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瘋狂
從手上傳來的觸感是那麼的真實！
我還是太高看自己了！
一瞬間的衝動，證實了我並沒有想象中的恨他。
我的手開始戰慄，從劍上傳來的是火辣辣的炙熱灼痛。彷彿劍正被他的鮮血炙烤。
若非倔強讓我沒有鬆開手，手中劍早已不爭氣的啷噹落地。
但是我知道自己已沒那麼堅定，只要輕輕一拉就能將我的手拉開。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這一刻我覺得分外漫長。
淵亭的神情從最初的震驚不可置信漸漸的轉變為現在的無奈和苦澀，那感情濃郁的讓人心驚。
我突然動了，承受不住他蔓延而來的情緒。我退了一步，手早已鬆開，拉開距離才讓人壓抑的呼吸暢快些。
他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疲憊和失落，嘴角噙著嘲弄，道:「為何不再給我一劍？你不是恨我嗎？」
我抿了抿唇，覺得口齒間淡淡的苦澀。譏諷的話衝口欲出，卻又在喉嚨里被哽住。
「聖女。」
一聲低沉的喚聲，讓我回過神來。
咬了咬牙，我想要脫離此地，身子一矮，就要從他的身旁滑過，卻沒料到他的固執比之我尤有過之。
他腳下一側，封住了我的去路。無奈之下我只得與他周旋，只是下意識的動作不敢稍大，生怕碰到他腹部的傷口。那裡還插著一把劍，順著傷口鮮血還在往外滲，一滴一滴的往下低落。
有意無意的，我的目光總會向那滴落的鮮血落去，一朵朵血花，濺起，暈染。
纏鬥間，我的眉峰不自覺的隆起，因為我發現，他渾然不顧自己的傷口，有時還會主動將傷口送到我的手上讓我莫名其妙的招式遞了過去，又只得硬生生半途變招。
在外人眼裡，此時的我束手束腳，投鼠忌器，一定滑稽可笑。
我的眉越擰越緊，與之相反淵亭的目子卻是越來越亮，越來越亮，漸漸的燦若繁星。
「好了，你們玩夠了沒有？」
一旁袖手旁觀的蒼桀左等右等，在等不到一個結果終於忍不住出聲。
「原來悍不畏死，從來高貴神聖的淵亭卻是個如此幼稚的性子。」
淵亭的臉色不為所動，甚至動作都沒有稍頓一下，他只冷冷道:「原來你只是來看戲的。」他的語調不陰不陽，將他的心情泄露的一覽無餘。
我動作稍凝，下一秒已恢復如常，好像根本不受影響，可是心底早有無數念頭開始轉來轉去。
「我是來救人的。」蒼桀平靜的重申他來的理由。
但是，已經沒有那麼單純了。
他遲遲不出手，若說是伺機而動，淵亭已然受傷，為何他還不出手？
我更傾向於淵亭給出的結論，他就是來看戲的，只是他要看誰的戲？淵亭的話，方才我出手時他完全有機會偷襲，可是他卻偏偏放過了眼前這死敵，若說他對自己不自信不敢枉動，打死我也不會相信！就沖淵亭盯著我插入他腹中的劍那愣神的瞬間他已經將淵亭碎屍萬段了，可他偏偏袖手旁觀，一任事態發展。若說看我的戲，那就更沒道理，他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為了來救我！
疑雲遮蓋真相，讓我里不清頭緒。
蒼桀嘴角噙著冷笑，悠然開口:「挑撥離間，呵呵，淵亭你也太小瞧我……和她了。」他頓了頓，淡然的接道「怎麼說我也是堂堂魔王，偷襲這樣不入流的手段我還不屑。」
原來……
我對剛才對魔王產生的懷疑感到深深的愧疚。
發現我的招式驟然如注新力，快了不少，呼呼風聲中，淵亭顯得無奈。他動作微頓，驀然加快，我眼前一花，肩膀頓沉，他的大掌已如磐石般壓了下來。
我心頭一陣迷糊，根本來不及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自己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再次成了俘虜。
或許這才是淵亭的真正實力。一想到先前種種，也只是他再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吧！
頃刻間，怒意燃燒了我的理智，我臉上帶著惱羞成怒后的瘋狂，罵道「淵亭，你就是卑鄙小人，枉我還想著……」後面的話衝到嘴邊，又被我吞了下去。地上一濺起的點點血跡，匯成了小片小片，再望去，已是分外刺目，彷彿那正是昭示著我的幼稚與愚蠢。
同情敵人，向來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吧。
此時的我正在自食其果。
淵亭蹙眉，臉色因失血而顯得慘白如紙。看到他痛苦，我心底湧出了一股可恥的快感，沖淡了對自己的懊惱。
只是這樣並不能減輕我的怒意，於是，我在他的手下開始掙扎，雙手亂揮，下刻就被他一隻大掌鉗制，我尤不甘心，又開始雙腳亂踢，甚至有意無意的是踢向他受傷的腹部。
他眉頭一擰，還插在他腹部的劍片片斷裂，叮叮噹噹地落在地上，而他的傷口，鮮血暈染得觸目驚心，也在他的神力下修復的完好如初。
我瞪大了睜，看著眼前的變化，到了最後，我只是從鼻子中冷冷地發出一聲冷哼，隨口罵了聲：「無恥。」
我可以確定，他是故意的，故意讓我內疚，故意讓我出醜。
我突然明白蒼桀為何遲遲不出手了，他就是在看戲，看我的好戲，看我的婦人之仁！可是我明明就是一個小女人！我卻是不會承認自己是婦人的，我還沒有結婚呢！
或許，他也吃不準淵亭明明可以輕而易舉的將我拿下，卻大費周章的與我糾纏，他的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吃不準只得觀望。
想到這裡，我心情才從頹喪中透入了一絲亮光。
「你想怎樣？」我怒視著淵亭，目光在他蒼白不似做偽的臉上一轉，猛地被刺痛，又逃避似地轉向了一旁抱胸的蒼桀。
蒼桀不以為意，淡漠地開口，「自然是救你了，若不然，我堂堂魔王大老遠跑來這裡卻是為了什麼？」
我猛翻白眼，他不說，我還當真以為他是吃飽了撐地，只是無聊的發慌，跑來一樂的。
氣氛微妙的起著變化。
淵亭冷冷地瞥去，「我不會再讓曦曦落入你的手中。」
「是嗎？」他涼薄的眸子閃著莫名的光芒，「可惜，世事就是這麼難料，你以為抓緊的東西，很可能就這樣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而你……只能無能為力。」最後幾個字，他是一字一頓說出來的。
我聽不懂，眼角瞥向沉默的淵亭。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他身上好像結了冰，就這一刻的時間，詭異的，讓我覺得他身上的溫度猛然下降，讓我激凌凌的打了個寒戰。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淵亭，感覺到我的反應，又是猛地一震。他目光轉來，落在我的臉上，輕得如片羽毛，有著我不懂的柔情，他注視良久，突兀的一聲輕嘆。
旁觀的蒼桀嘴角噙上冷酷的笑意。
我的目光定格在他那複雜的雙眸間，根本發現不了周圍的變化，這一刻，不知為何，心底竟奇異的湧起一絲衝動，想要伸出手去，撫平他的雙眉，揮去他眸中滿得要溢出的悲傷……
對於未知，我還是有著本能的恐懼，我的手微動，終是被理智強壓著打消了念頭。
我道：「你困著我，為何不殺了我？」
他抿緊了唇，我看得出他神情中的不贊同。
我轉了口氣：「再困著我，我會恨你，永遠也不會原諒你。」我的語氣很輕，甚至說這話的時候，心中也是一片迷茫。我暗問自己：你當真恨他嗎？還是因為太過愛他，所以才會如此的恨他？我想起了一句話，愛得越深，恨得越深，我是否應該用這句話來詮釋一直以來我所懷抱的心情？
若是個陌生人，我是否還會如此的固執？
我不知道，從他的眸中映著我迷茫的臉。望著那樣的自己，我輕輕地嘆了口氣。
「你若不想我再恨你，放了我吧，或許時間會沖淡一切，總有一天，我會忘記，到了那時，我會遺忘一切……」
「忘記我？」他苦澀地道。
我遲疑著，還是點了點頭。
他的目光開始飛速地變幻著各種情緒，彷彿被一瞬間抽幹了全身的血液，他的臉色白得觸目驚心，又將我的眼刺得一痛，我下意識地低下了頭。
他突然後退了一步，壓在我肩膀的重量猛地失去，我驚疑的抬頭。
他失魂落魄的一連倒退了三步，才勉強停住，只是他此時的神情，很不對勁，他……好像被誰抽走了靈魂，雙眼變得灰暗，臉上罩著死灰，神情中充滿了濃郁的悲慟，那悲意濃郁得如稠墨，在他的身上也承載不下，肆意的向外擴張蔓延著，讓他的周身如籠在了一團沉暗中，讓陽光也不能闖入分毫。
我的眼眸又是一陣刺痛。
心底流淌著的是酸楚。原來刺痛他，我還是會心中難過。
「呵呵……呵呵呵……」
一連串的笑聲突兀的響起，這一刻，我寧願他是大發雷霆，狂怒的摧毀一切，哪怕是我自己。但是，他只是這樣失神的笑著，彷彿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中已化為了飛灰，他的眼中只有一片荒漠的死寂。
「你……」腳步提了提，又停了下去。悄然的，我握緊了拳頭。
「他瘋了。」蒼桀冷如清泉的聲音插了進來，他說著就向我走來。而這時，彷彿當真置身事外，只瘋狂在自己世界的淵亭突然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