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瘋子

與天庭的戰爭比我想象的要嚴重，魔族退回魔界之後，魔王便閉門不出，最終耗時三天三夜，才將處於生死邊緣的太子吾辛給從鬼門關扯了回來。

我在他的殿門外蹲了三天，終是被他那群鶯鶯燕燕擠在了角落的一角。

當吾辛的殿門豁然打開來，魔王隨後踩著沉重的步伐走出時，那群期盼已久的妃妃妾妾們一擁而上。哭哭啼啼的有之，梨花帶雨的有之，隱忍不發的更有之，總之，個個都表現的很積極，很傷心，很凄切。

魔王沉著目子，不耐煩的掃了一眼。

他這一眼掃去，眾人慾言又止，所有的感情都含在嘴裡，就差衝出口來表達對吾辛的關切之情，那眼神更是一個個在淚光的映襯下更顯亮晶晶，只不過，魔王的眼刀太俱殺傷力，眾人為之氣奪，三緘其口，連大氣也不敢出。

一時之間，太子的妃嬪們像一隻只乖巧聽話的鵪鶉縮著腦袋，戰戰兢兢地盯著腳尖。

萬籟俱寂，只聞彼此的呼吸聲。

魔王隱忍不發，氣氛又太沉重，瞧著眾人各異的臉色，我輕輕嘆息。

寂靜中，忽聞一道魔音：「聖女。」

「在。」

我正在感慨啊感慨，忽聞被提了名，連忙抬起頭。只不過，隔著千山萬水，魔王在人群中尋了半天，看他尋得辛苦，我踮起腳尖，高舉左手揮了揮。

他掃視的目光一頓，終於看到了我。

我擠開人群想要上前，卻發現，吾辛妃嬪的生力軍太過強悍，饒是我使出渾身解數，卻是寸腳難移。

魔王久等不耐，發現我這邊的狀況，一個凌厲的眼神射來。

不服氣歸不服氣，卻不能當著魔王的面使性子。要知道在魔宮裡面渾，眼色總是要有的，謹小慎微，步步小心，不就是為了博得一界之主的歡欣，以期能被魔王看重，將來光耀門楣，飛黃騰達？反之若是因嫉妒之心，更因小不忍而亂了一族的千秋大計，怎麼說都不會太划算。

能在魔王面前露臉的，俱是有著一副七竅玲瓏心的人物。那道眼神很有效，目光中淡淡的不悅，即起到了敲打之意，同時又起到了很好的警告效果，立刻讓開了一條康庄大道，直達我的面前。

被人擠人的，與角落中的牆角親密接觸，自然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她們自動讓開，雖在意料之中，還是讓我對魔王生出了一絲絲的感激之意，怎麼說也是把我救出水深火熱的人海。

我腳步輕移，做著最端莊規範的步子，挪到了魔王面前。

「王上喚我？」輕輕一福，我道。

魔王輕輕點了點頭，意味深長的看著我，道：「吾辛要見你。」

我愣愣地點頭。

他又道：「進去吧。」他說著，似是十分疲憊，揮了揮手，打發眾人道，「都散了吧，吵吵鬧鬧，如何讓太子靜養？」

他的語氣雖然平常，但是，眾妃嬪可是嗅覺靈敏的主兒，一個個臉色難看起來。剎時間，我只覺身後被無數冷眼刀戳啊戳。

我不禁苦笑。

魔王不耐這些，轉身走了。其他妃嬪雖是太子的妻妾，可奈何人家不願見，不願見就不願見好了，結果還嫌她們吵鬧，這讓她們情何以堪？

既然情不能堪了，她們又是勾心鬥角慣了的，各種手段，血不刀刃，就能殺人於無形。一時之間，雖然她們手中只是拿著柔柔軟軟的手帕子，可若是換成刀劍，我毫不懷疑，我已被她們分屍當場。

我心中再次一聲嘆息。

一旁的宮奴見我躑躅不前，忍著性子提醒道：「聖女大人，太子初愈，別讓太子等太久了。」

是在責怪我不體諒病人嗎？

果然，他話音方落，四下便響起了一片嗡嗡聲。是那些遲遲不願退下，存著僥倖之心的太子妃嬪們。

我暗暗的背心流汗，這不是在與我豎敵嗎？要知道，身後那群人可都是太子最忠實的擁護者，甚至是與太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命運相連，她們又怎能容忍我這樣怠慢她們想呵護，想表現，也沒有機會的太子？

我彎起眉眼，笑得諂媚，道：「太子初愈，想必十分虛弱，我想了想，與其打擾到太子休息，讓太子無法安心靜養，我還是不進去了吧。」

說著，我轉身就欲逃離。

卻聽一聲尖哨的聲音道：「聖女大人哪裡去？」

我剛轉過去的身子，腳步頓在半空，生硬地笑了笑道：「宮奴大人還真是健忘，我就住在聖女行宮，還能去哪裡？」

那宮奴不依不饒，道：「聖女行宮又不回跑了，聖女大人早回去晚回去，一樣能找得到，到是太子久等，就不好了。」

「你進去看看，說不定太子已經睡著了。」我不死心。

宮奴嘿嘿一笑，「聖女大人說笑了，太子一醒來，就說一定要見到聖女大人，因為，有個問題，他一定要問上一問，若是這個答案他不能得到，恐怕就更難安心靜養了。若是因此拖延了太子康復，王上問罪下來，小人也擔待不起啊。」

我一怔，隨即開始頭痛。若說剛才只是不願惹起眾怒，做了那眾矢之的的話，此時，我已是十分渴望能夠不管不顧地一走了之。

可是不能，宮奴將魔王抬出，一下子就將我壓得翻不過身來。

我只得愁容滿面地走進太子寢殿。

室內光線晦暗，隱隱約約能看到裡面的大床上歪靠著一個人影。

我一步一挪地，還是挪到了離床五步遠的地方，再不願前進一步。濃郁的草藥味，瀰漫著房間的每個角落。我沉吟著開口，道：「你……醒了。」

吾辛似乎動了動，過了一會兒，他才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他轉頭向我看來，眼眸被這一室的晦暗映得黑沉沉不見底。

又過了半晌，他道：「你能好好的，我很開心。」

「……」我低下頭，望著腳尖，躊躇斗響，小心的試探道：「忘了吧。」

空氣忽然凝滯，讓人透不過氣來。

這事，總是要當事人想通才好。

被困時的情形再次浮現在眼前，當時的每一句話，彷彿還在耳邊迴響……我搖了搖頭，其實，我很清楚，那時的自己並不是自己。

「可是我不能忘記呢？」他的話幽幽地響起，寂靜中，直襲人的心底。

我怔怔地抬頭，蹙起了眉頭。

半晌，我沉吟道：「若是你生氣了，我可以向你道歉，只是……」我終是無法繼續接下去，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什麼，又能是什麼。

「兮兮……父王已經同意。」

又過了半晌，太子突然道。

我一愣，將他望去，不自覺地重複道：「同意？」

「嗯，父王已經同意，」他頓了頓，聲音已不似方才那般有力，緩緩道，「父王同意我可以休妻再娶，只為你一人。」

我的心猛地縮緊，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寂靜的空氣，緩緩的流淌。

片刻后，吾辛的聲音再次響起：「兮兮，你是怪我後宮之中，有太多的妃嬪嗎？其實，那些人是母妃硬塞進來的，她們，我誰也沒碰過，直到遇到你，我才知什麼是愛，什麼是情，什麼是思念。我天天的茶飯不思，只盼著能多看你一眼，就算能遠遠的望上一眼也是好的。」

他似是陷入了追憶，帶了自嘲，緩緩地，如溪水潺流，徐而不急，慢慢的打開了話匣子。

「初遇你時，你我不識，我只當你是個平凡的妖精，卻不知，你為了心愛的人，有那樣的勇氣，那天你不惜毀滅自己，也要給你心愛的人爭取逃脫的時間……你可真傻……他也是。」

隨著吾辛的低語，我同樣憶起了往事。

在想起他，我的心中有著費解的拐扭。那本是我不願再回想起來的傷痛，也是我最無趣，同時最丟人的過往，自從知道他是淵亭轉世時，我便將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封存。

如今再次被他提起，不期然的，似是被人偷窺到了心中的隱秘，我捌過了臉去。不願讓人發現我的不愉快。

吾辛兀自絮語著：「那時的你，在我眼中，你一定不知道，你是多麼的美麗，多麼的讓人不能直視……也是從那時，讓我，從來不知情愛的吾辛，能夠有機會嘗到砰然心動的感覺。」

「兮兮……可是你一直不願接受我，沒關係，我從不認為一個心中有所愛之人的人能輕易的將心中那個人抹去，再愛上另外一個人。」

「可是，你一直都在逃避，逃避我……也逃避著你的心。」

他默了默，又道：「兮兮，看到你痛苦，我的心也會痛。你知道嗎，你不願見到我，我便假裝不知道，強迫自己不要出現在你的面前，可是……我做不到。」

緩緩地喘息著，吾辛接著道，「那又如何，既然喜歡你，我又怎能給你造成太多的困擾，我問了許多人，也查了許多典籍，就連磨練心性，讓人清心寡欲的佛經聖曲我也找了來，在你閉關時，我試了試，就算命人將自己鎖起來也在所不惜……我終是敗了，我心心念念，滿腦子想地全是你，一閉上眼，眼前就浮現你的模樣……呵呵……」他自嘲的低笑了兩聲，又續道，「我一定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