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金陵落雨

第四十八章 金陵落雨

深秋的雨,帶著幾分纏綿,幾分清冷,裹挾著秋風,打在有些枯黃的芭蕉葉上,沙沙作響。

清晨,孟岑吃過早飯,與傾城交代了一聲,便一個人撐著傘走上了大街,細雨如絲,那一刻朦膿的不只是視線,還有心中的弦。

買了些紙燭香蠟,他便出了金陵,金陵以西,石橋以東,遊船渡口,落雨秋風。

一片煙雨朦膿中的落雨湖顯得更加浩淼,近水遠山,編織成了一副完美的畫卷。

渡口,幾個船家坐在烏篷船內,或是燒著茶水,或是抽著旱煙,亦或是幾個湊在一起玩著吊牌,雨天,渡船一般是沒有生意的。

「船家,能出船不?」孟岑走到渡口,高聲詢問。

「出出出!」那些個船家一窩蜂的涌了過來,爭先恐後的介紹著自家的生意。

「公子爺坐我的船吧,我的船結實,俺別的本事沒有,但在這石橋鋪,掌舵的技術,俺認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啊呸,張老三你什麼時候第一了?」

「公子爺別聽他們瞎扯,坐我的船,我的船便宜。」

「哎哎哎!游老五,你這不是埋汰人家公子么,公子爺像缺你幾個銅錢兒的人么?」

孟岑也未做過多交涉,三言兩語便直接上了一個小夥子的船,眾船家眼看到嘴的肥肉飛走,也便悻悻的散去。

小夥子十分熱情,往爐子里添了些炭火,又將爐子上的茶水給孟岑倒了一杯,撐著船便出了渡口,問道:「公子您這是往哪兒去?」

孟岑輕輕啄了一口清茶,淡淡說道:「去水月島。」

小夥子身形微微一頓,有些不自在的笑道:「公子爺,這水月島可玄乎得很,最近去那兒的人,也不多的。」

孟岑也不多問,笑道:「你只管去,說著扔了二兩碎銀子在小夥子身旁的小木箱中。」

小夥子眉開眼笑的撐著船,便往水月庵進發。

水月庵建在落雨湖中央的一個孤島之上,遠遠望去,彷彿漂浮在水上。

到了水月島的岸邊,孟岑上了岸,但見前方空山寂寂,荒無人煙,絲毫不像記憶中的那般香火鼎盛。

秋雨依然淅淅瀝瀝的下著,空山之中傳來一陣山風嗚咽,彷彿冤魂的哭訴。

孟岑撐著傘,向著水月島的中心進發。

穿過一片幽暗的樹林,眼前是一個不大的池塘,池水清澈,卻沒有游魚,池子中央有一座涼亭,涼亭之中有一張石桌,石桌之上,有一本書頁泛黃的《法華經》。

孟岑皺了皺眉頭,此處太過詭異,可若是就此退去,卻非他所願。

他學了劍法,可骨子裡還是一個書生,心中依然堅守著長者但有所請,固不敢辭。

如若就此退去,只怕是失信於人。

孟岑帶著滿腹疑惑,繼續在寺院中遊盪,尋找雲水月的墓地。

煙霧瀰漫,萬籟俱寂,眼前的一切顯得詭異,孟岑小心翼翼的穿行在林間,四周卻只有他踩在枯枝樹葉上沙沙的聲響。

孟岑皺眉思索,心中卻是霍然一驚——出了林子,眼前又是一個不大的池子,池子中央一座涼亭,涼亭的石桌上一本泛黃的經書。

回頭再看時,哪裡還有什麼林子,前方卻突然出現一條小道,小道延伸著,進入了另一片林子,與方才的一般,別無二致。

孟岑心下一凜,腦海中浮現出兩個字:迷陣!

他從桃源出來自然知道,若是不懂陣法之人,哪怕就在桃源之外,轉上三天三夜,也進不得桃源,因為入口處有雲無涯設置的迷陣。

既無退路,那便只能向前,雲無涯曾告訴過他,世間一切迷幻,一切虛妄,皆由心生,而究其根源,乃是人之視聽混淆了思維,故而遇到迷幻法陣,毋須驚慌,收攝心神,斷了視聽,以心御物,其陣自破。

孟岑深吸了一口氣,取下腰帶,將眼睛蒙上,收攝心神,心馳物外,屏息凝神,繼續往前。

不知走了多久,孟岑聽見流水的聲音,與鳥兒的輕啼,解開腰帶,但見此處飛湍瀑流,翠竹繁茂,鳥語花香,風和日麗。

「你是何人?」一個白色的身影,彷彿從虛無中走出,漸漸變得凝實。

孟岑自然看出她並非活人,心中雖驚,卻並不慌亂,他淡淡說道:「小生孟岑,今日蒙他人之託,前來祭拜前人,若有冒犯,還請見諒。」

「祭拜?祭拜何人?」那個白衣麗人問道。

孟岑看了她一眼,說道:「家中長者之故人,喚作雲水月。」

「雲水月?」那女子有些失神,喃喃說道:「雲水月便葬在前面的古剎中,水月古剎。」

孟岑微微一愕,說道:「不是葬在水月庵么?」

白衣麗人低下頭去,說道:「墓地已經移了過去,寺廟中有個和尚日日誦經超度她。」

「哦?」孟岑眉頭一挑,自然是不信她之所言,俗話說鬼話連篇,若信了她,只怕沒什麼好下場。

「那你是何人?」孟岑問道。

「我?」那女子皺了皺眉說道:「我只是這孤島上的一介孤魂,無依無靠,幸得寺院中的高僧超度,才能保留魂體不滅。」

孟岑心中雖知她有所隱瞞,可他心中執拗,且此處詭異,他也打算打探一番,故而便說道:「如此,可以勞煩你為我帶路?」

那女子點了點頭,說道:「可以。」

一人一魂,便出了山谷,山風吹過,谷中的霧氣消散,一座墳頭突兀的出現在谷中,一塊玉石製作的石碑矗立,幾個鮮紅的大字若隱若現——亡妻雲水月之墓,落款是無心之人孤玉樓。

話說孟岑一早離開了金陵,傾城自然知道他是去祭拜雲水月,可入夜之時,人還未歸,傾城不覺有些慌了。

她想去找孟岑,可此處人生地不熟,她也不知方向,卻不知從何下手。

慌亂之際,她尋到了楊青府上,將個中原委說與楊青。

楊青皺眉問道:「他可有說他去何處祭拜?祭拜何人?」

傾城點了點頭,說道:「祭拜的乃是一位叫做雲水月的女子,聽他說葬在水月古剎旁邊的水月庵。」

「什麼?」楊青陡然一驚,霍然站了起來,他沉吟片刻,面色凝重的說道:「你先回你們住處等候,我這便去尋他。」

說完便與駱紅梅交代了幾句,便匆匆出門。

「堡,堡主!」左威連滾帶爬的來到威靈塔,神色驚慌的對孤玉樓說道:「堡主,楊青那個醉漢,又,又往水月島那邊去了!」

「什麼?」孤玉樓勃然大怒,冷冷說道:「真是好大的膽子!上次饒過了他,他還敢造次!」

說著皺眉問道:「孤不是讓你著人通知童百明,派軍隊駐紮水月島,不許生人靠近么?」

「奴才差人傳訊給童將軍了,可,可童將軍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說,張氏三兄弟燒殺搶掠,民怨沸騰,他已經率軍去馬刀寨剿匪去了!」

「哼!」孤玉樓冷哼一聲,心中恨極,但他知道童百明此人素來剛正,卻也沒在多言。

「童百明不尊堡主旨意,實在是膽大包天,莫不成,他想要謀反不成?」左福站在孤玉樓身側,陰陽怪氣的說道。

孤玉樓冷冷看了他一眼,冷聲說道:「來人,將左福拉下去,杖責五十!」

左福心中一凜,慌忙跪下求饒:「堡主恕罪,奴才罪該萬死,奴才也是為堡主憂心,一時口不擇言,還望堡主寬宏!」

孤玉樓冷冷說道:「山河可易,法不可改,孤早就說過,婦寺不得妄議朝政,今日饒你不得!」

兩名力士將左福拖了下去,外面傳來一陣凄厲的叫聲。

孤玉樓沉吟片刻,說道:「左威,你去傳旨,著,沈傲寒率神機營三百弓兵,張暮炎率神策營三百步兵,隨孤一起前往水月島!」

左威領命而去,跳躍的燭火閃爍,映照出孤玉樓一張陰晴不定的面龐。

六七百人舉著火把,浩浩蕩蕩的從瓜州渡口,乘著樓船,往水月島趕去。

紅塵醉夢軒的箭塔之上,駱紅梅臨風而立,眼看著遠去的樓船,自語道:「孤玉樓一世英名,卻栽在這情之一字上,可悲可嘆吶!」

「是啊!」他身後走出一人,望著天際的火光,嘆了口氣,說道:「這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以生,生死相許,生死相隨,若問緣由,卻難尋覓啊!」

駱紅梅目光灼灼的望著身後之人,淡淡說道:「這可不像你包打聽說出來的話。」

陳倉笑道:「我就胡謅兩句。」

駱紅梅冷冷說道:「用情至深,至情至性,他若是個書生,或者是個劍客,或者是個客商,我都會景仰佩服他,可他是身系金陵眾生的堡主,為一己私情罔顧眾生,實在是糊塗至極,非人主所為。」

陳倉點了點頭,說道:「孤玉樓這一走,估計再難回頭,我得先迴風雷堂,好好安排一番,你紅塵醉夢軒,到時候與我互為犄角,一起牽制東江府,我這邊鍛金盟可以牽制住泰昌,也不至於讓金陵大亂。」

駱紅梅點了點頭,說道:「如此甚好,我這就派人去隱園通知大公子回來。」

陳倉拱了拱手,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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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魔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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