子,每年的八月十五,都出人命。都說是這白家人死的冤,冤魂索命呢!」

虞小樓緩緩的扭過頭看向白靖,白靖盯著矮胖子,冷哼一聲,不吭聲也沒個反應。

「都這麼邪門了,怎麼還有人跟這兒住啊?」

「你懂個嘛呀!這白家大宅,這麼大個宅子,處這地段這麼好,有錢人誰不想跟這兒住啊。這不,這霍老闆不信邪呀,也是沒逃過今兒這八月十五啊!嘖嘖嘖」矮胖子一個勁兒的感嘆著。

虞小樓沒再搭話,把白靖拉到了一邊,還未等虞小樓開口說話,白靖就不屑的反問起了虞小樓。

「你不是這種話都信吧?」

虞小樓擺了擺手。

「不是,你知道這事兒嗎,就你們家宅子八月十五總死人這事兒。」

「不知道,這四年我沒進過一步天津衛。」話說到這的時候,白靖瞪著虞小樓,言下之意是怪罪這虞小樓,若不是被他要挾,他肯定不會進天津衛。

「你能甭瞪我了嗎?小爺是那怕鬼的主兒嗎?」虞小樓只覺得一和這白靖說話,他就打心眼裡來氣。

「哼,你?說不好。你有事沒事?」白靖冷哼著,白了虞小樓一眼。

「嘿!你丫盡給你虞小爺找氣呢你,瞧你丫那樣!小爺真是!真是!」要是鬥嘴互茬虞小樓絕不弱,不過他此時強壓著這份心思,又把對話拉回了正事上。

「得得得,小爺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丫計較!」

「我告訴你,我估摸著,這事和你們白家的死有關!」虞小樓說的一本正經,白靖卻扭頭就走。

白靖心想著虞小樓說來說去,還是覺得他們白家冤魂索命,索性理也不想理虞小樓,乾脆轉身走開,心裡哀嘆一聲,自己雖然也只是個小賊,不過怎麼就被虞小樓這種貪生怕死的下三濫給要挾住了。

「你丫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虞小樓氣的這人都抖了,卻看著白靖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

「滅你滿門的兇手,跟這四年殺人的兇手是同一批人!」虞小樓大吼一聲,看白靖停下了步子,反而不接著說下去了。

白靖聽著這話,扭過頭去快步走回虞小樓面前,虞小樓擺出個趾高氣昂的樣子,鼻孔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心裡正過癮呢,可算殺了殺這白靖的威風。自打他把白靖抓到身邊以後,白靖雖然知道逃跑無望,但是也處處和虞小樓對著干,頂的他氣不順,這下可算是教訓到點兒上了。

「你怎麼知道?」白靖的語氣緊張起來,趕緊追問著虞小樓。

「喲?不走啦?我這人毛病多,一般得比人叫我虞小爺,我才回答別人問題!」虞小樓搖晃著身子,看著眼前捏著拳頭漲紅了臉的白靖。

「虞......虞小爺......」白靖強忍著怒氣輕聲叫了一句。

「啊?我剛出神了,沒聽著啊,你叫了嗎?我沒聽著可不算啊!」虞小樓得寸進尺,剛才那一聲他聽得清清楚楚,實在是過癮,尤其是從白靖的嘴裡說出來,比聽誰喊都過癮,他還想在聽一次才肯罷休。

白靖打心眼裡想把虞小樓千刀萬剮,可是他也沒轍,他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攥緊了拳頭,整個身體都繃住,突然放聲大喊出來。

「虞小爺!」虞小樓倒是被這麼一吼,嚇的往後竄了一下。

「嚇死小爺了,得了,看你丫態度不錯,跟這兒我就給你細細道來。」

虞小樓擺出個架勢,往地上一坐,他可不想站著說,多累啊,他心裡還惦記著他的腿傷呢。

「四年前的八月十五,也就是今兒晚上,你們白家一夜之間叫人抄家滅門,這段咱暫且不提啊。往後這四年,每年八月十五,住你們白家大宅的人,也都被滅門了,這事兒啊,沒跑兒的跟你們白家有關。

壓根就不是什麼陰魂作祟,我估摸著就是殺你們白家的那幫人,每年都來殺人。這幫人可是真他媽夠狠的,回回來回回給人滅門。」

虞小樓搖著頭砸著嘴,一個勁兒的感嘆著。

「為什麼?」白靖還沒有明白其中的意思,這幫人既然已經滅了他們把家的門,為什麼在接下來的四年裡,還要繼續殺人滅門。

「這你就不明白了吧,我估摸著啊,這幫人瞄上的肯定不是你們白家人或者你們白家大宅,應該是你們白家的宅子里藏著什麼玩意兒,這幫人找了四年,也沒找著!所以才年年都來殺人滅門。

而且你想想,你們白家是領火堂龍頭,那是盜門的老大之一呀,指不定偷了多少寶貝呢,萬一偷著閻王爺的寶貝了,這不就找上門來了。」

虞小樓說的頭頭是道,白靖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他仔細的想著虞小樓所說的一切,的確也不無道理,這幫人萬一真的不是來尋仇,是沖著白家的什麼東西來的,而他們在四年前每年都沒找到,有了今夜這一出也不奇怪。

「我們白家,打我爹那一輩起,就不做盜寶的行當了。」白靖緩緩的說著,這倒是虞小樓怎麼也沒想到的。

「領火堂到我爹這一輩,已經不出去盜寶了,一是家大業大,再做盜寶的事情,惹人注意;二是世道不好,盜得了寶物也不一定銷的出去。所以我們白家自我爹開始,就是做防盜生意的。」

虞小樓不由的大笑起來,實在是好笑,這天下偷東西最厲害的賊,竟然去做了防盜的行當,這不是耗子硬要裝成貓嘛。

「我知道你笑什麼,盜寶與防盜本來就是一門學問,不懂偷怎麼防的住,不懂防也偷不到。」白靖這番話倒是點醒了虞小樓。

確實是這樣個道理,盜寶的人不懂防盜手段,任憑他如何也偷不到這寶物,反之那防盜的人,若是連如何偷到也不知道,豈不是瞎防,任憑人家探囊取物。

「那這就更說的過去了,你們白家說不定就是保護著什麼物件不被盜,才惹上了麻煩。這幫人花了這麼些年也沒能找著。」虞小樓恍然大悟。

「就一點我怎麼也琢磨不明白,這幫人為什麼專挑八月十五來呢,就為了編造個白家人銀魂索命的說法也太不是那麼回事了。」虞小樓搓著下巴,怎麼也琢磨不出個道理來。

白靖被虞小樓這麼一說,忽然想起了什麼來,他知道這些兇徒為什麼只有每年的八月十五來,這個世上,也只剩下他知道了。

「我們白家因為盜寶技術高超,我爹一輩子研究著一把無論如何,也撬不開的鎖。這把鎖叫『一線天』,普通的鎖鎖眼和鎖芯相連,而『一線天』從鎖眼到鎖芯分為七個部分,七個部分各自旋轉,每一個轉起來的速度都不一樣。一年裡,只有一天的時候,這七個部分會完美契合在一起,也只有這一天,才能打開這把鎖。」

「那平時呢?直接砸開不行嗎?」虞小樓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心裡的震撼正不斷復加著,他哪裡敢知道世上還有這等精妙的東西。

「平時無論如何也打不開,七個部分的切口都無法對齊,鑰匙也插不進去。鎖芯的後面連著霹靂彈,用力砸開的話,連著裡面的東西會炸開。」

白靖把話說到這兒的時候,虞小樓也明白了,白家這把叫做一線天的鎖,一年裡也只有八月十五這一天,才能打開。虞小樓的心裡生出個計劃來,現在離八月十五這天過去還有兩個時辰,警察也差不多該抬著屍體離開白家大宅了。

「要不,咱們進你家的大宅里找找?萬一運氣好找著這寶貝了呢。」虞小樓慫恿著白靖,他實在想見識這把鎖。

白靖沒有立刻答覆這虞小樓,他抬起頭看著曾經的家宅,已經過了四年了,裡面恐怕也不剩下他白家的東西了吧。他這樣想著,腿卻不聽使喚的跟著虞小樓走了。白靖只在那一瞬間,露出個笑容來。四年了,他終於能回一次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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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江湖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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