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後會無期上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漆黑一片，只有蘭馨的眼睛還留著微弱的亮光，她醒了，卻不敢哭不敢叫。她顫抖的雙手，抱著身上一動不動的黑霜。她的手抖得不停，連抱緊他的力氣都沒有。她不敢眨眼，彷彿自欺欺人地在心底以為不眨眼就不會到下一秒，她就不用承認眼前的事實。
她不哭，不能哭，絕對不能，哭了就好像他真的沒有了，就好像她真的失去他了。
她只是不停地發抖，在絕望的黑暗裡，不敢叫他。她怕叫他，因為他不會回應，她懼怕他不會再回答他。在這樣寂靜的空間中，沒有半點聲音，絕望侵蝕著她的骨髓，心中的冰涼蔓延到全身，凍結了血液，空洞了一切。
蘭馨的眼裡時間早就凝固了，腦海中一片空白，沒有任何知覺，她抱著黑霜，眼神沒有任何焦點，沒有任何動作。就算很久后一群人出現在她面前，聲音嗡嗡作響，她都看不到、聽不到。
蒼穹茫茫，萬物蕭蕭，魂斷夢遺，誰與風月；花開一瞬，銘心刻骨，無語訴衷，別離無情。黑霜果真沒答應要和她一起死，他讓她活了，可是此刻對於蘭馨而言，活與死又有什麼區別。周圍的人很吵，雲玉瑤、疾風、林逸楓…他們都在周圍，蘭馨卻視而不見，她不關心他們怎麼退出地道的，又是怎麼找到自己和黑霜的，也不關心他們如何又把自己和黑霜弄出去了。她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心死便是萬念俱灰，直到她聽到疾風在沖著谷先生吼叫：「你不是神醫嗎？你倒是救救陛下啊！」
「我救不了，雖然他現在還留有一絲神息，但消散不過是早晚之事，我無力回天。他現在只有一人能救。」
當聽到這句話時，蘭馨清醒了，還沒等疾風問出口，她先衝到了谷先生面前，緊緊拽著谷先生的衣襟，彷彿要用盡所有的力氣一樣，竭力問到：「那個人在哪？能救他的人在哪？」
谷先生看著蘭馨的眼睛，心想情深至此，那種瘋狂的祈願，讓他動容了幾分，並不是他不想救自己的陛下，只是他曾發過嚴誓不可泄露關於那個人及那個地方的任何事。
他感覺得到蘭馨揪著他衣襟的手開始發抖，不禁想起了黑霜的母后，曾幾何時有位依人也這麼拽著他求他救安頓王，想到這裡他心念一定，緩緩道出：「此人才是真正的神醫，不，或者可稱為神仙之類的吧。他住在以這裡往西五百里的空靈山，前年以前被稱為醫宗聖地，后隱居遁世不再被世人所聞。」
蘭馨聽完，立即起身欲前往空靈山：「我現在就去找他。」說著，便喚來了無雙，揚長而去。
無雙飛在天際，耳邊風聲陣陣呼嘯，可想它飛馳的速度有多快，但是並不代表蘭馨就有希望，因為在她跨上無雙之時，曾和谷先生有這樣一段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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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你前去，他恐怕也不會出手相救，他恨世嫉俗，不願與世間之事有任何來往。」
「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必須去。」
「那好，我現在告訴你空靈山的情況。空靈山的醫宗聖地位於空靈山之巔，入山之路只有一條，山口有封印禁制，沒有破禁制的方法，所以你只能在山腳求他，他也許聽得到，也許聽不到。」
蘭馨聽完谷先生的話，只讓谷先生照顧黑霜後到，便先行騎著無雙前往空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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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靈山山如其名，山腳一片空寂，就好像孤懸於世外，與周邊一切毫無銜接，凄冷寂寥，還下著冷雨。
冷雨瓢潑於蘭馨靈巧小臉上，嘩嘩如小溪從菱角滑落，蘭馨看著山腳階梯直通雲端，看不清雲霧那頭究竟是何景何致，果真如谷先生所說，一道無形的壁壘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此時心急如焚，哪怕冷雨如劍，也擋不住蘭馨想救黑霜的心，她遣散無雙，不及多想便站在山腳狂呼：「醫聖上仙，衛蘭馨冒昧前來叨擾，求上仙出手相救。」
一聲竭力呼喊相求，卻如石沉大海，激不起半點迴音，飄渺山間更添幾分寂寥。可是無法入山，蘭馨也只能呼喊，她又再一次重複道：「醫聖上仙，衛蘭馨冒昧前來叨擾，求上仙出手相救。」可惜還是空蕩蕩的，沒有人回應。
她的心已跌落谷底，她不知道山中之人是否能聽到她的聲音，她也不知道山中是否真有人煙，但是她必須這樣一遍又一遍的喊著，只有不停呼喊才能讓她心不死。
大雨落下，落在她的眼睛，落在她的唇里，寸寸冰涼，可是卻停不下她呼喊的聲音。就這樣一道一道的呼喊，不知喊了十遍，二十遍，甚至百遍，她的嗓音都已經嘶啞了，終於聽到了來自山裡的迴音，那猶如天降的聲音飄渺地傳來，只聽一道帶著磁性的迴音在她耳邊想起：「你要我相救何人？」
這彷彿是救命的聲音響起，終於讓蘭馨看到了希望，她急不可耐，也不避嫌，再次向山間呼喊：「上仙，求您救我心上之人！」
頓了半響，聲音才再次傳來，對蘭馨而言等一句回答彷彿等了好幾個年歲，才聽：「心上之人？世間萬俗，人人皆有心上之人，我憑什麼獨救他一個？」
那聲音好不無情，擊打著蘭馨早已碎成幾塊的哀心，可任憑再無情，蘭馨都不能放棄，她再次懇求：「上仙！若您能救他一命，我願犧牲一切！」
「犧牲一切？一切的終點無非就是性命的終結，我要你性命作甚。你若真想救他，那你就磕著上來求我。」原來他要蘭馨順著台階磕著上去求他，這山上的階梯不知有多少階，一千？兩千？還是更多，數不清，也看不明，每一階梯一跪一磕，他要的不是命，而是氣節。
蘭馨是多麼有骨氣之人，囂張跋扈，就算要她的命她也不會低頭，可是在聽到醫聖的要求時，她毫不猶豫地將膝蓋磕了下去。男兒膝下有黃金，蘭馨的膝下如何沒有，她跪父母，不跪天地，跪祖先，不跪神仙，可是為了黑霜又有何妨，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重重地將頭磕在石階之上，大雨順天而下，如天漏了個窟窿，重重將水傾瀉倒下。才僅僅一百級階梯蘭馨的額頭便已磕碰出了傷痕，帶著泥垢的血漬從蒼白的臉上流下，粘在長滿青苔的石階上，順著雨水，往蘭馨來的方向淌了下去。
她的淺色衣裳被雨浸得貼在雪白的肌膚上，更顯單薄，因氣力不支的身子讓每一寸肌膚都白的可怕，只有額頭那一抹艷紅，點亮了周圍的色彩。
天色漸漸變暗，蘭馨並沒感覺到身體早已達到極限，她心中只在意能不能救黑霜，因此到她爬完最後一階石台時，當她看到一個如畫般的白衣男子站在她面前時，她迷糊的雙眼什麼也看不到，唯一在她眼中浮著的是希望。
她剔透清淡的薄唇因為寒冷而上下碰撞，吹彈可破的白皙臉頰此刻慘白無色，可還在見到白衣男子時用盡全力，明潔皓齒顫顫磕磕，弱弱傳出心念話語：「求上仙救救他。」
這位白衣男子仙骨飄然，眉目如畫，彷彿置身於瓊瑤碧池的天神，不食人間煙火，美如冠玉，卻看年齡不過二十四五，打著一把油紙傘站在檀木門外。
他看著如霜如花的蕭索女子跪在自己面前，本面無表情的臉上一閃而過一道驚詫，這個女子單薄細骨，堅定如斯，雖是求他，卻沒有半點懦弱之感，一時間他驚覺這個女子竟是如此傷情柔美，心裡忽現一絲疼惜之意。
蘭馨看著他，在沒有聽到他的回答之前，她是不會閉眼的，於是再次問到：「上仙，求您答應救救他。」
白衣男子仍舊看著她，在她弱弱問出時，不覺一時脫口而出：「我答應。」
在聽到白衣男子最後一個字落地后，蘭馨微微一笑，閉上了雙眼，撲到在泥濘的雨地之中。只剩下白衣男子瞪大了雙瞳，看著淺影落地，腳下一動，匆匆跑到將蘭馨跟前，將她帶回宅院之中。
窗檐落雪，積雪成畫，飄飄白塵灑落，蘭馨睡了足足兩日，再次睜眼時周圍已換了景緻。身邊的一切都很陌生，淡淡檀香飄著，素雅床帳，柔絲棉被蓋在蘭馨身上，溫暖舒適。但蘭馨沒有留念這床暖被，她憂心未定，立刻掀開被角，赤腳便往門外沖了出去。
此刻屋外正下著漫天大雪，只穿著絲綢凈白底衫的蘭馨赤腳就在陌生的走廊上奔走，剛跑了幾步就撞在了一個人懷裡，待蘭馨抬頭一看，便是那位醫聖。
醫聖似乎見到她也很驚訝，特別看到她如此單薄的出現在走廊上，一旁的雪花時不時滲透進來，打在她已經通紅的小腳上。
可是還未等醫聖開口，便就聽到蘭馨焦急的聲音：「黑霜…黑霜怎麼樣了？」
醫聖幽深眸子里一閃而過一道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見她如此焦急，只淡淡答道：「他已經沒有性命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