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二)

第七十一章(二)

柴宗訓點了點頭,而周瑾低着頭,似有似無的嘆了口氣,聲音有些低沉「叔,你這是把我嫁給他了啊…」

黃堅瞥了周瑾一眼,「主子,還沒到做夢的時候呢。今日,你未赴顧公子之約,怕是您又要頭疼幾天了。周默,你先去休息吧。」

周瑾抬頭打量了周默遠去的背影,手指有意無意的摩挲着手中的瓷杯。黃堅就勢坐在周瑾身邊的石凳上。

「主子可是懷疑他?」

周瑾把玩着手裏的扇子,抬起頭來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叔,你覺得呢?」

「劍眉星眸,不怒自威,傲然鶴立,絕非池中之物。」黃堅頓了頓,「可要去查查此人的底細?」

周瑾勾起薄唇,端起石桌上的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拿起摺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額角,「那王謝堂前燕,就算飛入百姓家,那骨子裏的傲氣又怎肯輕易讓他向別人低頭,不必查,況且,你我未必能查到。」

黃堅皺了皺眉看向周瑾「主子的意思是這人不簡單?」

「能在亂世中活下來的,又有幾個簡單人物。」周瑾說完又換上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叔~我今日冷落了明遠,他怕是要生我氣了,雖說美人蹙眉自有風韻,可是我又偏偏是個憐香惜玉的人~我明天可要怎麼哄他啊?」

黃堅頓了頓,一臉嫌棄的把拽著自己衣袖的手扯下來「不用明天。」

「嗯?」

「算算時間,顧公子差不多也應該來找主子了,主子等等吧,老夫老胳膊老腿的,就不陪主子看月亮了。」

黃堅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口傳來馬車的聲響,一道溫潤的聲音悠悠響起,「金陵顧昶前來拜會周瑾公子。」

黃堅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站起來邁著大步走向了自己的偏院,留下周瑾微微皺眉。

顧昶站在門外,看着明明只是一個兩進兩出不算大的院子,卻被周瑾硬生生的按上了周府的牌匾。眼中厭惡之色一閃而過,明明就是一個粗鄙的商人,卻偏偏要來附庸風雅,若不是為了金陵那位,他顧明遠又怎麼會與這種人結交。

「明遠!」周瑾熟悉的聲音打斷了顧昶的思路,抬眼看向來人,神色間似有似無的委屈將溫潤的臉襯得更加惹人憐愛。

「周兄。」顧昶頓了頓,咬了咬下唇「周兄明明答應明遠今晚一敘,明遠在春和樓堂中站了兩個時辰,卻遲遲不見周兄身影。罷了…明遠不過是一介布衣又怎能求周兄留心,在下…告辭了。」

周瑾眼神有些呆愣,看着眼前泫然若泣的美人,一把扯住眼前人的衣袖。

「明遠…你…我並非有意負你,你剛才說的可是真的?!」

周瑾看着顧昶咬唇不做回答,俊朗的臉上滿是呆傻的笑意,拉着顧昶快步走了起來,一直到了秦淮河畔。夜色雖已深,秦淮河水卻映着畫舫的燈火搖曳生姿,路上行人不斷,江南溫婉的女子各有姿色,千種風情都在一顰一笑一抬眼裏裊裊而生。

都說江南多才子,殊不知這山靈水秀的地方的女子也自有魏晉風流,周瑾抱着被各色女子扔了滿懷的帕子看着身邊不解的顧昶。

「明遠,我就是在這秦淮河邊第一眼看到你,一身白衣,驚為天人。我沒念過什麼書,卻也知道你是如那謝安一般的俊傑才子,定是要有大作為的,而我什麼都不懂,定是不配與你交好,可我,我就是仰慕你。」

顧昶強按下心中不快,抬起溫柔的眸子,看了一眼周瑾,「那你會離開這裏去金陵皇城嗎?」

周瑾一臉不解,「我怎麼會去金陵呢,你放心,有你我哪都不去!」

「周兄我並非此意,我的意思是…」

顧昶低頭想着措辭,卻被周瑾舉到眼前尚未盛開的睡蓮堵住了話,「周兄這是哪裏來的睡蓮?」

「剛才一個姑娘塞給我的。」

「周兄此意是要送與明遠嗎?」

「椒花獻美人。」周瑾看着顧昶的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顧昶嘴角抽了抽「那就多謝周兄美意了。」

「明遠…明遠,夜裏風大,你身子弱,我雖想與你多呆一會兒,可是,你病了,我自是心疼,你與我一道去我家可好?」

「夜深至此,不便打擾周兄。明遠還是先回寒舍吧。」顧昶看着周瑾一臉失望的神情,緩了緩「明遠和周兄有緣,周兄又何必糾結於這一時半刻呢。」

「那我…送你回去吧,看着你到家我才安心,不然這一晚我必要孤枕難眠。」

顧昶閃過周瑾探過來的手,抱了抱拳「有勞周兄了。」

周瑾搖著扇子,狀似無意的痴纏的看了一眼身後已經閉緊的顧家大門,在這已家家閉戶的靜謐的小巷,鞋底與青石板接觸的聲音愈行愈遠越發深沉。

枕着右臂毫無形象的周瑾鬆鬆垮垮的仰在自家屋頂,左手摩挲著一隻瓷酒杯,身上的長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敞開了,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著看向月亮,嘴角噙著一抹慵懶的笑。

「世人都說才子佳人,卻不知紅顏易逝,才子呢,終不過也成了跟在那些大人身後彎腰的所謂幕僚,倒不如在這屋頂上看着月亮悠閑,這世道誰又能求什麼,燕雀鴻鵠不都得在別人的屋檐下築巢。」周瑾勾了勾嘴角,抿了一口酒「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哈哈,周默你說是吧。」

站在院子裏的少年眸子暗了暗「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就想問問你,願不願意陪我喝一杯?」周瑾換了個姿勢側卧在屋頂上,笑着用亮亮的眸子盯着下面的人,看起來溫和無害。

柴宗訓看了眼房頂饒有興趣盯着自己看的人,思索了片刻,轉身回到自己的偏房去了。

周瑾看着那孤傲的背影,悠悠的嘆了口氣「本以為有個小廝就不會自己喝酒了,誰知道是這麼一個無趣的傢伙,唉…小小年紀就這麼無趣,看哪家姑娘以後能看得上你。喂!周默,你應該多向你家主子學習,這一身倜儻的氣度都沒有影響到你嗎?!唉~真讓人操心呢。」

江南的清晨就如它的風景一般,明媚中帶着嬌俏的可愛,懶懶的陽光照在安和的城上。

一切都那麼美好,除了還在幽怨自己被一個少年盯醒的某人。此時坐在桌邊還有些怔怔的周瑾,想起早上一睜眼便看到的臉,瞬間染上了一股憂桑。

「周默,你看光了我,你可要對我負責任。」

被周瑾死活拉着同桌吃早飯的柴宗訓聞言手上一頓,隨即又繼續優雅的攪著碗裏的粥,不出一言。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周瑾湊上去沖着柴宗訓一個痞笑,柴宗訓默默把臉別開,看了半餉碗裏的粥,然後把勺子輕輕放下。

周瑾臉一僵,咬着牙出聲「周默…你的意思是我的臉長得讓你吃不下飯是嗎…」

柴宗訓聞言,扭頭認真打量了周瑾一番,然後別過頭來,「嗯」

周瑾臉色青青白白的看着柴宗訓,柴宗訓也垂着眼瞼,不動聲色的任人打量。突然,周瑾的嘴角湛出一抹壞笑,湊近了柴宗訓「周默,你看你如此瘦弱,可不能不吃早飯,不如...」

柴宗訓聞言,抬頭正要說些什麼,卻被一勺白粥堵住了唇。周瑾拿着青瓷勺,在柴宗訓詫異的目光下又在他好看的薄唇上輕輕蹭了蹭,然後緩緩送進了自己的嘴裏。

周瑾輕輕勾起了嘴角,看着眼前臉色爆紅的少年,緩緩開口,「很,好,吃,古人云,秀色可餐也不無道理啊。小默兒長得一副傾城相貌,倒是能叫我多吃些飯。」

柴宗訓像吞了蒼蠅一樣皺緊了眉頭正欲起身離開,一抬眼卻看見周瑾那調笑的眼眸,反倒又重新面癱了臉,拿起勺子攪了攪粥,一口一口,不緊不慢的喝完了。

周瑾沒有看到想像中小面癱炸毛的樣子,十分沒趣的撇了撇嘴,「唉,沒趣沒趣,小默兒,你怎如此無趣。」

「黃管家說,我叫周默。」

周瑾握著湯匙的手頓了頓,「嗯?」

「沒什麼,黃管家說,今日要去食庒和綢緞莊看賬目,我先去準備車馬。」

「小默兒,小默兒,小默兒。」周瑾放肆的笑聲在身後響起,「你一定是介意我叫你,小默兒。」

周瑾輕輕揉了揉自己的鬢角,搖了搖早已空了的茶盅,看看身後面無表情的柴宗訓。一旁站着的周氏綢庄的老闆周成海早已冷汗漣漣,眼前的這位爺平日裏一副人畜無害,流連花叢的紈絝樣子,卻是個十足的笑面虎。十年前,這位爺才十歲,就帶着黃堅來到了這秦淮河邊,不聲不響的接連建起了綢庄和食庄,原本是個誰都不說話的冷淡性子,卻在十年裏能夠跟各路店家推杯換盞。都道周爺風流,只有自己這些下屬才知道那些手段的厲害。

「爺可是要茶?」周成海趕緊上前想要接過周瑾的茶盞,「那些小廝們辦事不利,爺別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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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成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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