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無情雨驚醒鴛鴦夢

第九十二章 無情雨驚醒鴛鴦夢

且說小公子李慕白與三寶郎自金城翠龍閣一別,半夜悄悄溜出金城府衙,一路揚鞭策馬,半天就馳騁了幾百里地。

六月三伏,正是天氣炎熱時候,饒是玉飛雲再怎麼精壯,也是難耐酷暑毒蒸,不得已,小公子只得晝伏夜行。

一夜,李慕白坐在馬上,突覺又困又乏,就半醒半睡打起盹兒來。玉飛雲任馬由韁,不知不覺迷失了方向。

黎明時分,小公子一覺醒來,發現走進一個村莊。這村莊街巷建設得甚是奇怪,長短參差,里曲外拐。他轉了半天,不是走進死胡同,就是回到原地。

看著村莊不大,卻怎麼也出不來了,他心下著急,就想找個人來打聽一下。四下撒摸,一個人影也不見。

此刻天已大亮,好歹遇著一位老人,李慕白下馬行禮,問道:「老人家,這是哪裡?我竟半天走不出一條街?」

老人哈哈大笑:「年輕人,這村莊名叫凌家灣,三家衚衕三十六里弄,加上半截小巷一共七十二條。你一個外人,如何出得了?」

李慕白一聽大吃一驚:「請問老人家,這裡去涿郡怎麼走?」

老者又是一陣大笑:「年輕人,這裡離涿郡可遠了,還有五百里地吧。」

遂又伸手一指:「看著東邊那座大山沒?他叫玉屏山。我把你領出村外,你繞過玉屏山,直奔山前大道,一路西南便是。」

李慕白一聽玉屏山三字,內心好個激動:「莫非是東海郡的玉屏山?」

「是啊,小公子,你還知道東海郡有個玉屏山?不賴。」

玉蟬姑娘,你在嗎?

運城解池邂逅玉蟬一幕浮上心頭,那個一身翠綠輕紗,纖腰約裹,嬌臀翹楚的姑娘:那個長發垂肩,蛾眉如畫,香氣瀰漫的玉人兒,你還好嗎?

出了凌家灣,他打馬直奔玉屏山。

玉屏山,雲嶺飄逸,薄霧如紗。他沿著山溪的一溜青蔥翠竹,繞過高低錯落的喬木,從山下環繞而上,卻哪裡去尋玉蟬姑娘的身影?

李慕白登高而望,此刻日正中天,東海上空卻是霧靄低沉,風中似聞陣陣鬼哭陰號,不由使他壓抑沉悶。

玉蟬,如今你人在何方?小公子眼神落寞,深深的失望澆滅了他一腔熱情。

他找顆大樹,系好玉飛雲,脫下長衫鋪在腳下柔軟的草地上,尋思小憩一番。

這是哪裡?一灣溪流深處,有一個深不見底的水潭,流動的河沙將水潭周圍築成四圍沙牆。站在潭邊探首下望,墨藍幽黑的水底,驀然放射著一團紅黃光茫。光環里,正趴著一隻碩大的烏龜。烏龜堅甲下肚腹之中,一隻靈珠玲瓏如翡翠,紅中透紫。

紫靈珠?這不是我的紫靈珠嗎?小公子運目細看,烏龜的背殼正中赫然有一道長長的傷疤。

李慕白心下大駭,暗自忖度,這不是袁福嗎!他怎麼到了這裡?難道玉蟬姑娘遇害了?若非如此,我的紫靈珠怎麼會在老龜精的肚腹之中呢?

小公子陡起無名怒火,伸手綽起「冥泉」銀龍槍,就要縱身跳下水潭,一探究竟。忽然,天空下起一陣瓢潑大雨,澆得他一激靈,翻身爬起來。

原來是做了一個夢。

他顧不得夢境中的紫靈珠,急忙解下韁繩,翻身騎上玉飛雲,順著玉屏山南坡,疾馳而下。

驟雨來得太急,嗆得坐騎玉飛雲慌不擇路,誤入一片桃林。桃林枝繁葉茂,玲瓏的青紅桃果掛滿枝頭。

玉飛雲只顧向前飛奔,粗粗細細的桃樹枝抽打在李慕白身上,疼痛難忍。

他只得翻身滾鞍下馬,抬頭看時,三間廟宇擋在眼前。廟門匾額上書三個大字:桃花廟。

李慕白抖一抖頭上的雨水,看著眼前的一尊神像,不由呆了。想必這就是傳說中的桃花娘娘?

但見神像刻畫的風姿綽約,容顏美麗。半垂鳳目,雲眉彎彎,腮染赤霞,兩頤豐滿。挺拔舒緩的鼻樑,連著俊逸寬廣的額頭。眉宇之間,飄逸著尊嚴與端莊,珠翠飾鬟,掩飾不住放逸的寧靜與智慧。

桃花娘娘神像散發的嫵媚與高貴,勾起李慕白黃河沙灘花叢中,與藍冰菲纏綿的悠遠遐思。

冰菲,慕白對不住你,請寬恕我的輕薄,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好嗎?桃花娘娘在上,您若有心眷顧,請您成全我們兩個的姻緣吧。冰菲,你一定要等我,待我金陵考畢武科,博得功名歸來,定當重託媒人,再下聘禮,將你娶回尚書府,與你再續恩情,從此朝朝暮暮,永不分離,好不好?

小公子一邊口中嘀嘀咕咕,一邊就案前虔誠地上了一柱大香。

豈料,他的一番禱告,卻被藏身廟門左邊桃仙枝葉的玉蟬姑娘,聽了個一清二楚。

玉蟬姑娘自從丟了紫靈珠,法力盡失,只得依仗著桃樹仙的雨露精華,潤養她的精靈之軀。其實,在他一進這片桃林,就已知道是她朝思暮想的李公子來了。

此刻,乍聽了李慕白對著桃花娘娘的一番祈禱,雖然她不知道藍冰菲是誰,但是,她卻分明地知道李公子的心中,早已另有意中人。

李慕白,你個朝三暮四的花花公子,運城關聖帝廟上的那一切,難道你忘了嗎?你若對我無意,何苦明裡暗裡與我傳情遞意?惹得奴家為你魂牽夢縈,朝思暮想?想不到我玉蟬盼啊盼的,竟盼來個晴天霹靂!小公子,你好無情。

玉蟬姑娘一雙晶瑩的大眼,蓄滿香淚,暗自嚶嚶哭泣,直似梨花帶雨,甚是悲怨酸楚。

小公子李慕白哪裡知道,自己一番心思,盡皆泄露無遺?又哪裡會知道對藍冰菲的一往情深,暗惹得玉蟬姑娘因恩生怨,由愛生恨?

門外大雨依然沒有停下,突來的驟雨讓空氣變得涼爽。

李慕白叩拜完畢,一時心無掛礙,就倚在東牆下的石凳,呼呼大睡過去。

誰料這場無情的夏雨,又引來一位故人到此。

金城之戰,蜈蚣嶺上的蜈蚣精化作鋒矢戰車,載著一百單八勇士葬身火海。酆都城裡,三寶郎暫為代理首席判官,判他的魂魄去桃花廟裡原身修行。

黑白無常押解他到東海郡冥府做了交割,吳公便匆匆忙忙直奔桃花廟而來。哪知地理不熟,圍著玉屏山繞來繞去,半天也未尋到。剛剛爬到玉屏山南坡,卻被這場大雨灌得死去活來,渾濁的水流將他衝到桃林中的桃花廟門前。

沒了法力,他只不過是一條大蜈蚣而已。大雨肆虐,身不由己,眼看就要被雨水衝到前邊的山溪中。那裡水流湍急,一旦身陷激流,還不弄個魂飛魄散,哪還談得上原身修行?

此時,吳公的險情,被做了桃樹仙的蓮岐看得清晰,他伸展長長的枝椏,一把將吳公攔腰截住。

吳公順勢攀援而上,高高攀在茂密的桃枝上,望著渾濁的水流,長長出了一口氣。他感激地對著桃樹仙點點頭,一時對他生出萬千好感。因了桃樹仙這個小小舉動,後來二人成了生死過命的交情,當然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許久,風停雨住。李慕白披掛整齊,牽出玉飛雲,回望一眼桃花娘娘神像,臨別還不忘再深情禱告一句,桃花娘娘拜託了,您可一定要把我的事記在心上啊!

玉蟬姑娘眼淚汪汪,對著桃樹仙傾訴她的一腔苦衷。

桃仙無語,心疼地嘆了一口氣:「哎,傻姑娘。何必閑愁自惹?」

「不行,我玉蟬要隨他而去,待他武科奪魁,一定見他一面,當面問清緣由,看他如何交代!」

桃樹仙為難道:「玉蟬姑娘,你此時尚無法力,離開我的玉露精華潤養,怎能全身歸來?」

「我為心上人,何憐此賤軀?」

說罷,玉蟬雙膝一跪,淚如雨下:「桃仙,懇請您老人家再幫我一次。」

桃樹仙見她心意已決,就隨手摘下一片碧綠的桃葉,虛空里拋向她的玉體,那桃葉宛若巧手剪裁,瞬間化成一抹輕紗綠衫兒,裹住玉蟬妙曼多姿的身形。綠衫兒不肥不瘦,不長不短,愈發顯得她清新婉約,香氣瀰漫,令人我見猶憐。

玉蟬姑娘一經綠衫著身,只覺一股溫熱氣流遍布全身,陡然神閑意適,腳步輕盈穩健。心下大喜,旋即一扭嬌軀,出了廟門,步他後塵而去。

李慕白打馬直奔雲水灣尚書府,家人報說尚書夫人已隨老爺去了金陵。小公子稍作休整,又馬不停蹄,竟往京城。

前面就是蓮房了,離三寶郎的家也僅一步之遙。

李慕白放慢腳程,心中想起三寶郎弟弟,而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有心去見三寶郎的娘親,又愁見面之後,無言相告,心中猶如逆波翻滾,備受熬煎。

李慕白考慮良久,還是不說也罷。

三寶郎一去快兩年,娘親念兒心切,加上獨立操勞,不久身染重病,竟至卧床不起。想想自己一生韶華喪夫,孤兒寡母相依為命,眼看寶兒長大成人,跟隨師父蓮岐學得易醫雙精,指望能博得個出身。誰料剛有好轉,自己竟身染重病?他不想讓兒子知道,怕牽扯了兒子的精力,誤了他事業前程。所以也就沒讓外人知道,深怕消息傳到三寶郎那裡,徒然增加寶貝兒子的心裡負擔。時日既久,日夜暗自流淚,以致氣陰兩虛,癱瘓事小,竟至雙目失明。

可是她哪裡知道,此時的三寶郎已然弄得個面目全非,五官猙獰,既瘸且拐?

當然,三寶郎若是知道母親如此境地,還不是肝腸寸斷,死去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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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今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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