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又起涼幾許,折柳問君君不語(十九)

西風又起涼幾許,折柳問君君不語(十九)

西風又起涼幾許,折柳問君君不語(十九)

「大王您當真是好心思!」趙緗握緊了拳頭,咬了下唇。

秦王並沒有繼續招惹她的意思道:「哪裏,跟阿綰比不過是九牛一毛,只可惜了……」

「什麼?」

秦王笑道:「你何苦知道的那麼清楚?」

趙緗只覺得心漸漸沉下,掉進了沁著寒氣的池塘里,「大王,若是我自己的事,為何要瞞着我?」

「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不好多加隱藏什麼,只是你要想寬些。」秦王緩緩道來「你何止不是趙國公主,甚至是罪臣之女,你的父族惹得趙王不快,全族被流放,除了你的母親。趙國你早已回不去了,這些消息只是被你王兄壓着,暫時不泄露罷了,你若是回了趙國,你的事就成了我大秦的笑柄。」

「所以,無論如何,我都已經無路可走了嗎?」

秦王走進她道:「不!阿綰,你還可走,走到我這裏,你,需要我!」

趙緗驚恐地看着他:「大王,這不好笑,阿綰從來都是耳聽為虛的人,況且這話是從秦王這裏的。」

「你,不信我?」秦王挑眉道,「你大可親自去打聽了。」

「我會查清楚,不勞大王費心了。」趙緗竟這般的為自己開脫,明明都是在計劃之中的,可是單單算漏了自己的心。

「還有,你不必對你的過往太多深情了,大良造估計不日便會再娶,你也早作打算,你若一直是這個樣子,寡人也保不了你太久。」

他說罷就走了,趙緗楞在原地許久,這麼多的消息,她那裏吃得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假作真時真亦假。她已經沒有了力氣再去想那麼多了,只是,他不日就要再娶,着實是快呢!

果然,君心涼如水,說的一點都沒錯。那日的承諾付之一炬,說什麼會等她歸來,怕是早有了美人在懷,哪裏話管她這個沒有了後路的罪臣之女呢?

她不但不是趙后的女兒,竟也不是趙王的女兒,反而成了罪臣之女。這樣一來,秦國果真是被羞辱了,可是,讓她情何以堪?叫了那麼多年的母后,父王,都抵不過這一時的快感,她當真是卑賤的很。

可是,秦王的話,真的是真的嗎?還是為了讓她妥協扯得謊話呢?不管怎樣,一切都沒有結果之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

秋狩如期而至,今年的秋狩比往年冷些,加上下了幾場秋雨就越發寒涼起來。反正趙緗以為如此,添了多少衣服都沒有什麼用,手腳依舊冰涼,有時候一晚上也暖不熱腳。

她陪同秦王,到了獵場,這裏的風格外蕭索些,只是旁人看起來都格外熱烈些。

「阿綰,你怎麼不激動?」

趙緗愣了一下道:「為何激動?」

「這次秋狩有多少青年才俊!說不定就看對眼一個,就能出宮了!」

「出宮?我倒是不願出宮呢!」趙緗淡淡的道。

「為何?難不成是瞧上了秦王,還是宮裏其他貴人?」

趙緗看了她們一眼道:「不是,家裏不打算要我回去了。」

「阿綰,我聽說你們家不是挺有錢的嗎?商賈之家又怎麼會……」

趙緗苦澀的道:「父親一生受人白眼,再有錢又能怎樣,還不是出身卑賤?只想讓我在宮裏待了,討得主子歡喜,好……算了,左不過是這樣的心思。」

「你父親當真是狠心,你母親倒也捨得?」

「母親?我母親不是父親的髮妻,早早去了。」趙緗頗有些悲痛,雖不知秦王說話的真假,但心裏終歸是不好受的。

「不說這些了,阿綰你運氣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多少人當中就你進了政務殿,如今也是多少人當中就你跟來伺候。」

「是嗎?我倒沒怎麼覺得呢!」趙緗輕輕的道。

「阿綰姑娘,大王要你伺候!」帳外有人喊道。

趙緗放下了手裏的活,眉宇凝重。

「你來了。」秦王沖她一笑。

趙緗行了禮,「大王有什麼要奴婢做的嗎?」

「寡人要狩獵,這鐵甲好久未穿,想必你是熟悉的。」秦王饒有趣味的看着趙緗。

「是!」趙緗僵著身子取了架子上的甲胄,只覺得沉重萬分。那日,是個夜晚吧!好像還有着小雨,他出門多日終於回來了。他穿着甲胄歸來的,趙緗想要給他解開,卻發現那按扣怎麼都解不開,發窘之際他卻笑着輕而易舉把那扣子解開了。

那時候,昏暗的燈光下,他的面龐沒有那麼多的稜角,柔和,光與影的切割是那麼柔美。他的臉,是那樣溫柔,只是,今後再難看見了。

很快,趙緗知道了,那個時候,他雨夜而歸是做了什麼事。只覺得分外諷刺。

很多次,她見過他一身甲胄的樣子,只是在沒有親自再給他解下來過了。可能是怕沾染了那血腥味,也可能是怕想起主父,還有那些無辜的士兵。

「你怎麼了?」秦王見她不知所措的樣子,以為她不會。

「沒有,只是大王的甲胄太過沉重了。」趙緗遮掩道,費力的舉起,給他穿上,繫上許多扣子。顫顫巍巍的拿過那長劍,正欲繫到他的腰間,卻被他制止。

「我不是想讓你這般的,只是想看看你對他這樣時候的樣子,我見到了,也心滿意足了。」秦王接過那長劍,放在了一邊「我知道你不喜歡殺戮,我不會去親自獵殺。」

趙緗看着眼前的一國之主,他對她自稱「我」這是對她多大的平等與尊重啊!為了她的喜好,放棄狩獵,這是多大的寬容與理解啊!

一個男人若是給了一個女人,平等與尊重,寬容與理解,無論是不是她所歡喜的哪一個,都應該是最為合適的哪一個。

「大王,阿綰何德何能?」趙緗清淚劃過,何德何能讓你大費苦心,讓你這般屈尊。

「阿綰,你值得,我錯過你一次,不想再錯過一輩子。」秦王攬住了她的肩膀。

趙緗跑走道:「大王,阿綰不配!」

秦王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輕聲道,還是逼我對你用那最後一招嗎?我只是不忍心看你心痛罷了。

……

趙緗躲在帳篷后,抹了臉上的淚痕。正當她欲回的時候,卻看見了張瑾從王翦那裏走出。王翦猶豫的看了一眼張瑾的小腹。

張瑾說了什麼趙緗沒有聽清,王翦像是叮囑了兩句,張瑾轉過身離開了。

趙緗若有所思的躲在了帳篷后,卻被突然到訪的涇陽君嚇了一跳。

「奴婢參見涇陽君!」

「你,我竟不知如何稱呼了。」公子芾輕聲道。

「奴婢趙綰,政務殿伺候灑掃。」趙緗回答道。

「你竟這樣一眼一般了,不過怎麼比從前頹廢了?」公子芾問道。

「是嗎?時移世易,很多東西都不同了吧!」趙緗回答道。

公子芾笑了道:「哪裏,你看着秋狩獵場,每年來都一個樣呢!」

「是嗎?阿綰倒是更喜歡春上了呢!」趙緗又道。

「哦?你從前不是覺著冬日好嗎?雪裏一片純粹,乾淨的很。」公子芾問道。

「冬日嗎?還是太過清寒了,總是抵不過那寒氣的,倒是念著春多了些,日頭暖了,也多了些顏色,還有你喜歡的柳,不是嗎?」趙緗問道。

「是嗎?可我還是覺著從前的你好些,你總是有你自己的看法的,總不會這樣的隨波逐流。」沉默了半晌,他又道,「冬日裏對你許是太過嚴寒了,春上又有什麼不好?是我太偏執了。」

「不,或許涇陽君說的沒錯,是我變了,從前的我是什麼樣子的,我都忘記了。」趙緗緩緩道,「如今的我,越來越懼怕寒冷了,就這樣的秋色都是賞不了的,總是覺得太過蕭索了。」

「你若是想看你從前的樣子,我送你一幅就好了。」你若是忘記嗎,我還記得,「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一句話嗎?」

趙緗一愣道:「那好啊!我還有事,就先不奉陪了。」她沒有說記得,也沒有說不記得。她依舊記得那夜,在咸陽城郊別院時候,碰到他。他說:「故園雲縹緲,折柳問君安。」從前不明白,如今倒是清楚了,只可惜晚了。那個時候公子芾其實是想要趙緗挽留他,折柳,即折留。他忘不了咸陽城裏虛無縹緲的雲彩,放不下咸陽城裏尋找的人兒。所以,趙緗終究不是懂他的人。

「好。」公子芾又覺得這心裏空落落的,原來趙緗也不是他所尋的灑脫之人,從前覺着她很是特別,如今那感覺竟也淡了。你終於還是變了,那上天又為何給我希望,又使我絕望?那時候我可惜你已經嫁做人婦,後來你雙目盲,出城逃。我以為是上天賜給的機遇,如今才知道,不過是上天的一個玩笑,不大不小,於我恰巧。你還是變了,再沒有我所喜歡的模樣。從前的你,先是一場夢一樣,從我的記憶力掠過。

回到帳篷里,他提筆畫來。

春上呢,是你如今喜歡的時候。奼紫嫣紅,柳芽初綻。

畫中美人,衣袖撫過柳枝,髮髻簪著玉搔頭。

他輕輕勾唇,提筆寫到「錦衣拂過陽春柳,青絲綰上玉搔頭。」

另一邊的趙緗也寫下那句話「故園雲縹緲,折柳問君安。一場秋雨寒,微風輕且淺。執筆墨未乾,心緒亦闌珊。故人已離去,兀自增傷感。」她補上幾句,公子柳,你不必悲傷,從前的趙緗已經墜落深淵一去不返了,請勿傷感,回頭依舊陽光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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緗色半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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