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指點迷津

第三十六章 指點迷津

月涼如水,伴幾縷清風,春花與秋月本都是極美的景緻,偏偏左天成此刻眼中的月,泛著血色一樣的紅……

他顧不得許多,發了瘋的一般逃出了瓦當,一路向西,渾渾噩噩也不知飛奔了多久,肩上的傷口未愈,鮮血然後了他的白袍,墨竹也顯得更加深邃。

一路狂奔,加之失血過多,氣血逆行,此時已經是油盡燈枯。

左天成仰天倒在了枯黃的草地上,雙目漸漸模糊,眼前的月,已然帶著詭異的紅,而他的眼前,卻浮現出一張朝思暮想的臉……

他雙目迷離,眼淚奪眶而出,眼中的一切變得更加模糊,伸出手去想要觸碰這張夢裡依稀,宛如昨日的面龐,口中喃喃道:「天歆,歆兒,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就要來找你了,你會原諒我么?」

說著,淚珠子從眼角滑落,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清晨的薄霧籠罩,山間的空氣冰冷中帶著幾許清新,太陽不緊不慢的爬上山頭,而霧氣也便漸漸的消散。

「師傅師傅,這兒有個人!」一個十來歲的孩童,背著一桿木製長槍,臉上雖然稚氣未褪,但卻多了幾分英挺之色。

他大聲的向著山坡之下,悠哉悠哉的飲酒的黑衣老叟呼喊:「你快來看看呀,師傅!」

此人不是溫遲暮,還有何人?而那個黑衣怪叟,自然便是牧峰嵐。

牧峰嵐眉頭一挑,收起就葫蘆別在腰間,一步一步的爬上山坡,他武功盡失,且身體日漸老邁,氣血乾枯,所以爬個不是很高的山坡,也頗為吃力。

牧峰嵐重重的呼了一口氣,但見眼前之人一身白衣,躺在枯黃的草地上,一把摺扇落在他的腳下,腰間別著一支青笛,肩頭到胸口,是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

此人正是昨夜從瓦當逃出的左天成。

牧峰嵐眉頭微挑,走上前去,用手探了一下鼻息,再將手指放在左天成的頸部,過了許久才起身,說道:「遲暮,將他背下山,帶回家中。」

溫遲暮本就是個良善之人,眼見此人重傷,心中雖然有些害怕,但人命關天,也便不再遲疑。

半年多的時間,他每日里隨著牧峰嵐練習槍法,身體素質自然是今非昔比,就連身高也長了不少,若不知年齡,此刻的他,已然是一個英挺的少年郎。

溫遲暮的家中只有一個老人,老人身體健朗,平日里種些瓜果蔬菜,幾畝良田,再養上一些家禽,爺孫倆的日子,倒也過得湊合。

溫遲暮拜了牧峰嵐為師,溫老頭得知牧峰嵐並無居所,便熱情的邀請他來家中同住,牧峰嵐自然也沒有拒絕。

溫遲暮將左天成放在床上,牧峰嵐又吩咐道:「去,打一盆熱水來。」

熱水不一會兒便端來了,牧峰嵐用剪刀將左天成的袍子剪開,在用熱水一點一點的將凝固的血液化開,肩頭之上一片血肉模糊,依稀可見一個黑色的紋身,只是不知是何物。

「好霸道的箭法!」牧峰嵐江湖閱歷豐富,自然看出這是箭傷,喃喃道:「難不成是孟鴿丫頭出的手?這人到底是何人?」

他雖心存疑慮,卻也並未就此停手,取出一把匕首,用火摺子點燃蠟燭,將匕首放在火上燒了一會兒,又取下葫蘆,倒了些酒在上面。

他輕輕的劃開左天成肩頭的傷口,傷口入肉寸許,箭頭卡在了肩胛骨上,他熟練的用匕首輕輕一挑,便將箭頭挑了出來。

然後又取出一個瓶子,在傷患處撒上一些粉末狀的藥物,取了一條白布,將傷口包紮好。

他從枕頭下取出一個箱子,拿出一些草藥,吩咐溫遲暮道:「去,把葯熬上。」

溫遲暮躬身領命而去。

牧峰嵐有些疑惑的看著左天成肩頭的紋身,有些似曾相識,卻又不敢肯定,索性便不再多想。

他本是俠之大者,縱然不知左天成身份,還是義無反顧的將他救了回來,此刻左天成呼吸已無,甚至全身冰冷,但只有他知道,這只是假死狀態,此人內息渾厚,不是那麼容易便死。

午時,溫老頭從田間歸來,院子里的雞鴨似乎認識他一般,興高采烈的跑過去迎接主人的回歸,大概也是想要討要幾顆粟米,滿足口腹之慾。

溫老頭呵呵笑著,進屋去舀了半盅粟米灑在院中,雞鴨頓時低頭搶食,好不積極。

「牧師傅,今天遲暮那孩子,還聽話吧?」溫老頭向著正在曬太陽的牧峰嵐問道。

「他?」牧峰嵐嘴角微微揚起,臉上是一片驕傲與寵溺,說道:「他本來就是個乖孩子,哪有什麼聽不聽話的?」

溫老頭笑容滿面,開心的笑道:「這孩子,與我相依為命,只盼著他快些長大,若是能在我老頭子入土前看到他討一方媳婦兒,生個大胖小子,那也就滿足了。」

「老哥。」牧峰嵐笑道:「你的願望倒是挺簡單的。」

溫老頭笑道:「這人哪,想的越多,想要的也便越多,老頭子一個孤家寡人的,能有什麼願望,這孩子喜歡學功夫,便讓他跟著你學便是,我可不指望他以後能夠揚名立萬,只盼著他,可以像現在這樣,每天開開心心的,平平安安的就夠了!」

牧峰嵐心中五味陳雜,也許,人只有到了暮年,才能真的返璞歸真,所求不過安人,安己,安心吧!

什麼皇圖霸業,什麼江湖大俠,到頭來帝王將相與平民百姓不都一樣一抔黃土么?

可人生於天地間,難得來此走上一遭,若就此碌碌無為,只怕也便荒廢了一生,歸途都是一樣,但是每個人走的路卻不一樣,這便是人生,便是江湖。

吃過午飯,溫老頭又去了菜園,溫遲暮與牧峰嵐沒有再去山上練習槍法,左天成吃過葯過後,面色漸漸好轉,也有了一絲微弱的呼吸,牧峰嵐擔心他醒來亂走,所以也便給溫遲暮放了半天假。

溫遲暮倒是勤奮,一個人在院中練習槍法。

但見他手持長槍,一招投石問路起手,槍尖斜挑,使上一記白蛇吐蕊,而後接上拔蛇尋草,橫掃之勢過後再一記長虹貫日,然後一招龍轉身,接上夜叉探海,青龍攪水,帶起大片塵土,塵土飛揚中,一招千江一躍,以臨溪觀魚收招,一套槍法一氣呵成。

牧峰嵐曾經跟他說過,槍法的招式不多,但基礎尤為重要,槍法少了許多的花哨,但講究一個以點破面,需要的是快准狠,以最少的力量去取得最大的收益,不需要一招一式聲勢浩大,需要做到的是,返璞歸真。

牧峰嵐微微點了點頭,他收弟子,只是一時興起,教導之時,自然不遺餘力,有些人天生便有著絕佳根骨,偏偏埋沒山林,如今看來,溫遲暮的確可以說是他的得意門生。

「嗯哼!」屋內傳來一聲痛呼,牧峰嵐轉身進屋,溫遲暮也停下了練習,跟了進去。

左天成睜開眼,入眼之處是一頂有些陳舊卻十分乾淨的蚊帳,但見一名黑衣老者,和一個英挺的少年槍客走了過來。

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牧峰嵐慌忙制止了他,說道:「你傷勢不輕,且失血過多,若不是內息渾厚,只怕此刻已經命喪黃泉,先好好歇著別動。」

左天成面色木然的說道:「前輩你不該救我的,我就是個該死之人。」

牧峰嵐笑道:「這天下,沒有誰是該死的,若說該死,只有作死之人,絕無該死之人。」

左天成搖了搖頭,閉上眼睛,心中卻是一片悲苦。

他想起了自己親手殺掉自己心愛女子的一幕,心中就彷彿有萬蟲噬咬,恨不能殺盡天下之人,來發泄心中的痛苦。

「你肩頭的黑色紋身,是何人所紋?」牧峰嵐正色問道。

他雖然不敢肯定,但,總覺得有些蹊蹺。

左天成搖了搖頭,皺眉道:「我也不知道,我生於朝歌,家中也算殷實,早年曾在回雁峰學藝,出師之後喜歡四處遊歷,莫名其妙的便有了這個紋身,起初之時,隱隱作痛,我尚且有些驚慌,但練功之時,卻是事半功倍,數月之間便功力大進,也便沒再關注,也不曾與人說起。」

「你的紋身可是這般模樣?」牧峰嵐拿出一張紙,上面是一張鬼臉,鬼臉目光兇狠,直欲撲面而來。

「沒錯!」左天成微微一驚。

「看來,你是中了攝魂咒啊!」牧峰嵐微微嘆息:「天下六門,為散仙,槍客,劍客,刀客,力士,還有劍俠,其實六門之外,還有一門,符門,符門之人專攻術法詛咒,符文纂錄,他們做的,多半是與陰間死人魂魄打交道的買賣,只因邪惡,在封魔一戰之時,曾助紂為虐,被一併除名,不想,竟然還有漏網之魚。」

左天成心中一凜,想起這些年的痛苦,以及不由自主的殺戮,不禁心中悲苦,問道:「前輩,可有辦法化解?」

牧峰嵐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懂這化解之法,普天之下,能化解的人,也不多,道無為可以算一個,可惜他行蹤不定,根本不知道他人在何處,還有他的弟子彌風,也是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牧峰嵐接著說道:「你或許可以上峻極峰,仙門之中,以杜九娘為尊,他即便不能化解,也能壓制。」

左天成露出一絲苦笑,說道:「我現在是世人眼中的魔頭,上峻極峰……」

牧峰嵐也沒多問,只是說道:「你且記住,只要心中存有道義二字,即便十惡不赦,能回得頭來,也決計不要放棄,因為,為惡之人,非你,只是假你之手,天下人怎麼看你,你可以不去在乎,自己的心,不能亂,哪怕不能行走於陽光之下,也要堅持心中所謂俠義,這是人的初心。」

左天成心中一震,俠義二字,不知何時已經離自己越來越遠,而自己的初心是什麼呢?他想不起來,只覺得腦海中一片迷茫。

無需在意別人怎麼看么?

牧峰嵐繼續說道:「符門,並沒有那麼可怕,不然當初何至於被滅?他可以控制你的肉體,卻無法控制你的靈魂與內心,也許當你戰勝了符文中的那些嗜血惡念,是福是禍,還是兩說。」

左天成正色道:「多謝前輩指點迷津,晚輩左天成,在此拜謝。」

牧峰嵐笑道:「何須言謝?你且好好養傷,其他事情,以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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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魔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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